码头上,常忆卿径直上了凤轿,燕三娘跟着上了其后的小轿,梓沁于凤轿一旁随行,离歌笑与小梅,各骑了一匹高头骏马,并行于仪仗最前面的一对儿红杖之后,柴胡则领了一众仪卫军,紧随在公主仪仗之后,送亲一行由李峘遣来的宣慰使侍引,王室卫军于仪仗两侧护卫着,踏上了前往王京的官道。一路经过五个城市,各有宴饮相迎,仿佛节日般,街巷结彩,鼓乐夹道,各级官吏甚至于朝鲜百姓都参与其中。常忆卿是待嫁女,与使臣的职责不同,无需参与宴席,只每每傍晚,听着周遭不甚熟识的欢乐,以及渐渐充斥耳旁的朝鲜语,不由得生出些许燥乱,也只有在行路间,于锦缎轿帘,随着轿子起伏,时有时无的缝隙中,遥遥望见,离歌笑与小梅的背影,心里方才踏实不少。
使团自碧蹄馆再次启程时,已行近王京西郊,远接官已遣人骑马上报李峘,呈上了接见诏书,安置于迎恩门正中香案。未至迎恩门,离歌笑和小梅便在马上遥遥望见,前方黄帷结彩飘飘,沿街香盆盏盏,金鼓仪仗绵延无尽,队伍徐徐走近迎恩门前,见得一身九章冕服男子,领了一众陪臣及耆儒僧道,位立迎恩门外。
明使被领入迎恩门后,至慕华馆正殿,正中阙庭前设香案,左右司香二人,东侧守诏使,置开读案于殿陛之东北。引礼官引李峘入就拜位,众官于其后,宣诏官与捧诏官于开读案南北相对,展诏官二人位于宣读官之南,俱西向,司、引二礼官随后拜位两侧东西相向。陈仪仗于殿庭之东西,鼓乐位于众官拜位之南、北。
使者上前南向称制。
司礼赞唱“拜”此时礼乐奏响,李峘及众官稽首四拜,而后乐止。
引礼引李峘登至香案前,遂唱“跪”李峘伏首。
司礼赞唱“众官皆跪”众官皆伏。
引礼唱“上香”司香跪在李峘身侧,捧了香敬上。
三香过后,引礼唱“俯伏”李峘及众官以下皆俯伏“兴”众人皆起身“平身”,遂引礼引李峘复位。
司礼赞唱“开读”使者自龙亭接诏书授捧诏官捧至开读案,转授宣诏官与展诏官对展。
司礼赞唱“跪”。李峘及众官以下皆跪。
宣诏官展开一玉轴五彩锦缎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国王李峘,承袭兄位,遵古纲常,至孝崇德,有益陶唐。冕服经年,更迭日久,特赐新者,以奖忠孝。冠礼既毕,癸丑临朝,是岁恭贺,文定常氏......”此时,常忆卿一行已被迎至太平馆歇息,只离歌笑和贺小梅与李峘有过不算真切的一面之缘,小梅自是初见,于离歌笑来讲,两人皆是重逢,自己历经诸事,对方却未见得有太多变化“.........纳采吉备,征期有约,十载即至,吉日亲迎。怀远公主,常氏初雪,秉性柔嘉,娴淑谦德,协恭有节,轨度端和。迢迢东渡,于今临国,上准嫔位,择期礼成。钦此。嘉靖四十三年五月四日。”宣罢,捧诏官于宣诏官前捧诏书仍置于龙亭。
司礼赞唱“俯伏”李峘及众官以下皆俯伏“兴”众人起身“平身”众人依言平身“拜”,此时鼓乐声起,李峘等人皆四稽首,遂鼓乐声止“搢笏、鞠躬、三舞蹈、三拱手加额”李峘一众依言,并山呼万岁再三,遂出笏。再俯伏、兴,鼓乐又起。然再四稽首、兴、平身,方才乐止,礼毕。
引礼引着李峘退下,随后众官依次退出,皆去换了常服,后,李峘与使者见两拜礼。
常忆卿这边,宫里的内侍府派人来呈报,次日便会来太平馆迎亲,于景福宫举行册妃大典,请金尚宫及燕三娘等提前为常忆卿做好准备。
“不是应该,等下马宴后,别遣天使,再举行册封礼么?”常忆卿换了公主常服,听得金尚宫,于外室通报了册封之事,一时疑惑。
金尚宫恭声回禀“公主说得很是,按例,理当如此。不过,殿下想着,明日便是天朝的端午节,我朝按例,也是要举朝庆贺的,念及公主初别故土,恐生乡愁,所以,借着吉日,举行册封之礼,为公主添喜,节礼与吉礼同日,也是我朝之福啊。”
常忆卿略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燕三娘听脚步声渐消,哀怨地看了眼常忆卿,后者抿嘴一笑,点点头,方直接坐在了地板上,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抱怨“妈呀,累死我了。”一旁的梓沁忍不住窃笑起来,被燕三娘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回头继续揉着自己的膝盖,嘟哝道“这朝鲜人真是的,连个椅子都没有,老了以后还能走得动道儿么?”
常忆卿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没办法,这里就是这样的,你还是慢慢适应吧。”转而感慨道“真没想到,他明天就要举行册封礼。”
“他好像,想很快见到你。嗯,我是说.....”燕三娘一时语凝。
常忆卿苦笑了笑“曾经沧海难为水,这话,当真是要用在他俩身上才算恰当。”
次日一早,燕三娘与梓沁服侍常忆卿更衣,吉礼嘉服是李峘命人新制的:大红织金缠枝并蒂莲揄翟,另赐七翚单凤冠。按规制,揄翟与七翚凤冠皆为王妃规格,只不过,常忆卿的揄翟并未用凤纹,凤冠也非双冠,是以,并未越礼,却也是内命妇中独有,仅次于王妃,甚至高于一品嫔位。常忆卿有些为难,遂想让金尚宫,换一套往日一品嫔位册封时穿的嘉服来与她换上。
“公主千万不要有所顾虑,这套嘉服,是殿下特意请示了大王大妃,为公主定制的,身量刚刚好,完全是殿下对公主的一片心意,再者,公主贵为天朝贵胄,理当如此。”听得金氏这样说,常忆卿便也不好再过矫情。
吉时已到,内侍府总管姜尚膳亲至太平馆,宣读册诏,这却是迎娶正式王妃才会有礼仪。申时正,李峘由仪仗护送,亲至太平馆,刚踏入常忆卿暂居的院落,便见伊人于正殿前盛装伫立,惊喜之余,加快了脚步迎上前去,其身后一众随侍皆感惊异,却也只得加快脚步跟上。
一双手,缓缓在常忆卿身前展开,语气欣喜而小心“惠善,我来接你回家。”一旁垂首而立的燕三娘听得这话,禁不住悄悄抬眼,望向来人。
李峘今日着了大红吉服,衣袍宽大,并不能掩盖其身形挺拔,只是隐约透着清瘦。方才虽是疾步走来,却仍旧觉得他行步间,轻缓有节,全无因急切而生出躁动凌乱。李峘确是自己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绝美难掩英气逼人,清朗平添柔情似水,好似被温润的泉水,揉抚得无比光滑圆润的透水碧玉,看似光华绝伦,握在手里,却又是冰沁刺骨,心存敬畏。在那片火红的映衬下,李峘愈发显得婉媚动人,双眸尽是欢喜,透着一股子充满朝气的爽朗,嘴角微微上扬,渐露编贝皓齿,眼神饱含热切,又似乎因了这般咫尺相对,多了些许感激之情,充斥着满满渴望,却也有着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这全部情感,都在那抹满是爱意的目光中融化得多了几份甜蜜。李峘平展了双手于常忆卿身前,燕三娘感到,那双手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
常忆卿将双手放在李峘的掌心“谢殿下。”掌心相触,李峘明显颤抖了一下,随即紧紧握住。
李峘牵了常忆卿,领至太平馆外仪仗前,亲自掀开轿帘,扶着常忆卿入轿。燕三娘与梓沁随侍轿旁,李峘这才登上自己的撵架。仪仗一路回了景福宫,落定后,李峘仍旧先下了撵架,亲自扶着常忆卿出轿,牵了她的手,与其并肩而行,共同踏进了景福宫的光华门。
景福宫是朝鲜的正宫,取自“君子万年,介尔景福”。李峘一手牵了常忆卿,自勤政殿一侧,穿过思政、康宁、交泰,终行至含元殿,院内已经布置好了同牢宴,一众嫔妃与各个宫人皆掩手静立于各职之位,待两人进来后,皆俯首叩拜。李峘携了常忆卿进入正殿,分别由引礼引至拜位,礼乐声起,常忆卿在燕三娘和金尚宫的搀扶下,向李峘缓缓行同牢礼,李峘亦回礼相待。姜尚膳宣布两人礼毕,李峘扶着常忆卿于主位上坐下,自己随后坐在她身旁,燕三娘着了至密尚宫的官服,垂首与金尚宫并排,盘膝坐于靠近殿门的席外一侧,余下众人方才入席。常忆卿这时才发现,离歌笑几人也各自换了官服,由几名内侍引着,落座两侧,最是惊奇的,梓沁竟然也坐在了小梅身旁。
李峘微微一笑,向常忆卿耐心解释道“昨天,寡人已让尚膳册封了离先生”看向离歌笑“为成均馆提学”离歌笑也向李峘致礼“贺先生”转看向小梅道“为内医院医正”小梅亦点头致礼“柴先生”看向柴胡又道“为内禁卫副将”柴胡看向李峘略一点头“至于梓沁”李峘和蔼地看向梓沁“至善御医那儿说想要个人,寡人便让梓沁去帮徐大人了。”
“徐大人?”常忆卿仔细想了想“就是那位被封为正三品堂上官的医女?”
李峘笑着点点头“正是,当然”看向一旁的小梅“以后,内医院又要多一位神医了。”
小梅致礼敬言“殿下过誉了。”
届时,同牢宴正式开始,各嫔妃依次入殿向常忆卿行礼,姜尚膳则在一旁逐一介绍,算是让常忆卿与后宫第一次见礼。内廷各女官见礼过后,金尚宫和燕三娘一起上前,与常忆卿见礼,两人自此,皆为常忆卿的至密尚宫,行礼过后,各归原位,姜尚膳遂恭请李峘和常忆卿用膳,同牢宴方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