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和青水为敌吗,小野太有趣了。”勒菲再一次晃了晃从小野那偷来的兵符,道:“在他死掉之后,这个就由我来保管吧。”
芦芦战兔们的注意力很快又被队伍后方的骚乱所吸引——那是装载着食物的马车,许多穿着破布烂衣骨瘦如柴的人们趁着芦芦战兔们都因为方才的动乱而聚集到前队时,纷纷冲开了运送食物的护卫,爬到马车上扒拉着粮草。
“喂!干什么!那是要运到朋城营的兵粮!”
面对芦芦战兔的呵斥,那些人丝毫没有退缩,“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另一个人在人群中喊道:“你们每天都吃香喝辣的,也体谅体谅我们吧!”
芦芦战兔的数量远远不及这些饥饿的人们,他们很快推开了这些芦芦战兔。苏香见状,便不再搭理小野,吹起号角就朝那些人跑去,“捉住他们!”
“啊!”几个王卫军便紧跟着赶来,拿起长枪刺倒了几个,那些人们便纷纷跑开。苏香再次吹起号角,领着王卫军们包围住了几个没来得及逃走的人。
“喂,你们这是干什么?毁坏王卫军辎重可是死罪。”
苏香骑在蜥蜴上,神气地瞥着在长枪和钢刀的威胁下缩成一团的人们。
“大将军......我们已经快饿死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这里还有很多病人,再没有吃的他们就要死了!”
苏香冷冷地道:“州司已经下令批准了城隍开仓济民,你们要的食物很快就会有。这个时节大家都很艰难,受苦的不只有你们好吗?”
“求您了!”其中一个年轻的兔族母亲突然跪了出来,她怀里抱着一个几乎瘦成一具骨架的婴儿,“这孩子连吸奶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就要死了!我们等不到城隍的救济,他现在就需要——”
苏香不耐烦地将佩剑从剑鞘中抽出,却听到文良在身后喊道:“好吧,苏将军,给他们需要的食物吧。”
“什么?”苏香惊讶地回头道,“可是青水的刁民得寸进尺,要是分发兵粮的先例一开,恐怕所有运送的兵粮都会被他们这样给要挟走了。”
“此事我已有所考虑,”文良的目光祥和地看着那位骨瘦如柴的母亲,“违抗青水律固然要接受惩罚,但为人母对子女的爱更让人动容。给他们食物,然后护送他们到城隍庙吧。”
那位兔族母亲感激地流下来来,一个劲的磕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文良又和苏香以及一众王卫军走到了小野面前,“年轻人,你有什么事吗?”
“我——”眼见方才文良对那些难民的柔善,小野现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难以理解,为什么培养出了如此凶残的手下,又如此残忍的处决了冒犯自己的人,竟然也会对其他人有这么善良的一面。
“我们是这里的在野练气士,因为发现这里有异于常人的气,所以推测有贵人出没,故来此见识一下。”
勒菲出现在了小野身后,将手搭在了小野肩上,对文良说道:“只是不知道贵人竟然是相国大人。早就听说过相国大人铁面无私,法不避情,果然名不虚传。”
文良的眼睛一动不动,但嘴角却咧起了夸张的笑容,“竟然会望气?你们是何人,师承哪家?”
勒菲手里拿出小野的将神令道:“我们是雷将神门下的小将,奉命在此协助鬼差祓除鬼患,正要去城隍庙报道哩。”
“原来是将神门。”文良的笑容像是刻在脸上一般,显得极其刻意,他拱了拱手,道:“不如我们结伴而行,以免刺去又遇鬼患袭击。”
两人交谈期间,小野一直呆愣在原地——“精神控制吗?我动不了了......这个可恶的老鼠!”
小野心想。
雷唧和亚瑟站在远处的山坡上,看着小野和勒菲上了城隍马车离开。
“起先是废土的各位,然后是双毛,大哥,瑞安,现在又轮到小野了。”雷唧对勒菲的离开倒也没有多少意外,“他喜欢看到人做自己最渴望的事情,在迷茫的时候推一把,甚至......用死亡去逼迫。”
“虽然在金沙和他交手了那么多次,但你比我更了解他呢。”
“交手——你?唔,噗哈哈哈——”
雷唧突然捂着脸笑了起来,随后收起笑容冷冷地看向亚瑟,道:
“别说傻话了大哥。每次你和金银帮立场不和的时候都会痛击管理会的人,但是又不杀掉他们。于是管理会的人要么把你当场捕获,要么对你通缉,但是过一段时间总会让你恢复自由......就这样,你被管理会包装成了不畏强权,仗义执言的‘英雄’。只要你的实力仍能对勒菲进行压制,只要你只是因为阴谋诡计和管理会的掣肘而被‘恶徒’勒菲打败或者让他逃跑,你就还是那个金沙的明星炼金术士。”
亚瑟低下了头。
“别这样,大哥,直视它!酗酒误事也好,沉醉于明星的荣誉逃避也好,这都是过去了。但是既然你答应要追随我,就不能继续这样消沉下去!你的力量和勒菲是同源的,勒菲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
雷唧又将目光转向渐行渐远的马车,道:“勒菲的实力在金沙有了惊人的长进,但他当时面对面的击败你的时候我还是惊到了......神之血所开发的潜力目前远没有达到极限,所以大哥,你要搞清楚为什么你的实力止步于此。说起来,神之血试剂的效果也太惊人了,哪怕它有一成的成功率,我想我也会去接种的。”
朋城城隍庙。
方才那些与王卫军冲突的人们在掌班的带领下,被捆着双手,依次被鬼差押送着走进了牢房的大门内。
文良微笑着转向那位不安的兔女道:“他们先去履行青水公民的职责了,不用担心,稍后就能见到他们了。你就和我来吧。”
文良便转身朝城隍庙的侧门走去,苏香、文坎,那位年轻的兔女母亲便缓步跟了上前。在他们身后的则是小野和勒菲。
“别担心,我们这里有最好的大夫。”
带路的鬼差领着他们走进了药房,药房内许多穿着围裙的大夫在忙碌着。鬼差唤了一声,一只浣熊便放下手中的捣药棍和研钵走了过来,“交给我吧。”
小野还没有走进门,远远地隔着数人便认出了那只浣熊,当下便惊讶地捂着嘴——是大壳!
大壳将那婴儿放在一块干净的棉布上,一只手轻轻的握着婴儿的手,只见他身上淡红色的形元环绕,一只红色的形元手便从身上伸了出来,覆盖在了婴儿身上。那原本骨瘦如柴的婴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肉来,面色也变得越来越红润,最后“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严重的营养不良,还有一些肺部感染,不过现在都不是问题了。”大壳对众人说道:“只要持续给予充足的营养,静养一段时间后就没问题了。”
那位年轻的母亲原先担忧的表情立刻放松起来,几乎要晕过去了,“太感谢您了!”
勒菲却在看着大壳使用形元时皱起眉头。
“不仅如此,我会向王上上书,请求开仓赈灾,那些兵粮也会发一部分给这里的难民。”文良开口道。
兔女再次跪倒在地,“大人......我、我感激不尽!您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小野更疑惑了。
“我只是履行父母官的职责罢了。”文良微笑着,“好了,夫人,请你跟我过来吧,现在,该你履行青水公民的职责了。”
漆黑沉重的大门上打着九排铆钉,门底是已经干枯的血迹,从门缝里传来惨绝人寰的哀嚎。
赤狐掌班推开门——完全由石砖搭建的房间里,被碳火映得通红,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可怖的刑具——两块带着铁钉的木板,彼此面对面地夹在膝盖上,再用绳索捆住木板的两段收紧;或是将人的双手双脚分别绑在可拉长的活动木板两端;或是将可以旋转收紧的铁圆圈戴在人的脑袋上......方才被带走的人们,此刻就在这里受刑,哀嚎和血肉飞溅声不绝于耳。
“将神门人是第一次踏进这种屋子吧?”
小野被眼前的场景深深地震撼住了,他咧着嘴,下意识地别过头去。但文良却瞬间出现在他面前,捏着他的脸强行令他看着这些受刑的人们,“不要移开目光,这地狱般的光景也是青水,也是将神门要守护的一部分。芦芦族既然为青水公民提供了庇护和栖息之所,那么青水公民相应地就要承担违背青水律的后果。”
那只穿黑衣服的鹿走来,抓着兔女的手,兔女在瞬间便发出了地狱般的哀嚎,旋即倒在地上——手也随之滑脱,可见并不是被捏疼所致。
“不要逃避。”在文良的逼视下,那兔女被黑衣鹿夹着放在了一把椅子上,那只侏儒猫便拿着钳子走了过来。
“你为了孩子而触碰青水律的勇气是值得钦佩的,但那不是你能逃脱制裁的理由。像你这样值得尊敬的妇人,我很期待你能挺过去!”
侏儒猫夹起了一块烧红的碳,朝那兔女走来,文良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便领着所有人走了出去,掌班也关上了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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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的对。”
在冰流恢复意识后,他对平三说了这句话,在之后两人便没有再交流过。平三也不敢主动和他搭话。
围绕着昌阳城的爬行者随着紫岚一伙人的离开也消失不见,那里的村民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他们拿出了仅剩的物资作为感谢。
“不必,你们比我更需要这些东西,只有感谢已经足够了。”
冰流也谢绝了这些人的赠礼。那瘦高兔便没有勉强他们收下,而是向他们介绍了一条线索——
“有一个很厉害的神医经过这里向充城去了......你的手,还有这只狐狸的脑袋,遇见他的话应该会有解决的办法。”
“是呀,那家伙相当了不起呢。几乎被那些咬成两半的人,竟然也被他救回了,现在就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呢。”
“厉害的......大夫吗?”冰流思索起来:“奇怪,公正副将说,医家的高手一定要尽量认识,出事的话才好得到他们的帮助......如果青水真的有这号人物,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不会......又是什么障眼法吧......”
离开昌阳城后,四人便朝着充城——也就是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城镇出发。
此刻,冰流他们走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平地上——到处都是黄泥和飞扬的尘土,零零散散的插着一两截断掉的枯木,这等荒凉的情景很难想象会发生在青水这样的水乡。
一路上,四人都没有什么话讲,连一贯疯疯癫癫的赤辽也出乎意料地安静下来。
平三有些受不了,小心地拉了拉鹿旷的手,“鹿哥......现在怎么办?虽然我知道冰流讨厌我,但是......”
“冰流都说了,他没有怪你,别多想了。”
“......不会吧,连鹿哥你也......”
“见鬼了,你现在装什么纯真小孩呢?”鹿旷正色道:“你应该清楚,感情才是人的底色,理智只是附加的。虽然从结果来看,你做的没错,冰流也认可你的做法,但不管理由和结果有多么合理,你砍掉了他的手这是事实。他有权利冷视,抱怨,甚至仇恨你,你也得好好的接着,明白?既然做了,不管是感恩还是怨恨你都得好好地承担。”
平三无奈地苦笑了,“好吧。”
前方突然尘土飞扬,冰流便停了下来,众人也察觉到不妙——
是马车?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越来越多的尘埃朝着他们靠近,虽然隔着数百米也能感觉到那无数快速滚动过来的物体散发着冲天的怨气。
那些东西越来越近了,是——独立滚动着的巨大车轮。
“处生!——”每个车轮上,都绑着一个干枯的尸体,那些尸体上伤痕累累,显然就是之前死去的人们。
“好痛啊......好痛啊!”“文家的处生......我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死啊,去死啊!”
平三愣住了,“这些是什么啊?”
鹿旷掏出了魔杖,回道:“没有及时处理掉的鬼......看样子,应该是受车轮刑而死的人,受酷刑而死的怨念加上没有地脉滋养的环境,很容易变异成尸鬼。不过这数量也太多了吧?如果是一次性处死这么多人,彼此的怨气互相影响,倒有可能在一天的时间内就成形。”
那车与车轮绑定在一起的尸鬼咒骂着,同时加速朝他们滚动过来,似乎要把自己枉死的怨气通过碾碎他们来发泄出去。
眼看那些车轮越滚越近,冰流下意识地用右手去取背着的玄冰枪,随后才愣住了——自己的右手已经没了。
鹿旷将魔杖一挥,数片飞速旋转的圆锯便飞了出去,那些车轮丝毫不多开,直直地撞上了飞轮,被切成了数片。
“见鬼了,数量太多了......我说啊,虽然你们很可怜,但是......”鹿旷挥着魔杖在半空画了几个阵图,随后在地上一刺,从魔杖与地面接触的地方便往前延伸出许多银白色的金属,并以此为主干不断往上冒出长条金属,那些车轮以飞快的速度撞上时便硬生生将自己给撞成碎片。
“给我把路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