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废墟堆中,一截截木头从废墟中自行飞了出来,在半空中恢复了完整的长度,随后地上的瓦砾碎屑也纷纷向上飞起,以木头为房梁组成了一间还算宽敞的小屋。
鹿旷收起了哲人石,将手中当做魔杖用的树枝丢在一边,嘀咕道:“用小白的炼金术,感觉怪怪的......”
他转身朝小野他们喊道:“好了,大家不用露营了,来这里休息吧。”
“哇,好厉害。”说这话的是不知从哪跑来的雷唧,他背着一个比他人还大的包裹,兴奋地朝鹿旷招手:“鹿先生,还记得我吗?我们在卡由城和青水来的魔人战斗过。”
“哦,你好。”
雷唧将包裹放在地上解开——小野瞥见里面的东西时,难过的失声道:“开阳王子!”
里面装着的是,是那个白辰王子的尸体。
“是勒菲从王宫的废墟里挖出来的,本来他想吃掉的,但是我觉得这对你们可能很重要,所以就带过来了。”
雷唧用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的脑门,然后往前一挥,道:“我也没别的事了,来这里就是想给你们这个。对了,勒菲打算在圣城建造一个新的沃土,如果你们有空的话,一定要来找我们玩哦。”
“哎,等一下。”小野叫住了雷唧,“你能不能劝劝勒菲,让他尽量不要去洗劫那些还在金沙的人啊?被神树肆虐过后,还活着的人日子变得更艰难了......”
雷唧耸耸肩,道:“留在金沙的每个人都要学会在这片废墟中生存下去。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的,人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们只要管好自己就够了。”
“可——”
雷唧笑着打断了小野的话:“白狼,你真的很善良,但是善良约束不了沃土啊。伤害别人对他们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而且不可缺少。就算你端掉了沃土,在金沙还会有别的坏人,金沙这么大,你想累死啊?”
见气氛有些尴尬下来,鹿旷便转移话题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和你大哥一起,还是留在沃土?”
“不知道,随便走走吧。”
鹿旷又问道:“你的另外两个哥哥呢?你不打算找他们吗?”
雷唧一边走着,一边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已经病死了。我的家乡毁于战火,唯一的亲人就是大哥亚瑟了。但是因为我告诉他两个哥哥死掉的消息,所以他暂时不愿意见我,既然勒菲肯收留我,那我就继续留在沃土吧。”
望着雷唧离去的背影,冰流不禁摇了摇头,“父王说过,天地如鼎镬,举世如薪火,芸芸众生,每一个都是在苦苦煎熬。”
“那他就算是解脱了吗?”平三指着看着地上的开阳尸体道:“小野,我们要把他安葬吗?”
“嗯......鹿哥,你能不能用炼金术把他的尸体暂时保存起来,我想把他安葬到他的故乡......白辰王族为天下付出了这么多,如果连尸体都要被孤零零地丢弃,实在是太让人难过了。”
“好。”鹿旷手中多出了一根树枝,几串形元从树枝末端分别钻进了开阳的七窍里,随后鹿旷拿出一个小葫芦,对着开阳的尸体一按,便将它收纳了进去。
“这个法器可以容纳很多东西,但是没法吸进意识清楚的生物,否则会自己排出......我已经给尸体防腐处理过,等到了白辰遗址就安葬吧。”
“嗯......”
“你们走怎么了,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文昭身后浮着一袋食材,以及被念动力控在空中的赤辽,“刚刚打完一场硬仗,就该好好休息才对。你们应该学学赤辽,整天都乐呵呵的。”
她伸手指挥着那袋食材落到了地上,“我从沃土那里抢了一点吃的回来,给你们用来办个庆功宴什么的。我回来的时候,希望能看到你们都高兴点哦。”
冰流问道:“母亲,您不和我们一起——”
“哎呀,算了。你们小朋友聚会,我来掺和你们就全都拘谨起来了,玩得开心哦,我再去那个勒菲那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对了,把吃的收好了,别让这家伙一次吃光了——”
“哎哟!”赤辽掉到了地上,然后迅速爬起来,欢呼道:“庆功宴!庆功宴!你答应过我的,要给我开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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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小屋前升起了篝火,上面架着的锅炉煮着一团乱糟糟的东西,似乎是将文昭带来的一些食材随意地放进去炖烂,但对一路艰险的众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
鹿旷给每人造了把椅子,众人便都围着篝火坐下,听平三用炼金术造出来的吉他弹唱着。
“慢慢走过银色沙滩,听海浪在耳边呼~唤,淡淡的足迹缓缓消散,却只剩下残破的期待......”
冰流:“这货会弹琵琶?”
鹿旷:“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按照他的要求做了把没见过的乐器。”
小野:“我还记得,之前平三不是在凯尔的吟游诗人社做歌手吗,你忘啦?嗯......也许我也该表演一下乐器——”
冰流连忙将小野拉住,“不......不要,绝对不要。说到琵琶——狼王和那只兔子祭司的能力都和音律有关,真没想到,白影将军对音乐一窍不通,但是他的胞弟黑影却是精通音杀术的高手。”
“平三说你被狼王和那个祭司打得好惨。”小野心疼地摸着冰流的脸,“伤口都被治好了吗?唔......一定很疼吧?”
“没......已经愈合了。”冰流有些窘迫地躲开了小野的手,“既然要去黑峰的话,就要做好与他们再次交手的准备......你有头绪吗?”
“要是大壳在就好了,可以问问五步先生关于音杀术的事。”小野将手收了回来,拖着下巴思索着说道:“那只兔子,叫白枫的祭司,和芦芦族会有关系吗?”
“不会。”冰流不假思索地答道,“芦芦族天生就能使用形元,和后天觉醒形元不同的是,先天觉醒的人在形元解放时,形元会自神识开始运转。”
冰流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但是白枫运转形元时,形元起自丹田.....他显然是后天经过修炼才掌握形元的,因此不可能是芦芦族人。”
“那他为什么要为狼族卖命啊?”
“......想这些无益,等等,你这话说得,芦芦族给狼族卖命就理所应当吗?”
小野开玩笑般笑了起来,“啊呀,冰块脸你别介意嘛,我只是想到了傲雪和夜冥——”
赤辽突然举着一个酒坛出现在两人身前,“要喝酒吗?是苹果酒哦。”
他身后的鹿旷小声嘟囔道:“这家伙在这方面还蛮有天赋的......”
“当然,我记得我做过厨师呢。”
鹿旷指着烤架上的一锅炖道:“那这就是你料理食物的方式?”
“不是我做的呀,你们又不肯把东西给我。”
小野拿起鹿旷递来的两个杯子,将其中一个放在冰流面前,“冰块脸,来点?”
“我不喝,我......”冰流看着眼前的酒犹豫了一会,片刻后便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管他的。”
“不要一口全干下去啊,会出事的!”
冰流醉醺醺地靠在了小野怀里。
赤辽冲着平三举起酒杯,高声喊道:“棉眼乔!我要听棉眼乔!”
平三便转了转吉他上面的按钮调弦,随后弹奏起轻快的调子,“Ifithadn'tbeenforCottonEyeJoe,I'dbeenmarriedlongtimeago.Wheredidyoucomefromwheredidyougo,WheredidyoucomefromCottonEyeJoe~”
(如果不是棉眼乔,我很早以前就结婚了。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你从哪里来棉眼乔)
篝火晚宴上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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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铁堡城寝宫内也在鸣奏着音乐,但曲调却异常轻柔,隐隐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哀伤。
白枫坐在寝宫角落的椅子上,低头拨动着琵琶,黑影则坐在寝宫中间的那张床上——床的上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圆顶,往下系着许多个布娃娃和风铃,边缘则垂下紫熏的薄纱,随着琵琶声缓缓地转动着,发出悦耳的铃声。
“......后来,白龙将恶龙赶跑,让圣巢的子民过上了和平安宁的生活。”
一只看起来约莫五六岁的白狼躺在床上,他眼睛半眯着,带着睡意问道:“然后呢......恶龙有没有回来......”
黑影抚摸着那只白狼的头,继续柔和地讲述着故事:“白龙为了更接近祂的子民,放弃了龙族的身份,蜕变成了我们中的一员.....也因此,他的寿命渐渐耗尽,恶龙在他彻底陨落后卷土重来。”
“......”
“小灰,你睡着了吗?”
“......”
黑影便站了起来,方才温柔的表情一扫而空,走出了房间,白枫也抱起琵琶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有劳了,这几天灰影睡得不踏实,只能听着你的琵琶声入睡......”黑影拿过白枫的琵琶端详着,自言自语道:“真奇怪,同样的琵琶,同样的曲子,为什么我弹给他听就会哭呢?”
“曲为心声,王上其实心知肚明。”
黑影将琵琶还给了白枫,“什么意思,你在嘲笑我吗?”
“不是......王上,不止是臧龙殿下,我也看出来了,您对灰影非常上心。”
“是啊,我亲眼见过,不会忘的......真不愧是用大哥的血做出来的孩子,和我印象中大哥的样子一模一样......说来,在金沙的时候,我似乎感觉到大哥的形元了。”
黑影看起来有些遗憾。他扶了扶额头,问道:“对了,你才从蚁巢那里回来,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是。”白枫微微鞠了个躬,“早在部署对金沙行动时,臧龙殿下的人就发现有一位牛族在青水的蚁巢据点附近徘徊,费了好大劲才将其活捉。谨慎起见,臧龙殿下随后就废除了那个据点,因为王上对蚁巢的事不感兴趣,所以直到今天才——”
“本来就是小事。和他说了多少次了要节约资源,就因为有个青水牛族闹了一通,他就把青水的据点给撤了?”
“殿下已经用搜魂术探出了那牛族的记忆......是青水盟将神门的人。”
黑影停住了脚步,“那人还活着吗?”
“......”白枫低着头,在黑影停下的同时也停了下来,“我不确定,但是我把他的记忆带过来了。”
白枫伸手,一团形元便凝聚成一个光球,里面闪烁出各种画面,黑影接过这光球,凝神注视着上面的画面,“干得好啊,蚁巢的蚂蚁太过野蛮,毫无音符的规律和美感可言。让我看看将神门又背着我搞什么花样——”
“咦,这是......”在看到小野的画面时,黑影突然停止了翻阅,“和影将神门一起来的那个?对啊,是他。当时他满身是血,我竟然没认出来......竟然和大哥如此相像。”
“据说是白影将军的孩子,兵符看起来也像。但是当年白影将军逃到青水的时候,那孩子不是被厉流王给打死了吗?”
黑影也疑惑道:“这不会又是紫岚用生机术做出来的人偶吧?”
提到人偶时,白枫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动了一下衣摆。“以防万一,让我去查看一下吧,这只白狼此刻应该还在金沙。”
“不,你另有任务——”
白枫立刻半跪在地上,恭敬地等待着黑影的嘱咐,“黑峰王将斑郎和夜冥已经失联很久了,你去确认一下他们的状态。”
白枫看起来有些紧张,“你又要杀人?”
黑影瞥了他一眼,道:“不借助那股力量的话,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么久没回来,估计是按捺不住了......他们有没有反叛另说,我更关心的是他们有没有被‘低语’感染。先去找斑郎。”
“属下领命。”
白枫离开后,黑影走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寝宫的墙上雕刻着三根龙形浮雕,其中一根浮雕已经破碎,而另外两根依旧闪耀着光芒。
“白辰王,死了这么多年还在给我添麻烦......还剩下两个守护者了,封印很快就能被打破......封印必须被打破。”
阴暗的房间里安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黑影兀自站立良久,却突然转身反手甩出一记手刀,那凌冽的斩击却砸到了一团黑乎乎的雾状体,被无声地消融了。
“你来干什么?”黑影冷冷地盯着那团黑雾,黑雾便自己散去——
“我的小男友路上在闹情绪,所以耽搁了几天,没有赶上你的登基大典,真是遗憾......‘嫉妒’大人。”
柯普斯斜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父亲’大人对你很不满意,说你太冒失了,本来集团已经要接管翡翠会,金沙盟将神门和金银帮也早就被收服,到时候金沙就彻底是我们的天下了......结果你逼得哲人王把一切都毁了。”
“我怎么觉得,是父亲大人操之过急了?集团能有今天,全都是因为足够隐秘,过早让父亲大人暴露会前功尽弃的。”
“哈哈哈。”柯普斯干笑了几声,面带讥讽地说道:“没有前功,哪来的尽弃?嫉妒大人,你一直都在消极怠工啊。如果不是父亲大人,困住黑峰的时间禁制不会松动,夜晴一族对你们族人的怨咒不会缓解。我们都受了父亲大人的恩惠,心怀感激地为父亲大人做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黑影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去。
“我也很想尽快扩大低语的范围......那样的话父亲大人就会焦头烂额,我就有时间做我想做的事情了。所以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警告我?”
柯普斯朝黑影甩出一枚小物件,黑影啪地一下捏在指间——是一枚上面刻着“100”的硬币。
“别那么紧张,送你一个小礼物,巩固一下我们的友谊。”柯普斯转过身去,停了一下,道:“你刚才可以算是背叛的发言,我就不告诉父亲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