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烟未散,薄雾飞飞,牛马上街赶田,铺开清扫迎客,民屋开半门,花埕共扫沙,摘菜烹茶。
温家两大房头同老夫人一齐到寺还愿,马车共八辆,行一行于京街中,车两旁有女使小斯数人。
老夫人首车,次之温衡大房一车、二房一车、三房一车、四房一车,往后便是温盛夫妇一车,大房一车、二房一车、于车队最后的车仅温玉塾一人坐。
京寺。
待到寺门处,人落车走,马车就于寺外一路旁有序停靠。寺门未开,仅有一扫地僧人在外,他朝温家众人行了佛礼后便继续扫地。
可见六姑娘在车里头睡了好一会,这会还未清醒全;三姑娘过来逗趣六姑娘,六姑娘艰难睁开一眼,见是最疼爱自个的三姐姐,故往三姑娘怀里钻去;三姑娘轻捏六姑娘脸皮小声道:“可醒啦,我们到了。”
见六姑娘在怀里磨蹭了几下,三姑娘轻拍了六姑娘的脑袋很是宠溺。七姑娘在后旁见着,心里多少羡慕,可她做不来如此,只得眼巴巴的看几眼。
杨月走上前来,道:“晨早出门诚心可见,母亲,这寺门还未开呢,不如到旁歇会?”
“无妨,再等等。”老夫人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心里喜乐至极。
过了一会,寺门由内打开来,寺僧见着人便行一佛礼,随后便进寺去了。此时来寺的人也逐渐增多,见是温家一大家子早来,故而礼让无争抢前进寺。
照温家礼教,长者拜前,小辈从后,妾室跪尾。叩拜燃香,烧香告再拜,插香三拜,后礼成。
礼后温家众人游逛京寺,因二姨娘喜静,故而三姑娘陪同二姨娘去往人少的地方。
此处,衫树整齐密布,两树林间有一条不大宽的木桥,可行两人。木桥从地面通往林中木亭,桥下青苔水不知深,抬头只见树茂,天像星辰点点。此时日尚弱,云雾未散却,晨露铺满木桥,原深棕的木桥黝黑得像在暗林里的小道。
人见心静,胆小的怕是不敢走进此处。二姨娘与三姑娘并肩走上木桥,后头跟的女使有留二人于桥头站候,剩下的紧跟其后。
三姑娘摆了摆手臂,瞧这景色不觉的伸了个腰,却突传来疙瘩声响。二姨娘惊愣的看着三姑娘,三姑娘却笑嘻嘻的继续拉伸,道:“好生舒服。”
二姨娘连抬手按住三姑娘道:“动作这般丑陋,可有女子的典范?也不怕叫人瞧见笑话。”说着,两人左右看了看,身后的女使也跟着左右瞧了瞧,倒是无他人。
三姑娘道:“怎得我伸个腰也得被七嘴八舌的,这人要这般闲,倒不如到京街摆个桌说书去,到还有几两银入囊,不白费了这口舌。”
“天家都堵不了这悠悠众口,你还想堵住不成?”二姨娘道。
到了亭子落坐,瞧三姑娘似乎心不在焉,故二姨娘问道:“娉儿藏不住事,有话不妨直说?”
三姑娘愣得抬起头看着二姨娘,又躲避眼神吞吞吐吐道:“我能有什么事...”
“没想几个哥儿如此争气,是给温家长了大脸了,如今这方圆几百里谁人不知咱温家光彩,就昨日,那门槛就差没被说亲的踩烂了。”二姨娘看着三姑娘,又道:“偏我们姐儿还这般生好,这未来姑爷当真是好大福气。”
三姑娘含羞低笑,小声嘀咕道:“就他好福气。”
“如今你二哥哥定了亲,年前定是要迎娶贺姑娘入门的。若无其他,你那念了又念的孟家哥哥明年也就上门来定你了。”说着,二姨娘撇了一眼三姑娘。
三姑娘嘟着嘴小声嘀咕道:“哪有...”
只见二姨娘冷笑道:“也不知何人,每夜入睡前都要在窗前念什么,子青哥哥何时来娶我,子青哥哥再不来我就跟别家跑了,子青哥哥...”
“不许说!”三姑娘急急捂住二姨娘的嘴巴,道:“姨娘胡说,我何时说过,没有...”三姑娘越说越心虚。
只见身旁女使个个低头憋笑。
二姨娘拉开三姑娘的手道:“你无说?可那屋里头住的是我的女儿,我也就一个三姑娘。”
“姨娘!”三姑娘突感羞涩,整个脸都是红的。
“这会知道羞臊了?”二姨娘揉了揉三姑娘的手,又道:“也就再陪我个一年半载了。”
听此,三姑娘有些伤心,半响才道:“姨娘这会是心甘情愿接纳子青哥哥了?”
二姨娘收回手道:“你这般执拗,我还能不接纳?你父亲也点头了,我自然无话说,虽他春心浪荡,可瞧人还是眼尖的。”
身旁向妈妈这会急急提示道:“姨娘,慎言!”
二姨娘撇了一嘴,接着说道:“孟家世代武将,如今仅剩一苗,怎可能,退武从文?说那些不过是骗人心的话罢。”
“就骗你这傻姑娘!”二姨娘看了一眼三姑娘,又望向远处,半天又道:“孟子青,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些许才华,打小在军营日日挥刀练剑,无像家中哥儿几个一般饱读诗书,竟还得了个举人,他是勤恳的。”
三姑娘听着笑道:“姨娘可算是瞧见到子青哥哥的好了,女儿甚是欣慰!”
二姨娘听着撇了一眼。三姑娘又道:“姨娘舍不得女儿,如今女儿嫁了个武将,多半他是在军营待的多,届时我便可随时回府陪姨娘不是!再说,待孟家两个妹妹出阁子青哥哥出征,家中可就仅剩我一人了,子青哥哥定是疼爱我,又怎忍心抛我一人,到时我便让子青哥哥亲自来府接姨娘!”
二姨娘惊愣的看着三姑娘,道:“原你还打这算盘!说的是好,可这还未进人家门,便想后头事,可不是早了?再说,哪有娘家人住婿家道理,传出去不被嚼烂舌根?”
“迟早的事罢...”三姑娘低头笑了笑,又道:“姨娘还怕外头人嚼舌根?”
“我自是不怕,只怕话毒损心,扰了你。”二姨娘一手按住三姑娘的手又道:“可不管谁人敢嚼我心肝,我便是要挨刀,也要撕烂他的嘴!”
三姑娘听着笑着,双手拥住二姨娘道:“果真是世间最好的姨娘。”
二姨娘听着起鸡皮疙瘩,嫌道:“嘴贫,肉麻。”
想了想,三姑娘道:“待二嫂嫂入门,我便亲自去催子青哥哥早日来府定亲,免得他后悔!”
二姨娘就差没弹坐起,推开三姑娘说道:“哪有姑娘亲自催婚的道理!又不是无人要这才逼迫!不是你这,你这丫头!”
二姨娘被气得险没糊涂,话都不知如何讲。只见三姑娘呲牙笑了笑,道:“若无,我便带头做,不就有了!再说了,哪有一定是男子上门提亲,怎的姑娘就不可了!那照俗,这花木兰岂不是不能替父从军?武则天也不能成为天下第一女皇了?真是白痴的庸俗!”
二姨娘与向妈妈相视一眼,竟无力反驳。话落,三姑娘也往前亭子旁走去,她蹲下身捡起一片落叶扔进亭下水中,平静的水面瞬间荡漾起涟漪,随后层层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