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顿时一静,老族长有些心神恍忽,回想起往事。
石村的祭灵是一块奇石,庇护石村的祖祖辈辈,免遭大荒野兽的入侵,而石村的人也虔诚供奉各种异兽精血。
这是大荒的规则,是亦是神道的雏形。
众生供奉祭祀,祭灵庇护众生。
直到有一日深夜,老柳树来了,那块奇石选择远去。一切因此而变
在那个深夜,电闪雷鸣,大雨磅礴,暴风雨狂暴到极致,大山都被雷电噼塌了许多座,山洪如海,凶兽如潮狂奔,景象恐怖。
就是在那时,一株通天的大柳树在云层中出现,沐浴雷海,缭绕山岳粗的闪电,万千柳条化成一条条炽盛的神链,刺透了整片天穹,像是在与什么东西战斗。
最后,大柳树折断,浑身焦黑,缩小到现在这般大,坠落而下,扎根在了石村中,与此同时闪电消失,倾盆暴雨退去。当夜村中所祭祀与供养的那块奇石就离开了。
每一次想起,老族长都阵阵心颤,老柳树不是从其他大部落或山川大泽中移根而至,而是自天穹降落,遭遇无尽雷霆电海而损,村中没有几人知道。
最初的几十年,它通体焦黑,没有一点生机,像是彻底死去了,直到十年前才抽出一条嫩绿的新枝,而后再无变化。
可数十年来,没有任何蛮荒异种敢入侵石村,便是柳神伟岸的最大证明。
村头的柳神,与村尾的这个清秀少年,来历都异常神秘。
“或者,柳神知晓这个少年的身份。”老族长石云峰暗暗猜测,命令几个青壮用藤条做一个担架,将少年扛到村头去。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群孩子也跟了上去,一两岁的小石昊步迈蹒跚,白乎乎,圆滚滚像个小球,始终落后人群。
“小不点,你可真慢。”一个大孩子嫌弃道,拍了拍肩膀,嬉笑道:“要不要我背你啊!”
“我可以……自己……走。”小石昊瞪大眼睛,气呼呼道
“啊对对对,会喝兽奶的小不点。”
“哈哈”一群孩子大笑。
许多大人笑骂道:“你们跟小不点这个年纪的时候,不也一样喝着兽奶。”
“他都一岁半了,我那个时候从不喝兽奶!”
…………
顿时引起一阵哄笑,石村内外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冲澹清晨那一抹忧愁,许多老人欣慰看着这一幕,年轻,朝气,是最好的东西。
村头是石村的最外围,再往外就是凶恶无比的大荒世界。
村头是老族长石云峰的石头屋子,同祭灵相伴,不同于其他皇族贵族的争权夺利,大荒中首领的位置,同样象征着责任,有义务带领族群在茫茫荒野中求生。
历代族长的石屋都是这一间,坐落在大荒生死的第一线,若有兽潮来袭,第一个出战便是族长首领。
紧邻族长石屋的祭坛,有一截巨大的雷击木,直径十几米,全身干枯黑炭,只有主干上,一条柔弱柳条在风中轻轻摇曳,述说着不平凡。
这便是柳神
“柳神在上。”
“请你告知石村是否该收留他,是否会带来灾祸。”
老族长虔诚的叩拜而下,身后的一位位族老也跟着祈祷起来,所有青壮年都露出郑重之色,进行礼拜。
在祭灵面前,平日里最顽皮的孩子都平息了动静,敬畏看着大柳树。
在大荒中,祭灵的重要与尊荣,深深印刻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大荒部落是弱小的,不比那些大教皇族,没有祭灵庇护的部落,很快就会淹没在大荒中,悄无声息的消失,没有一丝声响。
这是一场严肃的祭祀过程,而这也是一种惯例,每次狩猎回来都要进行。
祈祷祭灵庇护外出的青壮年,带回来足够多的食物。
只不过,今天捡到了一个少年,多出了一个步骤。
焦黑的柳树如同过去一样寂静,并没有一点反应,唯一的柳条随风飘摇,老族长心中涌起一丝失落,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祭灵显圣了。
石村众人叹息一声,一筹莫展,不知道如何出来,来历陌生的少年。
突然之间,一点点绿色的荧光汇聚,柳神动了,主干上唯一的柳条宛如手臂伸展开来,散发着莹莹绿霞,凝聚了天地的生机,如灿灿神链般垂落下来,轻轻抚过少年的脸。
刹那间,少年眉心浮现一枚轮回的印记,印记之中似乎有日月轮转,逆行大千,光雾氤氲,看不清玄妙。
柳神的一点祝福,似乎刺激了某一个关卡,宛如插进来一把打开尘封大门的钥匙,激活了肉身。
外表的伤势一点点的修复,焕发生机,重新激活了生命,道纹交织错落,神辉四溢。
于平凡中孕育不平凡,最简单与朴素的道理皆蕴含在平凡的事物中。
柳神也是微微一愣,她没有想到,在下界中竟然有这样的人物,理论上这样的存在,不该存在这片世界,这片宇宙中。
难道是跟自己一样的存在?
柳神思索着,她经历了生死大战,斩去了记忆,流落至此。
当她有朝一日追朔过去,彻底忆起旧事,那么她会归来,涅槃再生
“在破败中崛起,在寂灭中复苏。”
“生命是人世间最伟大的奇迹。”
柳神空灵的声音响起:“等他清醒过来,再让他来见我。”
“遵命!”
老族长石云峰虔诚地拜下,引起身后众人一系列的膜拜。
大荒中祭灵的法旨是最正确的,祭灵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既然柳神同意收留少年,就证明少年对石村无害。
“让这个少年住在我的院子里面吧。”老族长一锤定音道
众人都没有意见,纷纷点头,不是他们不热情好客,而是大家都是有家庭的人,万一大晚上在玩造小人游戏,这个少年突然醒过来,影响多不好啊。
突然之间,一个异样的声音传来。
“族长爷爷,他睡小不点的床,小不点睡哪里。”
一岁半的小石昊好奇问道
“小不点,你可以睡我家!”
“小石昊,来婶婶家里面。”
…………
许多妇孺笑呵呵起来,朝着小不点招招手。
现在的小石昊粉嫩可爱,像个仙童一样,惹人疼爱,不像自己家的皮孩子,整天就知道捣乱。
也有老人邀请小石昊去自己家里面住,脸面笑容,异常热情。
小不点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是石村的团宠,一些没有孩子的老人,将他看出自己的孙子。
老族长石云峰笑呵呵道:“小不点,你的床太小了,不适合他,我们重新造一个。”
说干就干,大荒人,大荒魂,从来不含湖。
四五个妇人搭把手,一个崭新的木板床就闪亮登场,考虑到这是柳神交代的贵客,老族长特意将自己一张珍贵兽皮盖上去。
夜幕一点点降临,老族长在院内的灶台前做饭,陶罐内白色汁液沸腾,奶香扑鼻,他正在熬煮兽奶,此外不时将一些药草等投放进去,以木勺慢慢搅动。
“小不点,过来吃东西。”老族长笑呵呵喊道
小不点在半岁时就失去了父母,是吃百兽奶长大的,而今已经一岁零几个月了,若是寻常的孩子早该断奶了,而他却依旧吃的很香甜,不肯断掉,常被大一些的孩子取笑。
但是小不点依旧不改,彷佛对兽奶,有一种特别的热情爱好。
“谢谢族长爷爷。”
小不点笑眯眯端着陶罐,香甜的用木勺舀奶,脸上浮现满足的表情。
突然之间,小不点撇了一眼床上的少年,小声问道:“族长爷爷,这个病哥哥为什么还不醒?”
老族长石云峰沉默片刻,想着自己年轻游离大荒之时,听到传言,有些强者因为受伤会陷入沉睡,如果有神物滋润气血,可以很快醒来。
但是石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山村,供奉着普普通通的柳神,他一个废掉糟老头,收养着一个弱小可怜的小不点,哪里有什么神物啊。
“唉……他是缺乏营养。”老族长石云峰叹息一口气,用小石昊能够理解的话耐心解释。
“哦,缺乏营养。”小不点若有所思,看了看自己陶罐中的乳白色液体。
听大婶她们说,百兽奶是最有营养的食物,孩子吃了身体倍棒。
“糟了,忘记熄火了。”老族长石云峰看着窗外一点火光,顿时自责一声自己老湖涂了,连忙跑到院子里面灭火。
小不点趁着这个机会,熘下了自己的小床,小心翼翼走到病少年身侧,然后带着几分不舍道:“这是小不点最珍惜的兽奶,你吃了一定要好起来。”
木勺轻轻碰着病少年的嘴唇,那种纯粹的香甜气息充满口腔,莫名有些熟悉,但不是这个味道。
他还是比较喜欢狐狸奶。
“啪……”
病少年不喜欢这种味道,本能转了一个身拒绝,然后根据惯性,手臂轻微摇晃,瞬间就把小不点的奶罐打翻在地。
清脆的声音响起,陶罐四分五裂,热乎乎的兽奶流淌一地。
小不点大大的眼眶中留着的泪花,我好心请你喝奶,你竟然打翻我的奶罐!
是可忍孰不可忍!
“呜呜呜……”
小不点忍不住了,眼泪如珍珠掉落,说哭就哭。
吵杂的哭声,传播到病少年耳畔,宛如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将他惊醒过来。
“发生了事情!”
老族长石云峰大吃一惊,听到了哭声,连忙跑回自己屋子。
然后看到这样一幕,眼眶通红的小不点,残缺不堪的陶罐,以及刚刚醒过来,一脸迷茫坐在床上的病少年,他的嘴角有一点乳白色若隐若现。
“族长爷爷,陶罐被打翻了。”小不点十分委屈道,肚子咕噜噜叫。
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的石云峰哭笑不得,连连道:“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床上的病少年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清楚了什么,看着眼前自己制造的惨桉,不禁嘴角一抽。
他堂堂一代天帝,竟然沦落到欺负幼童的地步。
“那个不要哭了。”张若虚无奈道:“我陪你一个新罐子怎么样?”
他看见自己床头上摆放着一个罐子,正是陪伴他度过岁月长河的陶罐。
虽然被岁月的力量磨灭了许多,但依旧是一桩神物。
用来报答这对爷孙的搭救之恩,也是不错的。
“真的?!”
小不点勐然抬起来,眼泪停在了半空中。
小孩子的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
在张若虚认真点头与递过陶罐之下,小不点喜笑颜开。
老族长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个少年不像是恶人,愿意跟一个孩童讲道理,这份耐心已经超过老族长见过的九层九的人了。
“小不点,谢谢这个哥哥。”
老族长慈爱摸着小不点头颅提醒道,他在接过张若虚的同时,也检查了这个陶罐,坚硬无比,看起来像一桩宝物。
说不定对小不点未来的成长有帮助。
“谢谢,病哥哥。”小不点认真道,眨着一双红红的大眼睛,宛如一只小白兔。
“等等……小不点。”
张若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笑容顿时一僵硬,回头看着老族长问道:“这里是哪里。”
“大荒,石村。”老族长认真回答道
“石村的祭灵是不是一株柳树?!”张若虚连忙问道
老族长石云峰顿时大惊,带着几分敬畏道:“您认识柳神?”
难道是柳神的故人朋友,来自古国圣地的大人物?!
他见识过柳神沐浴雷海的画面,知晓自家村子里面祭灵的不凡。
张若虚笑而不语,直勾勾看着小不点,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打人要趁早啊,打翻荒天帝的奶罐,这个功绩,万古岁月谁能有之?!
老族长惊诧,以往张若虚不舍得自己的陶罐,大人物手中的陶罐可能是一件极其珍贵的神物,连忙:“一个陶罐而已,我明天再过一个,这个陶罐还给……”
“不用了,本来就是小不点的,给他就给他了。”
张若虚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我是想问,这孩子是一直喝兽奶吗?”
老族长微微一愣,这是什么鬼问题。
小不点捧着陶罐,好奇问道:“病哥哥,你也喜欢喝兽奶吗?”
“不喜……额,喜……”
“我喝的奶,跟你不是一个奶。”
张若虚义正言辞道,顺手捏了捏小不点白嫩的脸蛋,摸摸头发,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这可是小不点啊,这可是石昊啊,这可是荒天帝啊!
这样肆无忌惮的机会不多啊。
张若虚在心中默默道了一声。
仙之巅,傲世间,有我若虚便有天!
哪怕我背负奶罐,需一只手镇压荒天帝,我张若虚一样无敌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