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狸的突然出现,让郭旭扬始料未及。隗狸此人来去无踪,极难寻觅,而他的身上,笼罩着许多谜团。郭旭扬认为:隗狸甚至有可能是迄今为止,知道龙瀛剑秘密最多的一个人。且按昨日在洪宅的分析来看,隗狸与顾征关系匪浅,而若坚持“信义门之行”,极有可能空手而归。权衡过后,郭旭扬决定与黄伊榕同去商州。
郭黄二人将情况向洪一、铁从云及铁梦筝三人讲述了一遍,并说出了“改道”的打算。
“郭少侠、黄小姐,你二人说得在理,万重山此时必不在信义门。”铁从云沉吟片刻,眉头轻皱之后,又倏然展开,他掸了掸袖口上的尘粒,慢慢悠悠地说道:“好吧,我承认,就算他在,或许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他的那条狗命,只能是我的!所以……”他望向黄伊榕,“黄小姐,若你的人发现了那贼子的行踪,也烦请第一时间报予我知。我嘛……要回府好好地练功去咯!”
铁梦筝的小嘴儿张成了圆形,她又惊又疑地道:“阿爹,你终于肯认真练功了么?”
铁从云轻轻地捏了捏女儿的脸蛋,“我的小祖宗,什么叫‘我终于肯认真练功’了?你阿爹我一直都很努力的好么?”
铁梦筝吐了吐舌头,“我才不信哩!阿爹你成日里就想着偷懒。一会儿去品茶、一会儿又下棋、一会儿又说要去登山游湖钓鱼看风景什么的,十天里有八天不干正经事儿,幸好我没学你!”
“咳咳。”铁从云咳嗽两声,“这么多人在呢,你就不能给阿爹我留点面子?阿爹那叫‘陶冶情操’你懂不懂?赶紧的,你也跟我回‘铁府’好好练功去!”
“我不!我要跟着榕姐姐他们!”铁梦筝不依,紧紧地搂住了黄伊榕的胳膊,“阿爹,你就当让我出去历练吧,我不想回家,太闷了!”
“铁小姐,你还是随铁兄回去吧。我等此行凶险万分,你跟在我们身边太过危险。”想到大王山上隗狸所表现出来的“深不可测”,郭旭扬的面色有些许凝重。
“跟在你们身边危险,难道回家就一定安全么?”铁梦筝做了个鬼脸,摇了摇头。
铁从云凝望着爱女,心道:“筝儿所言不无道理。如今敌暗我明,若再遭偷袭,我一人或可全身而退,筝儿若在身侧,反而难护其周全。此去商州,虽说不会太平,然郭少侠在武林中已难逢敌手,而洪少侠及黄小姐亦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强者,武功似乎都在我之上。筝儿若交由他们看护,的确比与我同行要好一些。”
思及此处,铁从云摆了摆手,“好吧好吧。都说女大不中留,这话真是一点儿也不错。小祖宗你想去玩儿就去吧,别玩疯了忘了我这个阿爹就行。”
“阿爹你乱说什么!什么女大不中留的,我又不是去嫁人!”铁梦筝蹦到铁从云的怀里,用脑袋摩挲着铁从云的胸口,撒娇道:“我就知道我阿爹最好啦!这么好的阿爹,我做梦都想着念着,怎么可能会忘呢!”
铁从云将爱女紧紧地搂在怀里,轻柔地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满眼的不舍。他的双目已经迷蒙,白皙的面庞上略微抽搐着,“是啊……我的小祖宗不会忘记阿爹的!”他转头拭去眼角的湿润,对郭旭扬三人抱拳微笑道:“我这顽皮的小祖宗,就拜托三位了!”
“放心吧云叔!”洪一一拍胸脯,抢先答道:“我绝不会让小筝受半点委屈!”
黄伊榕迟疑半晌后,亦点了点头,“铁前辈你既然做了决定,我必护梦筝妹妹周全!”
郭旭扬本还想再劝,略作思量之后,也明白了铁从云的心思顾虑。隗狸可以说是他平生所遇第一强敌,再加上还有一个身在暗处的顾征,对于此二人,郭旭扬着实没有必胜的把握。然而,铁从云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亦将对方视为良朋知己,如今兄弟以亲女相托,他郑重地对铁从云抱拳说道:“请铁兄放心,在下必誓死保护铁小姐!”
于是五人分道扬镳。郭黄洪铁两男两女往商州而去,铁从云则拉转马头,自回铁府。
铁从云生性散慢,如其女所言,以往练功确实不太上心。他全凭自己极高的悟性以及其心性意念与本门内功心法的高度契合,才使得他的武功在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慢慢修炼”下,亦可跻身于武林佼佼之列。但是,他毕竟修习不够刻苦,故而也难达巅峰。如今,他好不容易得知追查了十数年的杀妻仇人的真实身份,为手刃仇人,他终于下定决心,回府闭关好好地参悟本门绝学。
在郭旭扬四人赶赴商州的同时,康颜则以“梁王府使者”的身份,偕同梁洛仁的四个手下,一同向“南阳王”朱灿此刻所在的淅州迈进。
且说康颜自从在“御剑山庄”被马匹摔了个四脚朝天、险些断骨之后,心中便对马儿产生了阴影。然而身在军营,他作为一名军中男儿,即便身为从文的主簿,不会骑马,却也时常被人耻笑讥讽。他在历经了丧父之痛后,从未有过须臾愉快的经历,被穆氏父子折磨凌虐不说,更是被迫暗害自己的恩公郭旭扬。他曾在鬼门关前数次徘徊,后来到底算是在梁洛仁处谋了一个小小的栖身之所。稍稍安定下来之后,他的心非但没有平静,那种渴望变强、渴望在这随时殒命的乱世中活下去的**,反而愈来愈强烈。
梁洛仁每日每夜都会压给他堆积如山的文案书卷。没有人知道他在处理完繁重的事务过后,在短短的数日里,要克服自己内心对“马”的恐惧,并成功驾驭骏马,而且还是军旅中的烈马,究竟付出了多少?但此刻,他正骑在一匹毛色黝黑、比他的个头还高的高头大马上。
路过一间门庭宽阔的服饰店之时,康颜勒停马匹,对身后的四人说道:“四位请在此等候片刻。”他利索地下马,行入店中。
在精心挑选过后,他换上了一套他最合意的袍服,立在了铜镜前。
脚蹬乌皮长靴,色调深沉的圆领长袍直至脚踝。四寸宽的牛皮鞶带将其腰身高高束起,其上镶嵌着三枚昂贵的赤玉。深灰色的锦缎上,前胸及后背均用亮灿灿的金丝线绣着勇士狩猎的图纹,使这套内敛挺括的服饰点缀出精炼与贵气。这件袍服中额外内衬了肩垫,这让康颜单薄的身形多添了几分英武。幞头上的方形红色茶珀,与腰带上的赤玉互为映衬,搭配极为得体。
镜中之人竟让康颜感到很陌生。虽说他早已不再谦逊卑微地自称“小生”,但长期以来,却始终是布衣儒衫的装束。如今换上这套干练奢靡的锦袍,竟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怔怔地望着铜镜,回忆起侍奉在梁洛仁身畔的日子。
梁洛仁——“梁王”梁师都之弟,在“梁王府”官拜“朔方郡公”之职,位高权重。他因康颜曾经毒害过郭旭扬,而对其另眼相看,让其任“主簿”一职。然四日前,梁洛仁却派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主簿,以“使臣”的身份,出使梁王府盟友的阵营,并命他伺机窥视南阳王府的军阵布防。
梁洛仁当然不会大大方方地放康颜离开。在逼迫康颜饮下一杯不会即刻毒发的毒酒之后,他又安排了四名随从。那四人名义上是康颜的仆从,实则却是来监视康颜的一举一动的。
康颜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自然不敢对那四人随意使唤。然而,梁王府内人才辈出,梁洛仁究竟为何会派自己出使淅州,他却始终想不明白。
康颜涉世不深,且在府内未居要职,他哪里知道,梁洛仁之所以委以此任,便是不打算让他活着回来了。康颜并非梁洛仁之心腹,他是死是活,府内又有谁会关心在意?
原来,梁王府与南阳王府明面上是“联盟友军”,实则互相利用、互不信任。在朱灿拿下南阳城之后,又得隗狸相助,迅速攻下了淅州。这两大势力本是以唐王府作为共敌,然在朱灿逐渐得势之后,梁师都对其的防备之心日益加重。是以,梁王府背着朱灿再次与突厥的始毕可汗密谋共图中原疆域——其中除了唐王府的领域,亦包括南阳王府的疆土。且南阳王府与唐王府正斗得难分难解,康颜此时搅进这漩涡急流之中,想要全身而退,实属不易。
“这位官人,这套袍服您是否满意?”店主躬身哈腰,对康颜恭敬含笑地问道。
康颜被唤得回过神来。他点了点头,将钱袋中九成以上的银钱全部掏出,递给了店家。因他平日里办事利索且从不出错,梁洛仁曾打赏了他一些财资。如今他将全部家当用掉九成不止,不免一阵心疼。他紧握拳头,向门外缓步走去。
“用了便用了!置办一身像样的行头势在必行!日后,我必定会得到更多!”康颜在心底暗暗地立誓着。
**表示骑过小马驹(没人牵马),也骑过那种很高壮的马匹(这种没人牵马的话,相信没走多远我绝壁摔得比康颜还惨,搞不好还会被踩……囧……)。然后感觉就是:骑马真的很颠,骑起来真的很难,而且也有点怕哈哈哈~~~所以觉得康颜真的很不容易了……
有时候脑洞会想:现代人如果穿越到古代,在各方各面都不适应,需要重新学习和实践的情况下,真的能活得潇潇洒洒、风风光光,还能大杀四方、称王称霸吗?
PS:公元618年10月,朱灿侵犯淅州,到底攻没攻下,应该有书册记载,但我手边的资料没查到。本小说里就当他已经攻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