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姜笙所想,最后那袋零食还是没保住。
同宿舍的小女孩回来看见她床旁边的那么一大袋零食,立马就去上告陈文英,陈文英很快过来,后面还跟着小胖。
小胖见零食眼开,一把扑过去抢。
姜笙死死抱住不肯放,神色很冷:“我的。”
见自己儿子扯塑料袋手都要扯红了,陈文英大骂:“那些人已经发过吃的玩的给你们,你还敢收这么大袋子的零食,你上辈子饿死鬼投胎还是这辈子生下来就没吃饱过?!”
“你们在这里吃我的喝我的,我哪里亏待过你们了,还要私藏零食——放手!”
话音刚落,零食袋子被扯破,糖果饼干薯片啪啪散落了一地。
姜笙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只觉得整个人在极速往下坠。
小胖推开想去捡饼干的姜笙,快九岁的他生得又高又壮,和瘦弱的小姑娘形成鲜明的对比。姜笙一个没稳住,摔坐到了地上。
小胖顺利捡起了所有零食,陈文英这才满意:“对啊,小孩子就是要懂得分享。”
她随手拿出一包薯片丢给告发姜笙的小女孩。
小女孩如获至宝,得意洋洋:“谢谢院长。”
姜笙小手握成了拳,一言不发地把自己蒙在了被子。
那小女孩“咯咯”地笑,以为她躲在被子里面偷偷地哭。
只有姜笙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她是在庆幸床底的这一部分没被发现。
即便明知道那袋零食很大概率会被抢走,她仍想尽力一试,所为的不仅是零食,还有小小的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不服气。
被子底下的人儿睁大着眼睛,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这时候的她没有想到自己还能见到那位大哥哥。
再见时他没有穿校服,穿着件款式极简单的白T,扬起唇和她打招呼:“你好呀。”
可能是他的笑容过于明朗、过于干净纯粹,面对这个并不熟悉的好心人,姜笙才迟钝地有些委屈。
她一点儿也不好。
前几天零食被抢的不甘和难过约好了似的齐齐涌上心头,她死咬着下嘴唇,眼眶氤氲出雾气。
少年一下就顿住了打招呼的手,然后伸向姜笙。
那双手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就这样摊开在姜笙面前。
手的主人说:“我带你出去好吗?”
鬼使神差的,姜笙就这么跟着他走了。
福利院的围墙不高,从最顶端闭目跳下时,姜笙什么也没想,直到落入一个带着洗发露香气的怀抱。
在烧烤摊,看着小姑娘由犹疑慢慢放开吃,吃得小脸都沾上了油,少年的眉目也软了下来:“很抱歉,那袋零食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到。”
他知道零食被抢的事情。
那日他去而复返,恰巧见到可怜的小姑娘往被子里躲,陈文英居高临下看着她,而抱着零食的小胖笑得见牙不见眼。
少年拳头一握,脚步刚迈出去,就被来找他集合的老师拉住了。
老师说:“你今日是一时好心,帮她夺了回来,那么往后呢?”
“现在领养孩子的越来越少了,保不齐那小姑娘就要在这里长到成年……”
“耀成,你今日在这,是能帮她一次,可往后你能一直帮她吗?”
如果不能,不过平白让院长甚至其他的小朋友对她生了意见,以后日子更难过。
他脚步倏然顿住,半晌后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自己只不过是个外来者,总要回去,那便不要给她增加负担。
老师见他听了进去,拍怕他的肩:“我们该回去了,就等你集合。”
而今日。
少年笑容真心实意,轻声问:“你愿不愿意离开福利院?”
“我认识一位未婚的阿姨,这些年她四处游玩走遍了全国,打算选择四季如春的临颐城定居,并且领养个小女孩作伴。”
“那阿姨经济条件算不错的,脾气性情也很温和,她定能给你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成长环境。”少年不疾不徐将话道来,“我告知了你的情况,她说很期待与你的见面。”
姜笙呆了一瞬,心中有希冀,但想了想又摇摇头。
当年的养父母条件也很好,待她态度和蔼,满心欢喜的最后结果仍旧不太好。
三年前的退养给姜笙带来的阴影过于深刻,她现在真的不想去适应任何新的家庭。并且等上了初中,她就可以离开这儿去寄宿学校。
只要六年,再坚持六年。
见她摇头,少年还是仔仔细细分析了利弊,她仍旧不愿意。
他才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姜笙沉默半晌,没回答,只是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她不是不知道“好”的人,萍水相逢的大哥哥为给她找寻一个条件合适的家庭,应当花了不少心思,但自己却没领他的情。
姜笙有些歉疚。
少年见此低叹一声,仍旧温声道:“和我道什么歉呢,你不愿意我当然尊重你的意见,不用为此有负担。”
他想帮的是姜笙,也是从前那个可怜的自己。
但他不会强求她什么,只是希望小姑娘能多一个选择。
既然姜笙不想离开福利院:“那么希望你努力念书,将来一定能靠自己走出这里,去看更大的世界。”
“但在这之前,如果万事顺意很难,我首先祝你平安健康地长大。”
姜笙鼻子微酸,忙低下头闷声“嗯”了一下。
那日傍晚,少年又买了蛋糕和饼干送给她,这回没买很多,只刚好填满姜笙床位底下的空间。
离别的时候,姜笙犹疑很久,还是忍不住问:“我们还会再见吗?”
少年终于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如果还有可能,我会再来看你的。”
但近日精神状况不佳,少年有预感,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了。
他向上一跃掌心握住墙头,利落地翻过墙面,身影不见的前一刻最后回头看了姜笙,扬起一抹笑:
“要尽量快乐啊。”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了。
姜笙在墙下待了很久,手藏在口袋里如护至宝。
那里有一支冰蓝色的糖,花纹精致繁复,漂亮的不像食物,更像是一件昂贵的观赏艺术品。
——是第一次见面时,少年去而复返想送给她的礼物,今天终于到了新主人手上。
当时他说:“我的出身不太好,四岁时唯一的长辈也离世了,踽踽独行的那几年里若有一人愿意向我伸出手,哪怕手里只有一颗糖,我想都可以抚平我童年里所有的不甘和遗憾。”
“所以我希望自己把最漂亮的糖果送给你,就如同送给幼时的自己。”
“如果你能接受,我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