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除了各个病房时不时传来的痛苦呻吟声,一夜还算安稳。两天后,三号病房热闹起来。
6床旁围着几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女,右边蓝色桌子上摆放着由百合和月季组成的花束,花束中间有个很大张的卡片,彩色的笔迹一句句都是祝福语。
地下还放着个很漂亮的果篮。
“怕你嫌吵,我们商量了一下,就没有来那么多人。”其中一个深蓝色T恤的男人笑着说。
商耀成今天状态还算好,血压也恢复到正常值。梁茹思把床摇起来,又塞了个枕头给他垫在腰间,让他坐起来。
他叹口气:“大家都忙,你们能来我就很高兴了,我这身体……”
“商耀成——”旁边穿着米色雪纺裙的女人轻轻打断了他,扬着嗓音,“说什么丧气话呢,拿出你以前的气势来。”
有人笑着附和:“对啊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不就是生个病嘛,一定会好起来的。”
“大家都记挂着你,还想你病好后我们找个时间再聚一聚呢。”
“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尽管开口。”
“……”
老同学们说着话,倒是驱散了病房连日以来的弥漫着的阴霾,连5床都饶有兴致地靠坐了起来。
姜笙照例记录了商耀成的身体数据后,便离开了病房,一直等探病的人全部离开后,才带着报告单再次走进去。
脑电图检查已经出来了,是脑水肿引起精神神经症状。
她进病房时,梁茹思正把果篮放到桌底,叹一句:“也是有心了哎。”
见到姜笙,梁茹思起身:“医生……”
姜笙说:“没事,你坐。”
她检查了下仪器,随后和旁边护士低声交谈着。
见此,梁茹思又将鲜花束的贺卡抽出,正想拿给商耀成。但翻过来一看,文字的背面竟然是张照片。
照片里三四十个穿着T恤或校服的少年少女,脸上都洋溢着青春阳光的笑容。
商耀成瞧见了,有些感慨:“一恍十多年就过去了。”
“这还有一张。”合照与卡片中间露出了个白色尖角,梁思茹抽出,是张单人照。
梁思茹一笑:“是你吗?”
照片上的少年穿着最简单的T恤,虽是松散的神态,脊背却挺得笔直,冷淡而温和,唇角天然的微微上扬,和躺在床上的病患完全是两个人。
商耀成也乐了:“这应该是……”
本该顺畅出口的话却戛然而止。
看着眼前的照片,答案在脑海浮现,呼之欲出,商耀成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梁茹思忙转移话题:“吃苹果不,我去给你切。”
她放下照片,半蹲下从果篮中拿出三个苹果向洗手间走去。
照片就那样静静平躺在桌子上。
旁边的姜笙余光一瞥,眉间蹙起,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梁茹思洗了苹果还用刀切成精致的小块,用一次性的碟子装好,分给5床一碟,又问姜笙和一旁的护士:“几位医生尝尝?看起来应该挺甜的。”
得到否定的答案以后,梁茹思也没勉强,放在了一旁。
商耀成接过妻子递来的叉着苹果块的叉子,忽然拍了拍脑袋。
“哦,对。”他终于想起来了,“应该是……高一……还是高二的时候,班主任组织我们到福利院做志愿者……”
正与旁边护士交流的姜笙一顿,不自觉留意着他的话。
福利院?
“奇怪……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商耀成苦恼,感觉头更晕了,还有些犯恶心。
梁茹思只以为他是因为生病,所以记性差。她心里堵堵的,又强撑着笑道:“你都说了是高中的时候,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起来也正常。”
“再者指不定是同学们偷拍的呢。”
但照片里的少年微抬眼,懒散的目光分明正投向注视着镜头。
即便是偷拍的,照片的主人公也定然知情。
姜笙目光停留在前下方的照片一秒,从旁边人手中接过笔,便带着护士出了病房。
没多时梁茹思也追了出来,确认这边说话病房里的人听不到后,才问:“医生,我老公这两天总说头晕头痛,是怎么了?”
走过来的舒辛说:“脑水肿压迫到神经引起的,到我办公室我和你讲吧,刚好还有点其他事情。”
舒辛看向姜笙:“老师在研究所等你。”
“嗯?哦好。”姜笙看着夹板上的数据资料。
舒辛接过资料:“这个我帮你放回去。”
“谢谢师姐。”
舒辛带着梁茹思去办公室,姜笙往反方向坐电梯出了医院,到马路上打车去研究所。
坐在出租车上时,姜笙还在想那张照片。
她莫名觉得这件事很重要。
她也很肯定自己见过照片上的人……也就是见过……商耀成?
不过大抵要归于岁月和疾病的摧残,姜笙总不能把6床病人与照片里的少年联系起来。
车内没开空调,夏季的空气裹挟着热意,她有些烦躁,按下车窗。
她打开手机,滑动屏幕解锁,在没有消息的页面不自觉上下翻着。
33岁……高中……十六七年前……
脑海里有什么多次闪过,却总是捕捉不到,脑子像被一层透光的纸紧紧糊着。
遮不牢又扒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