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那纤细的树干能支撑多久,就说男孩保持这个姿势也需要花费不少力气,稍不留神就会跌落。
底下一片模糊的绿色,可能只是不高的低谷,也可能是万丈深渊。
一则好歹是条人命,二则人是姜笙叫他看住的,清迹九即便不知道男孩无意中救了姜笙,第一反应也是把小男孩带上来。
但他的小腿在方才的打斗中受中了一刀,不能跳下去,小男孩短手抱着树干,他也没法把人拉上来。
犹豫之际,清迹九觉得比起无关之人还是主子的命令比较重要,正欲回头找姜笙,就听到姜笙叫住了他。
姜笙看着男孩,不同于方才与年龄不符的古井无波,此刻孩童深色的瞳仁染上了惊惧之意,稚嫩的小脸紧绷着。
一秒之后,姜笙把略宽大的袖子打了个结,袖口从外往里翻,又解开腰上的绦带和裙子上的装饰绳全部系在一起,带子不够还问清迹九借。
清迹九比男孩还要惊惧:“姑娘你要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我来。”
乔织也被吓到了:“笙笙?”
姜笙动作没停:“我下去把他抱到树干根部,迹九,你再把我们拉上来。”
清迹九艰难摇头:“不行,姑娘……”
“喊人已经来不及了,你受了伤,没法直接把他带上来,我力气小,站在上面也拉不动你。”姜笙边说,已经边把身上多余的装饰去了个干净利落,又把刚刚做的简易安全绳系在腰间。
清迹九已经没心思理会姜笙什么时候知道他受伤的,满脑就是不同意。
主子若知道,他就完了。
乔织咬牙:“笙笙,我去。”
姜笙摇头:“表姐,我轻些,谁也不知道树枝还能承受多少重量。”
她又说:“不用担心,退一步来讲,就算我不能把人救上来,迹九至少能靠这些带子把我拉上来。”
“所以我是安全的。”
乔织咬着嘴唇,几乎要把下唇咬出血,最后还是没有阻止姜笙,只同样扯下裙子上可以做绳子的部分,给姜笙的安全绳加码。
清迹九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便更干脆利落地把衣裳撕成布条。
说起来虽长,但其实他们的动作极快,半柱香的功夫姜笙就已经扶着几乎垂直的峭壁慢慢沿着男孩而去。
不顾手心被凸出的岩石割破的痛感,姜笙终于踩到树干根部,她小心翼翼蹲下摸过去,尽可能地忽略底下吃人般的场景。
但眩晕还是一阵阵袭来,她手脚发软,脑袋有些蒙,似乎回到方才凉亭在自己面前倒塌的时候。
见男孩白着脸看着自己,姜笙强迫自己清醒:“别怕,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男孩嘴唇动了动,但没发出任何音节。
腰上和双腿绳索感的束缚给了姜笙一点安全感,她尽量平稳住呼吸,指尖终于碰到了男孩。
他正在发抖。
意识到这点后,姜笙动作快了些,并轻声说:“不要害怕,不要动,上面的哥哥姐姐会拉我们上去的。”
男孩生咽了一下,小幅度点了点头。
从指尖、到小臂、再到胳膊,姜笙终于抱住了男孩。
来不及高兴,她忙给上面传递信号,让他们拉自己上去。
忽然“咔吱”一声,树干从三分之二处断裂开来。
身体下沉的感受让姜笙心里也下沉了一寸。
枝干并没有完全断裂,还在勉力支撑。
上面似乎有人在叫她,倒是怀里的孩童十分安静,姜笙侧身靠拢枝干,并用双腿紧紧抱着。
她感觉到了一丝怪异,但看不到具体情况。因为怕声响的震动给本就脆弱的树干雪上加霜,也不敢大声呼喊。
阵阵眩晕再次不住袭来,姜笙纳闷她从前也没发现自己恐高啊。她在舌尖处用力一咬,血腥味传来,才勉强保持清醒。
正当姜笙翻转身体,试着向上去看时,却有只手半围住了她。
不是绳子的力道,确确实实是一只手,还能感受到结实的小臂。
姜笙有些茫然,视线处是青色衣襟,鼻尖是熟悉的味道,但她混沌之间竟然没想起来。
姜笙只觉得身上轻飘飘的,她下意识抱紧了男孩,片刻后又踏踏实实落到地面。
姜笙勉强睁眼,来人的脸庞从模糊到真切。
看到姜砚的那一刻,她还能不着边际的想
——昨日姜砚听到自己说净和寺时,态度突然转变,是因为他今日也会来吗?
她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很轻柔,又带着颤抖。
他又说了句什么,姜笙想听清,但耳边嗡嗡吵闹。
宽阔的胸膛臂膀包围着她,她意识却越来越朦胧。
她好累好困,好想安心睡一觉……
这是姜笙最后的想法。
……
再次醒来也不知过了几天,姜笙看到坐在自己床边的姜羡,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她忙喊了声姐姐,可姜羡没听到般,仍旧不出声也没有动作。
姜笙走近一看,只见姜羡手中拿着个雪青色平安符,葱白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上面的金绣莲纹。
姜笙眨了眨眼。
她什么时候把这个平安符给姐姐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细想,只像往常一样笑吟吟说:“这个样式好看吧,我精心挑的呢。”
姜羡却没理她,只看着面前藕荷色帷帐的方向。
“第五天了,姜笙。”
她低声说。
姜笙又眨了眨眼,努力在忽略那抹怪异之处。
姐姐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她“姜笙”,小时候是略带嫌弃地喊小不点,长大后不好在人前这么叫,偶尔会随爷爷喊她“小笙”
但更多时候都是直接忽略称呼,有事说事。
姜笙歪头,顺着姜羡的视线看去。
半挽的帷帐内静静躺着个姑娘,长睫轻掩着紧闭的双目,脸色有些苍白。
分明是很漂亮的长相,姜笙却见了鬼一般大骇,几乎要被吓得神魂俱灭!
那长眉弯眼,包括鼻尖唇瓣都分明和她是一模一样的!
姜笙呆呆看着面前的一幕,一时忘了反应。
床上的是她,那么她呢?
她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