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织走后,裴洛书看了片刻她的背影,然后回头阻止了裴大娘打开木桶的动作。
“娘,书肆里不能吃这些热食,会把味道染到书上。”
裴大娘还在生气:“书书书,你就知道书,仿佛书比你娘还要重要!”
“这书肆又不是你的,那么宝贝!”
裴洛书耐着性子:“您先放这里,我一会儿出去吃。”
书肆虽不是他的,但东家常常不在,很多事情都是他一手操办,真的和他自己的一般无二。
上次东家更是说自己要离京,约莫几月都不会回来,更是全权把绿阶书肆托付给他。
况且无论是不是他的,书肆里吃东西总归不好,墨香总不能染上油烟气息。
裴大娘见他坚持,也没勉强,只继续碎碎念:“白废娘走这么远的路给你送来,生怕你饿着……你倒好,不领情就算了,还为着旁人顶撞你娘。”
“还有刚刚那姑娘是哪家的姑娘?”
不待裴洛书回答,她又直接说:“也别管是哪家,反正她那穿着打扮就不是咱们小门小户养得起的。”
裴洛书收起话本,指尖在纸张表面摩挲了一下:“娘,您想哪去了。”
当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人人都抢着喜欢。
裴大娘苦口婆心:“娘是好意,怕你看人家漂亮或是看人家富贵,心思陷到一边,那就有你苦头吃了。”
更何况长得漂亮有什么用?
哼,她那短命的姑姐倒是漂亮,自己虽没见过公主什么样,但想来也不会比姑姐好看多少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在娘家被她婆母捧在手心里,嫁出去还不是不安分,偷男人被打死了——可见女人还是别长太招人得好。
裴大娘接着问:“我还听说李家那小子现在是探花郎,陛下还要把自己唯一的公主指婚给他?”
“你也别羡慕,人家什么命就是什么命,咱们不要去学,不求大富大贵,日子过得安稳就好。”
裴洛书揉着太阳穴:“您这又是哪里听来的?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别到处跟着说,对子喻、对公主都不好。””
自古公主下嫁探花郎的事情不是没有,但……裴洛书知道,自己好友心里有人。
如果一辈子考不上也就罢了,如今好不容易高中,子喻定然没有为了尚公主就放弃喜欢的姑娘的道理。
裴大娘答:“听人闲聊时说的。”
那孩子是出息,但娘真不想要你这么出息。”裴大娘不屑,“什么公主小姐的,真嫁到我们家来,咱们娘俩指不定要被欺负死。”
“哦对,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裴大娘忽然想起来,双手一拍:“巷口赵家的闺女,你还记得不?你小时候还和她一起玩泥巴呢。”
“不记得。”
他都不记得自己有玩过泥巴。
“不记得不要紧,回头你们见一面指不定就想起来了。”裴大娘摆手,“老赵家那闺女今年十六了,大眼睛圆脸,一看就是个乖巧贤惠的。”
裴大娘探量着自己儿子的神色:“娘的意思是,赵丫头爹娘也开始给她相看亲事了,她比你小两岁,今年十六……娘觉得挺好。”
裴洛书心不在焉“哦”一声。
裴大娘不轻不重拍了他一下:“你知道娘是什么意思了吗?!如果觉得行,娘一会儿去布装扯匹布给你做新衣裳,找个时机让你们见一面。”
“什么?”裴洛书迟顿地反应过来,“娘,您在乱点什么鸳鸯谱,越扯越远了。”
“怎么就乱点鸳鸯谱了。”裴大娘反驳,“你们一同长大知根知底的,老赵他们一家也都是好人,门当户对的。”
裴洛书垂下眸子:“您别操心这些,我自己心里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裴大娘冷哼,正要诘问裴洛书是不是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
但此时书肆里来了人,她好歹心中还顾忌着,没再多说。
另一边,乔织坐马车回了乔府,眼瞧着就要到门口了,她突然想起来转头叮嘱莲铃和莲止:“别把今日的事情告诉夫人,记住了吗?”
“……是。”
“为什么啊姑娘。”
前一句是莲止说的,后一句是莲铃说的。
莲铃抱怨:“刚刚那大娘什么口气,呵,搞得好像我们姑娘怎么了她似的,干嘛不让奴婢告诉夫人。”
乔织无意识地卷着自己垂到胸前的一缕发丝:“反正不准说。”
莲铃不情不愿地应了。
等马车缓缓,乔织踩着马扎下了车,却见到门前有个二十岁上下的姑娘站在那里。
乔织其实记性不是很好,娘舅姑母家表姐表妹她就没记住几位过,但面前人的面孔她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
并且替自己姐姐犯恶心。
乔织走过去,皱眉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在面前的人赫然是钱学朝的外室之一,白苏。
白苏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烟水百花裙,头上几乎没有发饰,身形好像更瘦了些,也没有初见时那样的骄傲和精气神。
白苏认出乔织,忙解释:“我……我想找乔大姑娘,可他们不让我进去。”
乔织:“你找我姐姐做什么,我姐姐早和姓钱的没关系了。”
见白苏欲言又止,乔织淡道:“有事情就说,没事我就进去了。”
“我想——我想让乔大姑娘救钱大人一命!”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钱学朝,后来一打听,竟然得到钱学朝锒铛入狱的消息。
白苏心中惶惶,思前想后还是登上了钱府的门,
钱家人不知道她的存在,此刻一知晓,自然容易把钱学朝与乔纾和离一事记在她的身上,免不了为难一番。
并且自己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白苏咬唇。
“如果是为了这件事,白姑娘就请回吧。”
乔织说:“我说了我姐姐和姓钱的已经没有关系,她不想见你,更不想见姓钱的。”
……
而此时,牢狱内。
钱学朝并没有受到严刑拷打,毕竟皇帝只是把他当作替罪羊给李御史一个交代,并不是想问出幕后主使。
是故他身上并不算脏污很重。
但狱中环境并不好,阴冷潮湿还有虫鼠,过惯优渥生活的钱大公子实在受不了,不过几天的时间以肉眼可见消瘦下去。
不知道是第几次面对这些冰冷且无味的饭菜,钱学朝真的吃不下了,直皱眉:“怎么又是这些菜?!”
他都快吃吐了。
送牢饭都官差把食物放下:“大家都一样,总不能就钱大人特殊些吧?”
都到牢房里了,还挑三拣四的。
钱学朝只能忍着强迫自己吃下去,心中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