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啊!你为何非要如此啊!”
许昌城外,珈蓝寺中。
一对衣着简朴,打有不少补丁的贫苦夫妻跪跌在地,半是搀扶半是倚靠的抱在一起,嚎啕大哭,发出满是绝望的质问。
富丽堂皇的大雄宝殿中,三丈余高的佛像金身之下一个身高不足供桌高的童子跪得笔直,面色虔诚且坚定,长眉垂鬓的老和尚细细为之剃度。
“二位施主莫要伤心,玄苦师弟慧根惊奇,乃我佛门天生佛子,如今拜入我珈蓝寺中,日夜侍奉我佛,即便来日证不得罗汉金身,他日圆寂也必登西天极乐,此乃大喜之事,应当祝贺,不该这般悲苦作态,若是因此阻了师弟成佛之路,师弟恼了你们事小,若是惹得佛祖不喜,削去你二人来世福报,受苦受难,今生岂不是白白受罪?”
监寺半是劝导半是威胁的话语,穿到夫妻二人耳中,满是悔恨。
供奉我佛,来生福缘。
可不是只需香火供养高僧大德就行了吗?
为何还要我儿断亲绝嗣,贴身侍奉,断他陈家香火?
“儿啊!你回头看看娘啊!你真的不认我们了吗?”
女人绝望的呼声让老和尚剃度的动作止住,低头看向这个新收的小弟子。
陈玄帆微微抬头,面色平静如湖,:“师父为何停下?”
“玄苦你尘缘为断,不宜出家,不若待你了结尘缘,再做打算,我珈蓝寺的大门时刻为你敞开。”
陈玄帆缓缓合实双掌,朝佛像虔诚拜下,:“弟子一心向佛,前程往事早已随风而逝,只愿余生常伴我佛,添香扫尘,请师父成全!”
说完,陈玄帆就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决心已定。
见他如此,老和尚叹息一声。
“我佛慈悲,既然玄苦你一心侍奉我佛,老衲岂有不成人之美的道理,这红尘孽障便由老衲为你背负。”
在老和尚的示意下,几个持棍武僧,以棍棒架起夫妻二人,拖出了寺庙。
身后夫妻的哭嚎声渐远,头顶戒刀不断挥舞,缕缕青乌垂落,陈玄帆双目紧闭,没有半点反应,老和尚满脸笑意的为他点上九戒疤。
父母尚在人世,狠心断绝。
有亲不能认,他们苦。
认了,命苦。
短命。
玄苦,苦啊!
自此,无论寒来暑往,玄苦便在这珈蓝寺诵经礼佛数十春秋。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他入寺的第二年,司马篡魏,扫平东吴,自此天下归晋。
晏国祥和十八年,玄武门事变,宣武夺位,灭地煌宗,夺洞天福地扩地千里。
时隔四年,司马炎预感时日无多,欲效仿宣武之事,攻取玄元宗,夺其宝而续寿,玄阳老祖元神出窍,神游万里,入皇宫,一剑削去其耳扬长而去,故不敢再言此事。
三年前,八王之乱,胡人入关,血染河山。
那一日,寺庙前,一个个武僧身穿僧袍,手拿长棍,连件像样的甲胄都没有。
那一日,围观的人群如潮水,欢呼呐喊声此起彼伏。
……
战乱连年,玄苦和尚领着一众武僧连番征战,一打,就是十多年。
这些年,他依靠军功,一步步从普通士卒,升到了统兵大将的位置。
可凡人之力,如何能抵挡时代洪流,力挽天倾?
最终,晋国全面溃败,皇室不思抵抗,举朝衣冠南渡,乱世即将来临。
玄苦没有跟着离开,在朝廷赐予的大宅中堂,高挂大印,悄悄回到了许昌,回到了珈蓝寺外。
他的鬓角间,已经有白发丛生,但眉宇间,却丝毫不见老态,反而目光灼灼,他依然记得,在那许昌城外,伽蓝寺前,曾有个人儿,在等着他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