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营地的烽火很快便被点燃,浓烟被狂风裹挟着冲上天空。
轻策庄外山嵴处,余下的千岩军开始修建防御工事。
他们先在坡地两侧把运货的板车首尾相连,放下加固的木板,形成屏障。然后在营地外侧周围架设铁丝网,道路上布撒铁蒺梨,还用树叶谨慎掩埋起来。
不远处的法玛斯将一切收归眼底,连表情都欠奉,抬手指挥骑兵列阵冲锋。
按照常理来讲,发动一场战争将会涉及后勤、装备、士气等各种各样的问题,不论是开战前的准备工作,还是占领敌方地区后的治安管理和恢复重建。
战时的每项措施都需要仔细规划,谨慎处理,倘若有所疏忽,便会酿成兵败亡国的结局。
但如今的法玛斯完全没有这些顾虑。
他的士兵都是利用深渊力量复苏而来,非生非死的状态下,他们不再需要进食,不知疲倦,身体和甲胃更是可以在真实和虚幻间切换,不必担心陷阱和崎区的地形。
千年前,大炼金术士来茵多特就向法玛斯提出过建议,希望和启动士兵灵体化的实验,但被法玛斯以漠视生命的理由拒绝。
如今,这支存在于幻想中的军队出现,只是燃烧灵魂换来的力量到底能支撑多久,恐怕只有这些士兵本人才知道。
“冲锋!”
维卡斯挥舞着战旗,带领身着重甲的骑兵冲杀而去。
听到命令的穆纳塔士兵缓缓提升战马速度,再持续加速,马蹄踏过暴雨形成的水坑,留下深深的印记,盔甲相撞产生的那如雷般的摩擦声让人恐惧难当,地表上逐渐变强的震动,几乎让摆出防御姿态的千岩军站立不稳。
这就是穆纳塔曾经最引以为傲的重甲骑兵部队。
天空中偶尔划过的雷电、地裂般的马蹄声,越来越大的震动以及那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能让所有直面者阵型崩溃,四散而逃。
摆出防御阵式的千岩军立刻看出了对方的企图,经纶的后背一下子被冷汗浸湿,彷佛已经预见到防线被击溃的可怕场景。
但他已经别无选择。
“结阵!抵抗骑兵冲击!”
在经纶高声的命令下,仅有的十几名千岩军收拢阵型,组成一个密集队阵,而后纷纷举起钺矛,将斧刃方向朝上,准备迎接穆纳塔骑兵的狂暴冲锋。
“千岩牢固,重嶂不移!”
千岩军们呼喊着口号站定,为己方提升士气。
时至今日,千岩军的战斗力已经比不上魔神战争时期的前辈,但从千岩团传承而来的古老意志如磐石般牢固,依旧刻印在不变信条之中。
“战士们,冲锋!撕裂敌人的防线,荣耀归于穆纳塔!”
冲在阵列最前端的维卡斯高声咆孝,枪尖直指前方,血色王旗在雨水的冲刷下依旧飘扬,可见骑兵冲锋的速度之快,力量之强。
虽然士兵数量十不存一,维卡斯也由万人军团的领军降级为千夫长,但摄人的豪迈气魄却不减当年,被面甲遮挡住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穆纳塔骑兵在快速奔跑中逐渐形成锥形的冲锋阵列,若是此刻能从高空俯视战场,千岩军的防线就像是轻薄的白纸,彷佛一撞就会完全撕裂。
事实亦是如此。
天空彷佛也为这只骇人的骑兵而倾倒,漆黑的雨水落下。
照亮山嵴的闪电划破苍穹,骑兵直接撞上了千岩军严阵以待的防线。
“干城戎甲,靖妖闲邪!”
留守的千岩军士兵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在骑兵即将冲击的瞬间,他们怒吼举矛向前刺去。
下一秒,穆纳塔骑兵们呼喊着战神法玛斯之名,狠狠撞上防线,简陋的防御阵型和陷阱根本无法阻挡骑兵们的冲锋,在千岩军士兵的绝望目光中,血红色的骑兵浪潮直接冲垮了木板搭建的防线。
站在防线最前端的千岩军士兵被巨大的冲击力撞飞,接着便是奔腾的马蹄碾过。
几个机灵点的千岩军士兵横挥钺矛上的斧刃,想要斩断战马的马腿。
但本就由深渊力量构成的战马怎会被凡俗武器击中。
斧刃透过马腿却没有造成丝毫伤害,发动攻击的千岩军反而被持枪的骑兵重创,在强大冲击力的作用下,像一滩烂泥般倒飞出去。
一轮冲锋后,守卫瞭望塔的的千岩军几乎全军覆没。
轻策山的树木、石块,甚至地皮都被骑兵庞大的压力碾得稀碎,瞭望塔被不知何处而来的火焰点燃,瓢泼的大雨也难以熄灭,天空中笼罩着燃烧产生的烟气,晦暗得连雷电都无法落下。
远处的地上满是横七竖八,无法辨认出原样的千岩军士兵遗体碎片。
他们的身体在接触重甲骑兵的刹那,就被强悍无比的力量砸碎。
唯有战斗经验丰富的经纶凭借山嵴死角抵抗,又凑巧被冲锋的骑兵刺中胸前的护心镜,这才侥幸成为唯一还能站立的士兵。
只是经纶身上的轻甲同样布满鲜血,手臂和肩膀上更是带着深可见骨的伤口,军官独有的护心镜大面积凹陷进胸口,连手中只剩半截的钺矛都拿不稳,看上去摇摇欲坠。
“天成…阿峰……”
经纶恍忽的看着方才还与自己携手抗敌的同侪,如今却连对方完整的样子都辨认不出。
然而没等他状态恢复,一柄凝注着漆黑力量的长枪就从身后飞掷来。
这回,幸运没有再次卷顾经纶,即便的军官特供的镶铁皮甲也挡不住后排骑兵反身投掷的长枪。
枪尖穿过经纶的身体,从胸口透出。
冲击力推着他面朝土地倒下,唯有手中紧紧抓住的半截钺矛支撑起身体,让其不至于完全坠入潮湿的泥土中,在大雨中保持着半跪的姿态,看上去似乎还有余力站起。
但经纶眼中的神采已经完全消逝。
纵身死魂散,唯千岩永固。
骑在马背上的法玛斯没有进入到冲锋军阵中,远远的站在山顶,澹漠的望着下方一面倒的战斗。
他是主管战争的神祇,早就习惯这般场景。
虽然被被封印千年,力量衰减得不成样子,但一旦战争开始,久违的力量感便再次充盈在身体中,胸膛内存放神之心的位置原本空无一物,此刻也澎湃起战鼓般的冬冬声。
战争的律历,败者成为战火的余尽,而胜者,将会在烈焰中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