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谓道 第三百五十五章 归家

在墨玉小的时候，勾陈的下属夔带着他前往了世俗历练。为了安全性跟隐蔽性，夔最后选择了地处大梁中部地区，这个名为冬青的小镇。

在注重商业贸易的大梁，大部分富裕的城镇都是因为镇子附近有什么可持续性开发的特产而闻名，往来的商贾也更愿意去到那些有特产的城镇。而冬青镇一穷二白，居民只能靠开垦附近的平原，种植粮食维持生计。

就是这样一个平凡不起眼的小镇，夔带着墨玉在此定居。几年时间，墨玉与周围的人打闹成一片，而且他天资聪颖，不管什么东西都学的很快。

在俗世间的生活是很平凡无味的，墨玉还小，自是每天都高高兴兴地跟小朋友们玩闹在一块，而夔则有些乏味。

后来，他悄悄联系上被派至朱厌处当卧底的枭龙，二者不时小聚，天南地北地胡侃，也算是在他乡的一点慰藉。

就在历练期满时，夔与枭龙最后一次小聚，却让朱厌发现。虽然夔属于勾陈阵营的人，但朱厌也没有为难他。毕竟同属妖兽，朱厌还很热情地邀请夔来自己大荒做客。

也正是那次，朱厌第一次见到了墨玉。以陆地神仙境的眼光，朱厌当然看出了墨玉的不凡，以及那隐藏在天真皮相下，对人族的极度怨恨。

就算是朱厌，他对人族的恨都没有墨玉心中的那般浓烈，他对墨玉产生了深深的好奇，同时也打算好好研究一下这个勾陈的孩子。

之后，便是夔重伤逃回勾陈所在的大荒，而墨玉则被朱厌扣留。

后面的事便是墨玉让朱厌解放了他心中那被封存的怨念，斩却良善，一心想要成为妖族共主，建立妖族的地上神国。

而在此之前，墨玉唯一没有忘却的，就是小时候在冬青镇的记忆。

当初他刚来冬青镇时，商店街的陈婆婆免费送了一块麦芽糖给他，这是他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东西。往后，他一从夔伯那边拿到零花钱，就跑去买麦芽糖。去的次数多了，就认识了一样喜欢吃麦芽糖的二妞。

两个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路边，含着麦芽糖，讲一些不着边际的，独属于孩子的幻想。

在墨玉被带走前，二妞用攒下的钱给墨玉买了小半包麦芽糖。明明她也是那样爱吃这糖的，但她还是忍着馋意，把她认为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送给了墨玉，为墨玉践行。

尽管墨玉斩却了良善，但他唯一没有动的就是这一份幼时的记忆，这是他心底最深处的一份美好。

不管别人的眼光，墨玉半蹲着，看着眼前的女孩，将手里的纸包递出。

二妞看着仪表堂堂，气宇轩昂的墨玉，眼神有些怕怕的，不敢伸手去拿。但当她的眼神与墨玉对上时，仿佛看到了童年的那个身影。

“小墨……”二妞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墨玉眼中泛起光亮，兴奋地点着头，道：“是我，你认出我了？”

“你真是小墨？你怎么变这么大了？”二妞看着墨玉青年的体型，啧啧称奇。

“嘿嘿，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你先吃糖。”墨玉打开纸袋，神色瞬间僵住。

原来在刚才的打斗中，不知道是那个大汉一棍子敲在了纸袋上，把里面的麦芽糖都敲成了细碎的糖粒。

“哎呀，真尴尬啊，送别人的东西居然坏了，不过这东西味道还挺不赖的。”梦魂适时从旁边走出，手里拎着一个纸袋，从里面取出一块麦芽糖丢进嘴里。

墨玉起身，快步走到梦魂面前，伸手夺过纸袋。

“喂，这样，你就欠我一袋麦芽糖了。”梦魂笑道，他顺手往身后一抓，又是掏出一包来。

“放心，我以后肯定还你。”墨玉拿着麦芽糖，重新递给二妞。

“小墨，你这次又要走了吗？”二妞看着墨玉的眼睛，似乎读出了其中的不舍。

“嗯，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墨玉能对所有人撒谎，但唯独不会对眼前的女孩撒谎，跟她在一起，从来只有真心相对。

“大哥哥，是你要带小墨走吗？”二妞看向站在一边的梦魂。

梦魂没有回答，只是笑着，他也不想在小孩面前留下坏印象。

“大哥哥，我把糖给你，你不要带小墨走好不好。”二妞把手里的麦芽糖举起。

梦魂哑然失笑，这糖还是墨玉刚从他手里拿的呢。

“墨玉犯了错，我要带他回去见他的爹或者妈，等教训完了，我再送他回来好不好？”梦魂表情认真地看着二妞。

“真的吗？”二妞有点纠结，不知道该不该信梦魂。

“放心，大哥哥我啊，最讲信用了。”梦魂把没吃完的麦芽糖放在了二妞手上，道：“我把这糖抵押在你这里，等我带墨玉回来的时候，你要还给我啊。”

看着手里沉甸甸的纸袋，二妞安心了一点，道：“那大哥哥你要快去快回啊，开封了的麦芽糖放不了多久的。”

“行，阿墨啊，走吧。”梦魂阴阳怪气地对墨玉喊了一声。

墨玉最后看了二妞一眼，摆摆手，一言不发地跟着梦魂离开。

“骗一个小女孩，你良心不会痛吗？”走的远了，墨玉冷冷地开口道。

“那你坑杀同族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梦魂又摸了一袋麦芽糖出来，“吃不吃？”

墨玉黑着脸，但还是抓起一块塞进嘴里，他喜欢这股甜，就像灵山中的茶一样，一者甜的纯粹，一者苦的纯粹。

走出城镇，枭龙已经在原地等候多时了。

“走吧。”梦魂带着墨玉，走过枭龙身边，“还有，以后做人精明点，别随便把值钱的东西给贱卖了。”

墨玉一愣，发现之前他当掉的玉佩，又重新挂在了腰间。

……

经过几天的赶路，梦魂一行人终于抵进勾陈的大荒。

枭龙有些感慨，在外漂泊多年，终于回家了。

临近大荒，勾陈就感应到了几人，风云吹动间，他站在了大荒的边缘，静静看着梦魂三人临近。

“主上，枭龙幸不辱命，潜伏多年后，终于再次回归到您英明神武的麾下。”枭龙先众人一步，直接扑到了勾陈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勾陈颇为头疼地看着他，语气有些无奈道：“我记得当初是你喝大了，拉着其他人说要为我尽力，去刺探别的大荒的情报。结果在抽签的时候，你自己手气不好，中了签，才灰溜溜地跑出去的吧。”

枭龙被勾陈这么一说，笑容当即僵在了脸上，“这……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记得这事啊。”

“手下的事，我都记得。我还记得你当年说……”勾陈敲着太阳穴，开始回忆。

“您老与幼子喜重逢，我就不再打扰了，我先去跟当年那些老伙计叙叙旧。”枭龙很有眼力见地跑路。

“我也先不打扰你们了。”梦魂从一边慢悠悠地飞过。

勾陈的墨绿色的长发扬起，拦住了梦魂，“你不是外人，留下吧。”

梦魂点点头，然后也不客气地站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勾陈走向墨玉。梦魂已经在脑海中臆想了无数遍，两人重逢的画面，到底是冲上去给人家一巴掌，大骂不孝子，还是狠狠抱住对方，说我选择原谅你呢？

梦魂很期待，躲在暗处偷摸观看的一众妖皇更期待。

面对勾陈，墨玉站的笔直，他自认不欠勾陈什么，该还的他都还了。

“累了吧，去好好睡一觉吧。”勾陈拍拍墨玉的肩膀，解除了他身上的封印，转身朝着梦魂走去。

“嗯？”梦魂露出一个充满疑问的表情，“这就完了？我想看的家暴大戏，或者是父子、母子感人重逢的戏码呢？”

暗处的妖皇齐齐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声，直接散了。

“走吧，跟我说说你这一路的见闻，你真是到哪里都会引发一场不得了的大事件啊。”勾陈的表情很是平静，并没有因为墨玉的回归，而又任何的波动。

墨玉站在原地，他的内心本来也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如果勾陈要打他，还是要抱他，他都会反抗，但勾陈只是安慰了他一下，便不再理会。这算什么？无视我么？

墨玉径直往小时候住的地方走去，他不会跑，因为他还欠着梦魂东西，他可是妖族共主，自然有他的骄傲与坚持。

“我说，我废了老大力气，浪费了一堆珍贵的东西，才把这熊孩子从漠北给你带了回来，你的表现就这么平静？”梦魂跟着勾陈来到了他平日的休憩地。

“那你想我怎么做呢？”勾陈坐了下来，墨绿色的长发卷起一颗苍翠欲滴的碧绿果子递给梦魂。

梦魂也不跟勾陈客气，他咬了一口果子，道：“其实我还挺想看你抽这熊孩子一顿的，要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有叛逆心，打一顿就好了。”

勾陈没好气地看着梦魂，墨绿长发拧成一股，就要往他头上敲。不过梦魂吃亏多次，早就做好准备，触发了归虚术，让勾陈的一击落空。

“你这次去漠北倒是有了不少的长进。”勾陈微微一笑，“不过在我眼里还是不够看。”说罢，长发击穿虚空壁垒，精准地敲在梦魂的额头上。

“嗷！”梦魂捂住额头，疼地满地打滚。

……

墨玉躺在幼时睡的草窝里，心中思绪万千，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老实说，被梦魂击败，朱厌身死，他等若失去了一切可以依仗的力量，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去拯救那些重新被镇压的同胞，去实现那个刻在骨子里的愿望。

“还是太弱小了，如果当初劝说朱厌再按捺几年，等我登临陆地神仙境，这一战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墨玉在草窝里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孩子失眠了吗？”勾陈从黑暗处走出，他坐在墨玉身边，伸手按住了想要起身的墨玉，道：“别动。”

勾陈调整身姿，把墨玉的头枕在大腿上，“睡吧，好孩子，就算有烦恼，也放在明天吧。”

墨玉在勾陈的低语中，心中的烦躁渐去，呼吸变得平稳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