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平还在梅奥医学院参观克劳斯的实验,约翰内森的电话给他带来这个好消息。
梅奥愿意以三百万美金的年薪邀请杨平担任客座教授,如此优厚的条件,约翰内森觉得杨平一定会不假思索地答应。
可是,杨平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梅奥的邀请,他可不想受这个三百万美金的客座教授束缚,一旦答应,每年一定要来那么几次,而且飞来指导手术属于合同的义务。
虽然是平等的协议,条件也算优厚,但是杨平觉得自己的自由会受到这个“客座教授”的限制,如果不签协议,不做客座教授,自己完全不受梅奥的束缚,想来就来,不想来就懒得理你,自由自在。
要不是想到全世界到处看看,以学习别人的长处,杨平也不想飞这么远的刀,直接让约翰内森把病人带来中国多省事。
约翰内森没想到杨平会拒绝,他可是费尽心血才帮杨平弄到这个客座性质的特聘专家,他很想知道杨平为什么拒绝。
杨平直率地告诉约翰内森自己的想法,他不想受任何其他医院的条条框框约束,所以对梅奥的“特聘专家”没有丝毫兴趣。
如果一定要想自己成为梅奥的特聘专家,自己不想承担任何义务,当然,也不想要这份佣金,如果有需要自己指导手术,到时候临时再定,就像这次手术一样,多好。
约翰内森弄明白杨平的想法,为了留住杨平,他又转头与梅奥的院长沟通,把杨平拒绝“特聘专家”及拒绝的理由告诉院长,希望院长可以将合同的条款修改到让杨平满意为止。
院长听后,很是气愤,修改合同的条文?怎么修改?
让对方拥有想要的权利,但是又不承担对应的义务?是这意思吗?
梅奥是什么医院,是创造了人类医学历史上无数个第一的医院,是全美医学诊断的“最高法院”,是地表医疗的标杆,历届美国总统做手术的首选之地,怎么可能让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能够邀请你担任“特聘专家”已经非常难得,多少世界顶级专家抢着免费担任梅奥的客座职务呢,现在给三百万美金的年薪还拒绝。
我们梅奥是有尊严的!
院长直率地约翰内森说:“虽然他手术做得非常漂亮,赛过我们任何一个医生,但是这并不构成我们必须聘请他的前提,既然被拒绝,那此事就此结束吧,我们梅奥4500名医生的实力,不是某一个人可以比的。”
“不,院长先生,你错了,现在将明尼苏达随便哪所学校的教授集合起来,他们对世界的贡献会超过爱因斯坦?”约翰内森尖锐地说。
院长显然被约翰内森的话激怒:“你说他是爱因斯坦,而我们就是随便一个大学教授?差距有这么大吗?他能够的做的手术,我们梅奥不是照样可以做?”
“为了照顾你的感受,我已经说得非常客气,差距比你想象的要大,要大很多,他不仅仅是手术厉害,他还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医生,他是一个医生里的科学家,现在你去问问眼科的医生们,问问克劳斯,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因为小鼠眼球移植模型的供血不足,让实验迟迟不能快速推进,整个美国的眼科医生难道没人可以将那条细小的眼动脉吻合到跟正常一模一样,不能,真的不能,没人可以做到!”
“视网膜的视神经节细胞非常脆弱,如果供血不足,会严重影响他们的生存能力,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没办法做到术后即时恢复正常的百分之百,除非更换实验动物或者基础理论获得有利的突破,否则实验就卡在这。”
“但是中国的杨教授可以,你听清楚了,我们4500名医生不能办到的事情,全美眼科医生不能办到的事情,他可以办到,他可以做到术后即时恢复百分之百,这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要让他与我们合作的原因。”
“你会为自己的短视与所谓的自尊付出代价,梅奥会因你失去很多,你问问台阶上的梅奥兄弟,这样做会伤害梅奥的自尊吗?梅奥的自尊就这么脆弱吗?”
约翰内森连珠炮一般,噼里啪啦对院长一顿输出。
院长揉了揉太阳穴:“约翰内森医生,他真的这么重要吗?我的任何行为必须为梅奥的声誉负责!我代表的是4500名梅奥医生,而不是你一个人。”
“当然,他是上帝派来医学天使,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天才医生,真的,从未见过,我约翰内森,梅奥神经外科主任,美国顶尖神经外科专家,如果也向你一样维护可怜的自尊,怎么可能拜在他门下做一个学生,他的年龄远远小于我,他的行医时间远远短于我,如果算资历,他可能只是我手下的住院医生,或者低年资的专科医生,但是我却愿意在他面前做一个学生。”
“约翰内森!”院长想插一句。
约翰内森毫不客气,几乎对着院长在吼:“闭嘴,听我说完,你知道吗,这个半球大脑病例,如果让我做手术,根本不可能成功,就算获得成功,也得归功于运气,因为我没有真正弄明白这种大脑的结构与功能之间联系,但是他不同,已经弄清楚半球大脑的真正的解剖,并且找到大脑的功能区分布,从而让整个脑科学的解剖获得一定的进步,如果让我来,至少需要十年,才能有他今天这番理解。”
看着面前激动的约翰内森,院长也吼起来:
“好了,约翰内森,你是一个正直的人,好吧,就依你的要求修改协议,留住你的导师,这位特聘专家,行了吧,你满意吧。”
“不过我提醒你,下次跟我说话,不要声音这么大!不要靠这么近!不要拍我的桌子!我是院长,我是梅奥的院长。”
吼完之后,院长掏出手帕擦脸:“你该死的唾沫全部喷在我的脸上!”
“记住刚刚的承诺,这个算你的补偿。”约翰内森掏出一叠纸巾扔在院长办公桌上。
克劳斯因为需要寻求杨平的帮助,所以对杨平非常坦诚,他详细地介绍整个实验的细节。
梅奥眼球移植动物实验的突破,让杨平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细胞行为的背后一定有基因控制,基因操控着这一切。
聪明的梅奥医生发现了两种不同的小鼠之间的差别,从差别找出问题所在。
现在杨平的实验,使用正常干细胞、肿瘤细胞与畸胎瘤细胞建立三个模型,也是希望找出这三个模型的差别,找出他们在基因上的差别,这种差别或许就是打开奥妙之门的钥匙。
一旦找到基因片段,然后找到启动与阻断它们的方法,问题自然就解决。
杨平帮助他们做了十台小鼠的同种异体眼球移植手术,高质量的血管与神经吻合,最大程度保证实验的成功。
小鼠的眼动脉非常小,而美国的显微镜下血管吻合水平明显低于中国,要知道,中国才是断肢再植的发源地。
所以之前,他们常常因为血管与神经吻合的质量问题而导致大量动物模型作废。
即使这样他们也只能继续使用小鼠作为模型,因为他们找到了影响小鼠视网膜神经节细胞生存及轴突生长的基因片段,这种基因片段的寻找花费了十年时间,而且还带有一定的运气成分。
如果更换实验动物种类,需要重新寻找类似的基因片段,即使团队愿意再花十年,成功也带有极大的不确定性。
有时候科研的成功有多重原因,勤奋、坚持、灵感、运气等等,各种原因都有。相对已经明确部分基因片段相比,眼球血管与神经的吻合质量是可以提高的,是微不足道的缺点,现在,克劳斯团队就找到了捷径,直接让杨平帮忙完成小鼠的眼球移植手术,制作实验模型。
以前少量他们自认为高质量的模型,与现在杨平制造的模型相比,那些只能算作粗制滥造。
半球大脑病人术后非常平稳,这得意于杨平精湛的手术技术,约翰内森将手术视频作为神经外科的教学视频。
他们将视频里的操作分解为几百个步骤,然后用计算机来分析提炼,最后提炼出一些标准化的动作,再对每一个医生进行培训。
在美国,杨平没有停留太久时间,他谢绝了伍德海德、格里芬的邀请,甚至他也没有时间去罗伯特的据点长岛诊所看看。
做完手术的第二天,杨平和罗伯特从美国飞回中国。
此时,已经是杨平投稿的1周之后。
德国柏林,曼因斯坦的别墅。
德国教授已经喝了几十杯咖啡,他伸伸懒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推开窗户,一股新鲜空气扑面而来。
“这个可恶的家伙,居然让我熬夜到早上。”
曼因斯坦骂了一句,然后深呼吸,窗外远处已经晨曦初现,教授结结实实熬了一个通宵,从昨天下午五点到现在,没有合过眼睛。
一切源于叫做杨平的中国青年,他该死的几篇论文。
因为上次曼因斯坦审过杨平的稿,这次打开邮箱,看到熟悉的名字,曼因斯坦教授手欠,把邮件点开,此后便忘记一切,等到想起应该睡一会的时候,已经是早上。
十几个小时里,德国教授一边看论文,一边查资料,中间穿插喝咖啡和上洗手间,就这样,他不知不觉已经熬到第二天早晨。
这位天才德国教授,从未见过如此富有想象力的研究,其中的皮肤扩增技术打破了他的认知,曼因斯坦敏锐的预测,这篇看似不显山露水的论文,将会开启一个时代。
对于皮肤扩增技术,曼因斯坦教授最有发言权,因为这是他的首创技术,可是他现在觉得自己只是帮别人提前取了个好听的医学名词而已。
自己的技术不是真的扩增技术,而杨平的技术才是真正的扩增技术。
除了借用“扩增技术”这个名词,杨平的技术与曼因斯坦的技术完全不同,从理论到实验完全不同。
曼因斯坦皮肤扩增技术,取表皮细胞和真皮细胞在体外进行培养,细胞分裂后,数量成指数增加,但是本质上还是散落培育。
只不过曼因斯坦给散落的细胞加上细胞平铺技术,让表皮细胞铺成一层,而真皮细胞又铺成一层,将两层贴合起来,勉强人为构成一层含有真皮和表皮的皮肤。
杨平的皮肤扩增技术完全不同,它是一种体细胞复制技术,利用人体一块小皮肤,通过不断复制扩大,扩增出大面积的皮肤。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干细胞分化诱导,而是对皮肤细胞的分裂与搭建取得了突破性的研究成果,已经掌握激活、开启与关闭皮肤细胞某些基因表达的能力。
复制!克隆!
多么奇妙的技术,虽然现在只是出现在简单的皮肤上。
谁也说不定,哪天可以将这种技术推广到任何器官,比如肝脏,肝衰竭终末期的病人只要还有活的肝细胞,就可以利用这些细胞复制出一个肝脏,这是个伟大的开始。
曼因斯坦抑制不住兴奋,立刻拨通《科学》主编刘易斯的电话,用激动的语气喊道:“刘易斯,你现在给我听着,我说完之后你只需要回答YES就可。你推给我的三篇文章,必须尽快发表,就在这一期,我敢保证,它们会让你的期刊熠熠生辉,它们会让你成为《科学》期刊历史上最有远见的主编。”
“可是-——我的教授,早已经排版,如果改动,根本来不及。”刘易斯很是无奈。
“我说过,你只需回答YES,以后你会感激我,无论如何,哪怕增加几页,也要刊登在这一期,推迟就是自残。”曼因斯坦不容商量。
远在美国的刘易斯从未见过曼因斯坦如此激动,他毫不怀疑曼因斯坦的眼光,这个罕见的天才判断能力远在自己之上。
可是一次发表三篇,还要给一篇封面,这是多么隆重的待遇,《科学》期刊未曾有这过这种历史。
“可是-——”刘易斯还想解释。
曼因斯坦语气夹杂愤怒:
“太多的可是会让你变得平庸,刘易斯,听着,很快,将有一颗新星升起,他耀光的光芒会让我们显得晦暗无光,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做最近的见证者吧。”曼因斯坦挂断电话。
没有人比曼因斯坦更清楚这几篇论文的价值,这位天才敏锐地嗅出,这三篇论文只是前奏,里面藏着一个巨大的彩蛋。
通常能够轻易获得这种研究成果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满足于皮肤的扩增,这只是他打开的第一道门,甚至连一道门也不是,只是敲门而已。
曼因斯坦思索着:这种皮肤扩增技术的实现,必然已经破解某种关键基础技术,只是论文里没有体现。
这个年轻人,随后应该会朝着克隆器官进军,利用体细胞复制完整的器官,他将开启一个崭新的时代。
不,或许他的实验已经开始,十年后,二十年后,或许真的可以克隆器官。
曼因斯坦站在床边,此时晨光闪耀,天边一片金色。
他将杯子里咖啡一饮而尽,世界真是大呀,今天的日出真是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