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随着呼延合统一金国,大部分高层和人口都已迁往南都,北都只是保留政治地位,早已不复昔日两金对峙时的繁华。
但霍飞光的这次大胜,依然撼动了金国根基,对金、梁、夏三国造成极大影响。
无论是哪个国家的陪都被攻破,都是一件毁灭性的政治打击事件,特别是金国北都,乃是呼延合一手扩建加固而成。
在当初南金占据大势,压得北金喘不过气来时,正是这座坚城保住了反攻希望。
梁州,北屈郡城,声势沸腾,一群群金人包下酒肆茶楼,对饮庆祝。
哪怕是值守的金兵,脸上也满是喜色,恨不得马上有同伴来换班。
原来是前线又取得了胜利,梁军在北屈郡的最后据点被拔除,战果丰盛,俘斩甚多。
北屈郡乃是梁州最北面的郡,人口不算稠密,但面积大,职权重,控扼诸多关城、军堡。
如今整个北屈郡都失守,等于整个梁州都暴露在金国的铁蹄之下,下一步甚至可以直取西原郡,灭掉梁国。
金国这还是三百年来,第一次完全占据中原一郡之地,而且是实际控制的那种。
对于北境来说,中域才算中原,可对于金国等番邦属国来说,整个中央王朝四十八州都是中原。
没有一个化外之国不希望入主中原,哪怕无法控制全境,能夺取一两个州,也是对国力的极大提升。
中央王朝可不是一直维持四十八州,一些衰弱的朝代,疆土范围甚至不出中域,然而就是这样也能称帝成龙,自号正统。
这就是天元大陆的人道体量,真龙只能有一条,但这个时间跨度是很长的。
多位帝王并立,只有一位天子的时期,曾多次出现,不过最后总归只有一条人道真龙存世罢了。
历史上有一代金国在完颜氏族的手中达到巅峰,号为完颜金国,他们曾一度掌控北境,甚至攻入中州称作正统近百年。
虽然在天庭承认的中央王朝名录中,没有大金存在,但不妨碍诸多域外藩国将其视作榜样。
历代金国最多只能立起阴庭,由王者主持,而完颜金国却是留下了唯一一个金国龙庭。
北屈郡,郡府,金王临时行在。
灯火通明下,纸醉金迷,舞乐醉人。
貌美侍女银铃般的笑声,与粗鲁武将粗犷的碰杯声,汇聚成一曲独特的靡靡之音。
金王在此设宴,款待各部贵族头人及部下大将,他们同庆战争胜利,列鼎而食。
“北屈既下,梁国剩下三郡就如脱光衣服的小娘子,柔美无力,只能任由我等欺辱。”
“哈哈哈,说的正是,我看我们接下来就直攻西原郡,逼迫梁侯投降!”
“若有一个中原诸侯臣服大王,后面攻取梁州乃至北境,就会轻松很多。”
“拿下北境,大王就可称帝,成就完颜大金之后最大的伟业,我等到时个个都是功臣,定要向大王要块中原封地。“
达官贵人们一边饮酒,一边高谈阔论,说的有些内容还不无道理。
呼延合居高临下坐在主座上,左右两边簇拥着一众重臣,他们就比那些部落头人稳重许多,和中原官绅没什么两样。
如果有前面几届参加过会试殿试的大旭官员在此,一定会有人认出他们,几乎个个都有在中原游学的经历,而且有同进士功名在身。
“王上扬威中原,饮马梁河,可喜可贺。”
呼延合接受了一轮来自臣子们的敬酒后,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就功业而言,他已超过死去的老金王。
仅仅只是清了清嗓子,堂内顿时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美酒,将目光谦卑地转移过来。
短短两三年,从一介避难他国的流浪王子,再到如今之威势,实在是极为传奇的经历。
呼延合从容举起了酒杯,向着在座的“宾客”敬酒:“诸位酋长、贵人,本王在此感谢各位,于本次南征战争中做出的贡献。”
“本王决定嘉奖英勇,凡是为大军出力的部落,都有回报。攻伐北屈郡的参战青壮有多少,本王都给你们补双倍夏人,为奴为民全由尔等。”
“另外铁器、粮食、酒水等赏赐,明天诸位就派人去郡仓找军需官领取,立功越多,自然就能领得越多。”
说罢呼延合就与在座贵族共同干杯,饮尽美酒。
“大王赏罚分明,实在佩服,早知道我就把族中青壮都带来。”
“大王,小人再敬您一杯,您就如阴山之巅的祖神,慷慨大方!”
在呼延合宣布赏格后,场的贵族们越发高兴,争先恐后地奉承他。
呼延合面色不变,谈笑风生,他知道很多人都是面子功夫,并不是真心。
但他也真能看出,这些小部落的酋长,有很多已经在一场场胜利中渐渐归心。
别看这些小部落,有的只有几千部民,可整个金国的血脉,的的确确是由它们组成。
如果接下来自己能顺利拿下梁国,那必然可以凭借南征胜势,回头彻底整合茫茫草原上的大小部落。
后续无论是攻伐柔然、鲜卑,做草原大汗,亦或是攻取北境,都将拥有更多的底气和把握。
就在呼延合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构想中时,一名急促的信使冲进了郡府,一路没有侍卫阻拦。
因为这信使地位不低,乃是呼延合留在南都的一名侍从,很多时候都是出入御前的心腹。
眼看着信使要闯入酒宴,坐在呼延合下方的大臣们不禁皱眉,不知道是不是该让人拦下。
只有呼延合表面一副平静如常的模样,阔大的袖子轻轻一挥,示意不必阻拦。
信使气喘吁吁,好在他是有眼力的,看见一副盛宴之景,当即低调了许多从侧面帷幕绕路。
“王上,家中有急信,需要您立马阅览。”
见是留守南都的心腹跪在脚下,呼延合心中猛然一跳,仿佛察觉到什么灾祸大事已经发生。
国内有难?!
果然,不等他打开漆封密信,一名穿着金边黑袍的三境萨满,紧接着信使之后匆匆闯入酒宴。
这位可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径直来到金王面前,低声传音入密道:“王上,吾适才观气,金国气运突衰两成,龙脉震动……”
“应该是大后方,山北草原出事?那里能出什么事?”听完萨满的信息,呼延合一边抓紧去掉漆封,一边低语喃喃道。
信件打开,是留守南都的老相国亲笔书信,然而从第一句开始,他的平静脸色就稳不住了,猛然大变。
“夏国嫖姚校尉霍飞光,率三千五百骑,潜入金国,一路昼伏夜出,杀人灭口……未惊扰阴山圣地,却奔袭万里直取北都。现北都留守完颜宗古,及各级官员、贵族七十余人被擒,望王上定夺。”
密信看完,呼延合心中有些慌乱,当即不顾仪态,端起银质酒壶狠狠灌了几口酒。
“三个多月,夏国骑兵奔袭万里,中途无人发现,还直取自家北都?”
他面色被灌下的烈酒涨红,心中满是不可思议和愤怒,恨不得把留守国内的武将大臣,全都杀个干净。
废物,过于废物!
自己的起家之地如何能丢,即使老相国没提,呼延合也能预见,现在国内已经掀起多大的动荡。
有些跳梁小丑说不定就要闹事,他那兄弟的同党,很多藏得深可还没杀干净。
这些也就算了,只要派人及时收复北都,耗费些时间,动荡总能平息。
关键是北都留守完颜宗古,这位可是他的外祖父,自己能上阴山,得到诸多大姓拥戴,靠得就是完颜宗古的名望。
金国受中原文化影响很深,但还保留了贵族议事制度,坐稳王位是需要一些大姓支持的。
完颜氏,金国帝姓,仍是很多金人心中的精神图腾,先祖遗泽实在太深。
如果任凭完颜宗古被夏国劫走,他短时间别想再有什么南征计划,光是凝聚人心就不知道要多久。
伴随着呼延合自己的怪异举动,这场热闹的庆功酒宴,顿时陷入尴尬局面。
没有哪个大臣、酋长如此没眼色,肯定是出了大事,还喝什么酒。
“有件事要告知诸位,夏国不顾情谊,率先开战,其小将霍飞光……不过请大家放心,相国已经调派南都和阴山兵马,对其进行堵截,本王同样会派兵支援。”
“南征好处不会少,你们回去后,想办法稳住部下,若有躁乱者,杀无赦!”
思索片刻,呼延合已然决定公布真相,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说,对面的梁国肯定也会说。
这么大的事,不存在瞒得住。
酒宴半途取消,城内顿时全面戒严,各个军营的人马调动极其频繁。
不多时,第一支先头骑兵已经踏上北返路程,后续集合的兵力也越来越庞大。
深入金国万里之地,打破陪都,还想跑?
呼延合明白,自己回去肯定赶得及,但他想要万无一失,草原堵不住怎么办,那就堵在苍北郡。
耻辱需要敌人的鲜血洗刷,贵族、臣子,还有外祖父完颜宗古也必须抢回来。
否则周柏到时来个献俘太庙,整个大金的脸往哪搁,指不定上面就会怀疑他的能力。
在呼延合整夜未歇,商议调动北返和留守兵马时,对面梁河围绕的西原城也得到了消息。
同样灯火通明的梁国宫城中,值守大臣及被紧急唤入宫内的大将们,正在一方舆图面前兴奋地讨论。
“还是君侯英明,早早结交夏侯,现在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只要再给我大梁一个月时间,所有的可用军力就能全部集结到西原前线,发起反攻。”
“这几个月袭来,梁州南部的各大势力都已被我们挑动,陷入互相攻伐之中,南部防线固若金汤,兵马大都可以抽调。”
“君侯,夏侯希望我们发兵,牵制金人北返……”
你一言我一语,好消息解围的兴奋劲一过,最终还是扯到正题上来。
“以诸卿之意,我们该不该出兵?”赵启稍显犹豫地问道。
半辈子说一不二的西原郡王,加上前期起势太过顺利,突然遭逢呼延合的致命打击,赵启的心理落差不要太大。
这也导致他现在一心求稳,只想保住国祚家业。
当初作为第一位反旭朝的诸侯,称王当龙的雄心壮志呢?
如果有人如此质问赵启,他也只会叹息几声,呼延合这位年轻蛟龙的朝气蓬勃,委实让其有些低迷。
“回君侯,末将认为该出兵,如果夏国这支精锐骑兵全军覆没,将来可能再无北望之力,届时可就无人帮我们牵制。”一个直爽的武将回禀道。
“末将附议,金乃王国,军势强大,当联结夏国共同对抗。”
“末将附议……”
接二连三有人附议,不过却都是武将。
只有几个宰臣看出赵启的顾虑,逐一出声:“微臣认为,夏侯出兵不过三千五百骑,我等也可对等,不必大动干戈,破坏好不容稳定的西原防线。”
“微臣附议,接连战败,士气低迷,急需修整,一月之后,自有我大梁反攻之机。”
“交好夏国,并不是一定要以动兵证明,微臣认为,当重启联姻之事。”
“据礼部消息,县主与夏侯的命格已有推算结果,非常相合……”
十月五日,金王呼延合率部族兵五万,本部直属骑兵三万,合计八万人北返,意图在苍北郡迎战夏军。
作为老对手,他知道,周柏一定派人接应那支孤骑。
此后接连十余日,金国草原群马奔腾的声音就没停过,都是一群群奉王诏,堵截霍飞光的金人。
不过直到十月二十三日,金军北返主力出现在山北草原,霍飞光的踪迹也没被发现。
呼延合脑海中浮现了几个形容词:善于长途奔袭、快速突袭和大迂回、大穿插作战……
这些词汇,是后世史官,包括中原王朝的大学士,对完颜太祖的评价。
如今呼延合,根据霍飞光的战法应用在他身上,似乎非常合适。
于是在十一月之前,金军八万骑封锁了苍北郡所有关口,不再花费精力搜寻。
十一月九日,夏侯周柏,亲率五万步骑,出苦口隘,再次踏入苍北大地。
他要赴呼延合的这场约战,胜者方可主宰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