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打开,一个瘦小的白眉老僧缓缓走出。
这瘦小老僧虽然白眉白须,但面相凶恶,窄额鹰鼻两腮无肉,穿一件打满补丁的衲袍,胸前挂着的一串白骨念珠足有108颗之多。
108颗念珠又称‘百八丸’,有此念珠的僧人也叫‘百八牟尼’,而此界对佛家有所了解之人便会知道,佩戴108颗念珠的僧人已入修心之境,其真言可破障,法焘可见心,一切虚妄不入法眼,弹指间可令鬼魅飞灰湮灭。
瘦小老僧腰袢挂着一个土黄色的葫芦,这葫芦好似年头已久,早已被抚摸的油光发亮。
出了城门后,老僧摘下葫芦拔出木塞,轻嗅之下顿时眉飞色舞,不仅心道:
“这黄沙城唯独一样好,便是这紫棘果酿清冽可口,绵密甘甜,甚得我心咧。”
饮下一口压在舌底,待酒液徐徐入喉,老僧细细品味了一番顿时眉头舒展,咂咂嘴正待再饮一口,却眉毛一皱的插好木塞,将葫芦挂回腰间。
这时,黄沙弥漫中一个矮壮身影步入眼帘,当那人走到近前这才蓦然一惊的倒退半步,待发现面前竟是一个干枯瘦小的老和尚后这才松了口气。
这矮壮之人正是被玉虿帮胁迫的白玉童,被人一路追杀本就戾气极重,又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此时缓过神来发现对方极为瘦小以为好欺,竟然一拳直奔面门轰了过去,口中亦喝骂道:
“晦气,刀头舔血最忌和尚,却偏偏让我遇到了你.”
没等骂完,只听砰的一声竟然指骨一疼,手腕也好似折断一般巨疼不已,整条臂膀竟然都酸麻起来。
白玉童顿时心中一惊,自己好歹也是后天境的武师,这一拳少说也有千八百斤的力气了,可对面的瘦小老和尚竟然纹丝不动好像打在了一块岩石上。
当老和尚目光阴鸷的看过来时,白玉童只觉得心中寒气大冒,竟不自觉的生出一种高山仰止想要跪拜的冲动。
就在他茫然拙语不敢言声时,那和尚却面色一缓的微垂双目,双手合十喃喃自语道:
“我佛慈悲,照见五蕴皆空”
“阿弥陀佛,渡人,渡心,渡自己.”
“性嗔杀念,心生邪魔,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
就在老和尚低声诵念时,白玉童心中一动竟瞬间想到了什么:
“炙阳黑沙毒遍地,不及苦悲云游僧。”
这句顺口溜是他近几日在玉虿帮被看押时偶然听到的,原本还不明所以,后来几经打听才明白了一些,原来这句话的前一句是说沙漠中的三大灾祸。
炙阳是指高温火毒,黑沙则是狂暴风灾,而毒遍地则是说的各种剧毒之物。
前两种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听人描述后也是深觉可怕,至于第三种那就更加恐怖了。
虿窟中的蝎王还只是沙漠毒物中的一种,还有许许多多的毒物据说比蝎王还要恐怖百倍,只是他不曾遇到罢了。
而这些在凡人眼中恐怖如斯的东西在苦悲寺的云游僧面前却不算什么,对他们来说,这些灾祸就好似磨刀石一般令他们更加的锋利,最终都会成为他们肉身成佛的垫脚石。
如此说来,苦悲寺的和尚才是这片沙漠中最可怕的。
想到这里,白玉童顿时跪倒在地叩拜起来,口中呼喊道:
“还请大师救我.”
在他看来,自己身上的蝎卵蛊毒虽然可怕,但在这位大师眼中应该不算难事的,若能求得大师出手相救自己也就不必加入玉虿帮了。
毕竟被人胁迫驱使的感觉非常的没有安全感,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沦为炮灰,就像他此时需要孤身一人占据城门便是如此,一旦身死,是否有人为他收殓安葬都是两说。
白玉童连忙将玉虿帮的计划和被胁迫之事说了出来,那老僧立刻眉毛一挑的看了过来:
“玉虿帮?这些兔崽子竟然跑到这里阿弥陀佛,出家之人不可妄语,还请佛祖宽恕。”
就在老僧合十默念之际,一旁的白玉童却是心中大惊。
这老和尚目光阴鸷样貌凶恶,若换去这身衲袍的话,倒更似匪首一些。
就在白玉童不敢说话之际,那老僧默念片刻后抬头问道:“你说被胁迫而来,可有证据?”
“大师请看.”白玉童连忙挽起裤脚道。
只见他的一双小腿颜色青黑粗壮浮肿,遍布着密密麻麻米粒大小的凸起,而每个凸起的肉包顶端都有一抹血色鲜红,此刻微微蠕动极为骇人的样子。
瘦小老僧看过之后微微点头道:“的确是蝎卵蛊毒,不过好在时日尚短,若是再过半月待那蝎卵孵化,施主这副血肉身躯便是上好的温床。”
白玉童连忙叩首道:“请大师慈悲为怀救小人一命,小的愿终生侍奉左右,还请大师收留。”
那老僧却摇了摇头,遥望远处道:“半生杀孽犹未尽,只愿青灯伴古佛老衲洗髓伐骨只为洗刷罪孽,而非苦熬修为。”
“我观施主虽然中了蝎卵蛊毒,却临危不惧进退有度,可见施主乃是颇有城府之人,若我所料不差的话,施主心中所想却与我相悖,侍奉之言无需再提的。”
不待白玉童辩解,老僧却双手拈了一个莲花印,随后连连点指道:
“一念慈心起,万朵莲花开,一花一净土,一土一如来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恶尽积功,善满积德,功德在身罪孽可去”
随着他一句句佛门梵语脱口而出,一道道波纹竟然凭空而现打进白玉童的身体中。
白玉童只觉得一股炙热暖流一涌而现向双腿行去,紧接着,一股钻心之疼一涌而来。
就在他疼痛难忍差点昏厥时,双腿之上竟然传来绵密的“噗噗”声响,紧接着,一道道血花四溅而起,一颗颗米粒大小的白色虫卵竟然从腿骨和血肉中一喷而出,飞溅方圆一丈之地好似血雨一般,落在地上很快就干瘪下来不再蠕动。
而白玉童的双腿顿时变成了筛子布满了无数血洞,森森白骨随处可见,眨眼之间又被涌出的鲜血糊住成了一个血人。
而此时此刻,他却能咬紧牙关面容扭曲的看着自己的双腿,也算是一个凶悍之人了。
老僧收起莲花印决,看他一眼后心中却微微一动,竟从他的神色中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几分影子,不由的微微颌首道:
“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门广大,不渡无缘之人。”
“你经此大难皆有因果,却落在老衲身上为我化解了不少罪孽,老衲向来恩怨分明,从你处积来的福报自然不会平白受用,今日便赠你一篇《烈焰铸骨经》,正好你的腿骨千疮百孔受伤不轻,可修炼此经恢复一二。”
本来快要昏迷的白玉童顿时精神一振,挣扎了几下却根本爬不起来,最后只能拱手致谢道:
“大师对我白玉童有救命和授业之恩,大恩大德定然永世不忘,只是尚未请教大师法号,还请不吝告知。”
那老僧合十道:“老衲法号苦禅,不过是苦悲寺在普通不过的一名云游僧人罢了。”
“另外这篇《烈焰铸骨经》并非苦悲寺的炼体功法,而是老衲在云游时有感而发的自创之物,所以才敢赠送与你。”
说完老僧翻手一抛,一枚圆润的骨珠顿时掉落在白玉童的怀中,紧接着虚空一抓,那枚金属短管便出现在他的手中,轻轻一拧后,一道赤红浓烟顿时飘散而出。
“大师,你这是.”白玉童面色一惊道。
“除恶务尽!”
老僧冷笑一声大步而行,随后嘴唇翕动便有传音钻入他的耳中,竟是指点白玉童如何修炼这篇功法。
待传音消失后,远处弥漫的黄沙中突然传来一阵惊恐的惨叫,紧接着,几声剧烈的轰鸣后天地间好似安静了下来,就连呼啸的风声也好似一同消散。
远处虽然还隐隐约约传来几声沙狼的嚎叫,但很快便寂静下来再无任何声响。
就在白玉童心神不定侧耳倾听时,身后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城门守卫?”
白玉童顿时想到了什么,一咬牙的坐起身来将那枚骨珠狠狠的按进一个血洞之中。
“苦禅大师说的清楚,这骨珠乃是妖兽的精骨炼制而成,需以鲜血融进体内,待完全溶入后,脑海中自然会记起这篇功法的。”
刚想到此处,一阵更加猛烈的巨疼突然袭来,就好似钢锥刺进了头颅又再狠狠搅动一般。
“是谁在那?报上来历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守卫的声音刚刚响起,白玉童却两眼一翻的仰倒在地,竟然就此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