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腊神话中,阿特拉斯是一个泰坦巨神,在泰坦之战后被判处永远托起天空。古希腊诗人赫西奥德说,阿特拉斯矗立在世界尽头的极西之处。据说,远古时代非洲大陆和美洲大陆相撞,隆起形成远比今天的喜马拉雅山脉还要高的世界屋脊,时过境迁成为了今天非洲大陆西北部的阿特拉斯山脉。神话传说与地质历史的巧合,让人浮想联翩,神奇的北非大地是怎样的传说之地。
阿特拉斯山脉横跨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三国,把地中海西南岸与撒哈拉沙漠分开,隔绝了沙漠的热浪,让北部享有温和的地中海气候。有游记的作者说,当飞机在阿尔及尔国际机场上空掠过,乘客们可以看到远方阿特拉斯山顶的皑皑白雪,巍峨壮观——这就像空间站唯一能看到的地面建筑是长城,缺乏逻辑,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就相信了。
辛逸乘坐土耳其航空的航班,抵达阿尔及尔上空时正好看到朝阳跳出海面的瞬间,光芒洒向大海,波光粼粼;又照耀在依山傍海的城市建筑上,唤醒湿漉漉的大地。飞机拐了一个弯,换一个角度看俯瞰这片大地,耀眼的时刻辉煌却短暂,太阳被迫收起无边的法力,有气无力地在履行照明的职责,
软趴趴的阳光落在塔楼的玻璃上,没有一丝反光。
透过舷窗,
辛逸看到熟悉的法文和阿拉伯文,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确定自己已经顺利重返地球上最古老大陆的北端,重启驻外时光。星雨不在,
这一年可怎么熬呢?辛逸感到气闷,忍不住在舷窗玻璃上敲了敲,似乎这样子可以让他透透气。
飞机还在滑行,
已经有人站了起来,打开头顶的行李架取行李。空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系着安全带,着急地打手势招呼旅客们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系好安全带。辛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双眼无神地看着那些不顾劝告取行李的旅客。每次坐飞机都有这种等不及要站起来的旅客,
辛逸第一次理解了他们,
他也想解开安全带站起来,
可是旁边座位上一位壮实的女士端坐不动,
她充满鄙视的目光落在那些旅客身上,嘴角微微翘起,毫不掩饰对他们的讥讽。辛逸瞅了她一眼,打消了站起来的念头,把座椅后背往后调,闭上眼睛,
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快一点。
飞机停稳的那一刹那,他立刻站了起来,不顾身边女乘客的抱怨,从她腿上跨过,
迅速打开头顶的行李箱,
找到被挤成一团的双肩包,一边背一边往出口挤。可是走没两步就动不了了,
走道里挤满了人,
其中很多是带着各种口音的中国人。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来阿尔及利亚,这个航班应该配备会中文的空姐,
这位空姐能听懂中国的各地方言,熟悉中国人的想法,了解为什么这么多中国人乘坐他们的飞机……辛逸站在等待下飞机的人群里动弹不得,闭着眼睛忍受不同国籍的旅客发出的噪音和体味,
脑子里胡思乱想。
终于动了!辛逸见缝插针往前挤,没有礼让那些站在座位前面的人,
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下飞机,呼吸新鲜空气。快到出口时,一名空姐拦住了前进的人群,第一辆摆渡车装满人开走了,第二辆还没到。
辛逸扶住座位靠背,盯着前面出口处的自然光,没一会儿就感受到了湿漉漉的新鲜空气,顿时感觉肺部活跃起来,他仿佛能听到肺泡在吱吱吱欢快地吸收氧气。辛逸正要大口呼吸,鼻孔里突然飘进一股直击灵魂的味道,他忍不住皱眉往前挤了一小步,想要逃避那股幽幽而来的气息。没用,狐臭顺着空气的流动包裹住了他。尽力憋住,憋住,再憋住,辛逸用嘴朝鼻孔吹气,希望吹走拥堵在鼻孔外面的气味分子,再乘机吸入空气。狐臭来得更猛烈了!辛逸颓然地放弃抵抗,幸好这时前方的空姐侧身让开,人流得以继续前进。辛逸大口呼吸,张开手掌承接飘落的小雨滴,轻快地走下舷梯,钻进摆渡车,站在靠窗的位置。再有狐臭袭来也不怕了。
下了摆渡车,走进到达口,辛逸第一时间走到柜台前,
抓起一张入境卡飞快地填写。他熟练的动作立刻吸引了旁边拿着卡片茫然四顾的同胞的注意。辛逸填完转身,迎面是憨厚的笑容,希冀的目光。
“我不会填哦,帮帮忙……”
辛逸听不出来是哪里的口音。他没有说话,拿过他们手里的护照和卡片,刷刷填写,填了完了几张卡,又有人递过来几本护照。辛逸知道躲不过去,闷声不说话,尽快填写。这些同胞在国内某一个角落得到了可以出国务工的消息,呼朋引伴一起到公司报名签合同,缴纳了一笔不菲的押金后,被大巴送到机场,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出国,别说是外语,很多人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处处抓瞎。他们拘束不安,送机的人就会安慰说,没事儿,这么多人出国去,你们跟着走就是了,不懂就问,都是中国人,会帮助你们的。
匆匆填完不知道多少张卡片,辛逸终于排到了过边检的队伍里,慢慢往前挪。一位高大的警察沿着队伍走过来,不停地问“说法语吗”。辛逸朝前面望去,窗口里的警察和窗口外面的人大眼瞪小眼僵持着,谁也不明白谁。他犹豫了。如果上去帮忙,警官可能会拉着他帮忙不给走;不上去帮忙,这进度也太慢了,不知道会堵到什么时候。
窗口里的警察把护照和卡片递出来,那人拿起之后说了声谢谢就要走,被旁边的另一位警察拦住了,示意他站到旁边等着。那人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斜背着迷彩包转过身来,朝着队伍里的一个人大声说话,两人浓重的方言辛逸一句都听不懂。警察示意他安静,不要喧哗,那人趁着警察转身,就要往里面跑,窗口里坐着的警察往嘴里塞了一个哨子,刺耳的哨声把那人吓住了,警察表情严厉指着他大声训斥,那人慌乱之中转身,身上的迷彩包咣当撞在柜台上,更加惊慌失措。
辛逸叹了口气,走出队伍主动上前对满脸不耐烦的警察说:“先生,我会法语,我能帮你们。”警察喜出望外:“感谢真主!”警察不知道,辛逸也听不懂他的同胞的方言,他只是装模作样地做翻译,让警察得到想要的答案,无非是来阿尔及利亚做什么,住哪里,哪家单位……辛逸为几位同胞给出了一致的答案:松梅集团,社会福利房项目。
“我知道这个项目!”警察感谢辛逸的方式是让他站着别走,继续当翻译,直到所有中国人都过了边检,他和辛逸聊起来。他说:“你们来了这么多人,是不是可以提前完工?”辛逸说了太多的话,口干舌燥,他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一名翻译。”
警察找了一张空白的卡片,请辛逸把电话号码写在上面:“预防万一,也许我们会联系你。”存好卡片,他亲自把辛逸送到了行李转盘旁边,对一名海关官员说:“这是我兄弟,是一家大公司的翻译,会法语、阿拉伯语、英语。”海关官员漠然点头,让辛逸推着明显超重的行李过了海关检查点。
当辛逸出了机场,迎面看到一位熟人,站在接机人群的最前面,满脸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