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逸出了老贾的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位坐下,心里回绕着老贾的那句“你怎么看这事”。他说得那么顺口,征求别人的意见好像成为了一个习惯,每次双眼睁大了脑袋微微歪着,仿佛这样才能表达他的诚意,证明他不是在做姿态而已。这不是老贾过去的风格,最近一段时间才有的。以前老贾独断专行,说一不二,哪曾有过歪着脑袋问别人“你怎么看这事”这种温吞的做法?辛逸不知道他发生变化的原因,也就吃不准老贾问这句话时真实的想法。不管老贾眼光里有多少诚意,脑袋歪成多少度,辛逸基本上是揣摩着老贾的想法去表达自己的看法,或者干脆来一句没意见。
徐童给哈桑修机械还拿钱的事情毫无疑问是违规的,不过只要徐童没有影响到项目的利益,事情可大可小,全看老贾拿捏,他找哈桑和徐童谈过之后,特意把辛逸找来问一句“你怎么看这事”,辛逸突然明白了其中的意味,老贾是刻意在给自己面子,而不是在给徐童一个机会。徐童在项目上的作用有目共睹,以老贾注重实际的性格,连萨米做出那么犯忌讳的事情都会想办法保住,更何况徐童呢?顶多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世事就是如此,你不去经历,不去置身事内,你就摸不准它。辛逸明白了之后,还是顺着老贾的意思说了自己的意见,也是他自己真心实意的意见。口头警告徐童,下不为例。老贾当场打电话给徐童:“徐胖子,我征求了辛逸的意见,他给你求情了,下不为例!”这个人情做得新鲜**,辛逸脸上发烫,仍旧是捉摸不透老贾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次老贾没让他去问冷星雨,辛逸主动找冷星雨请教,把她请到空着的会议里,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一遍。冷星雨关注的重点却不在老贾身上,而是戴月荷。“戴主任对你真是青眼有加呀,松梅集团也就你这么一个人才入了她的法眼。”话里的讽刺意味不言自明。
辛逸已经学乖巧了,不能和冷星雨讲道理,越讲道理自己越没理。他抱怨说:“我也不想这样,我都忙得飞起,松梅集团这么多人,戴月荷偏偏要给我找事,脑子里是不是有水!下次见面我和她说清楚!”一边说一边观察冷星雨的脸色。
冷星雨洞若观火,说:“少来这套,你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我不和你计较,免得你又说我无理取闹。”辛逸毫不气馁,觉察出她轻俏的口吻,明白可以继续自己想做的事情。他问冷星雨怎么看老贾的变化。冷星雨手一抬:“倒杯茶来。”辛逸照做,从自己的工位上取了黄山毛峰,到冷星雨工位取了她的玻璃茶杯,特意拿上了一个杯垫,冷星雨讲究这些。嫩芽悬浮在开水中,继而徐徐下沉,茶水色泽清亮,香气馥郁。冷星雨却不满意:“哪来的黄山毛峰?也没见你给我喝过!”
辛逸装模作样皱眉掐指一算,恍然大悟地样子,说:“原来是昨天林建送来的,你第一个喝。”
冷星雨不信,问:“他的柜子这么快就到了?”
辛逸说:“不是柜子。他发了一个航空包裹,里面有点茶叶,分了一斤给我。我混得不错吧?”
冷星雨忍俊不禁,无奈摇头。她用左手手指托起杯底,右手轻轻扶着杯口,小心翼翼喝了一口茶说,不错,今年的新茶。辛逸咧嘴笑,很长时间没听到冷星雨的夸奖了。冷星雨白了他一眼,开始慢慢给他分析。
她说,老贾会征求每个人的意见吗?不会,他只会征求李元善、丰怡君和你辛逸的意见,因为你们三人都是有关系有背景的人,老贾认为值得给个好态度。辛逸不明白自己怎么是一个有关系的人。
冷星雨她说,你的弱点就是看不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经理部邓总欣赏你,戴月荷是你好朋友,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你自己意识不到这其中的价值;你要知道这里是非洲,很多人际关系都是重新构建的,这对你这种背景清白只有才华的人来说非常有利,但是如果你注意不到其中的风险,你可能会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辛逸想不明白自己面临什么风险,心虚地问:“我有什么风险?”
冷星雨对辛逸不开窍很是无奈,忍不住用手指点了一下辛逸的脑袋,抱怨说:“你成天就知道学习学习,书呆子!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曹雪芹那种天才说的话,你要记住!”
辛逸顺势摇晃身子,笑着说:“你说,我听你的。”
冷星雨忍住心中的那股气,接着给榆木疙瘩分析。老贾是一位很优秀的项目经理,但也只是一个项目经理了,而且再过几年快退休了,如果他以后几年顺顺利利,退休了还想做点事情,那么和公司里的年轻人搞好关系很重要,所以他对邓文友、李元义这样的年轻领导很尊敬,对辛逸、李元善甚至丰怡君都态度友好,这是为了他以后。他这种做法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而辛逸的风险是在于虽有关系,但没有根基,在竞争中很容易被人当作软柿子来捏,而且辛逸的性格偏软,为人随和,更是给人一种好欺负的印象。可能走得高走得远,但也可能一下子摔下来,这就是风险。
辛逸听得抓耳挠腮,冷星雨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一巴掌拍在他的手上:“这种事情只能记在心里,别想着用本子记下来!”辛逸嘿嘿地笑,问:“你说谁会把我当软柿子捏?”冷星雨瞪他:“我哪知道!只要有竞争,你就可能被人瞄准!你要主动发挥自己的价值,自己变得强硬,给人一种不好欺负的印象。”
辛逸想了想,说:“我感觉还好,没人欺负我呀。”
冷星雨正喝一口茶,被呛得不停咳嗽,辛逸递给她一张纸巾,轻轻拍她的背说,慢点喝。冷星雨止住咳嗽,把纸巾扔在桌上,没好气地说:“还不是被你气的!我问你,那个物资部经理不是欺负你吗?李元善不是欺负你吗?丰怡君不是欺负你吗?别的不说,就前几天你找刘永正、林建说什么守法经营的事情,他们那态度不也是欺负你吗?”连珠炮喷得辛逸脑子处理不过来了,一惊一愣之下傻傻地笑。
冷星雨继续说:“不过你和他们说守法经营的事情,是你不对在先。你把他们两个喊来,一本正经说什么按照法律应该怎么怎么样,这是你该干的事情吗?你们是好朋友,不是上下级,你不是政府的监管部门。唉呀,我还是觉得他们对你态度不好!”
辛逸坦白交代是戴月荷要他这么做的。
冷星雨顿时明了,恨恨地说:“你们身份不一样!她可以那样做,你不可以。以后多听我的,少听她的!”
辛逸哦了一声,问道,我马上去给戴月荷帮忙了,这是邓总和老贾交代的,我怎么办?
冷星雨琢磨了一会儿,沉静地说,她不是晚上来吗?你问清楚是什么事情再说吧,无所谓的事情你就应付应付,给老贾和邓总一个交代就行了,重要的事你就用心帮忙,抓住机会出成绩。
辛逸最后问了一个问题:“星雨,你和我一样刚从学校毕业,你怎么想得到这么多事情的?”
冷星雨慢条斯理喝茶,轻轻放下杯子,用纸巾在杯垫四周擦拭并不存在的茶水,卖足了关子才说:“天生的。”
冷星雨放肆得意的样子让辛逸哑然失笑。
晚上,戴月荷来了,带来了一个充当优盘用的MP3播放器,里面全是她最近忙碌的成果。看到密密排列的文件列表,辛逸明白了戴月荷为什么忙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