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辛逸疲惫地回到了公寓,包一扔就倒在了沙发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冷星雨从房间里出来,看了一眼辛逸:“回来了?我今天搬走。”
辛逸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从沙发上抬起头问:“搬哪里去?”
冷星雨没有回答,进了厨房。辛逸脑袋重重落在沙发上,
长长叹了口气,他脑子里全是凌晨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心情沉重。唐工得了脑疟,一直昏迷,身上插满了管子却再也没有醒来。姗姗来迟的检查结果显示他还得了严重的伤寒,肠道损害严重。在医院里,比辛逸大十几岁的罗经理当场哭得像个泪人,辛逸既要照顾他,
又要处理唐工的事情,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忙了一个通宵。他毫无睡意,他想把那个脱岗的司机千刀万剐炸油锅!
不知过了多久,冷星雨拖着她的行李箱从房间出来,看到辛逸坐在沙发上发呆,一脸倦容,哈欠连天,她问了一句:“你一晚没回来,发生什么事了?”
辛逸低声说:“昨天夜里,项目上一个同事在医院死了,疟疾,伤寒……”
冷星雨微微颔首:“可惜了……在非洲,总有人不信邪。”她说完继续往外走。
辛逸满脸乌云,张张嘴想说话又闭上嘴,直到冷星雨出了门他才吐出一句:“把门关好。”
冷星雨重重关上门,嘴里念叨一句“无情无义”,哒哒哒进了电梯,
心里感觉万分委屈。昨天她听到辛逸说“未婚妻”的时候,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不是开心也不是生气,她感觉人飘飘的不能踏在实地上,要用力才能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听辛逸和德乌斯说话,心里反复回想着“未婚妻”的含义,这个词来得太突然了,她一点准备都没有,辛逸事先一句沟通的话都不说,擅自就把她当作了“未婚妻”,她感觉自己没有被尊重。她忐忑地问自己,怎么样才能开心起来呢?想来想去没有答案。
昨晚,她想等辛逸回来了好好谈谈,不料左等右等辛逸都没有回来,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她真的生气了,这里是非洲,是达累斯萨拉姆,辛逸怎么能一句交代都没有呢?她几次拿起手机想给辛逸打电话,
都忍了下来。午夜时分,
她想到搬走,浙裕的人已经租好了房子安顿下来了,
她不是没有去处,何必寄人篱下?
拿定主意,她终于睡着了。可是早上起来又犹豫了,突然搬走是不是太狠心了?当她看到辛逸倒在沙发上的样子,故意想刺激他一下,于是直接说要搬走。她想看辛逸的反应,再决定是不是搬走。
辛逸的反应让她很失望,他完全是无所谓的样子,怎么可以这样呢?她决心收拾行李,做给他看,让他知道自己是在说真的,不是闹着玩。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她想也许辛逸的表现是有充分的理由的。
辛逸给的理由不够充分。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一位同事因为疟疾死了,这是让人很遗憾伤感的事情,可是松梅集团现在这么多人在达市,需要辛逸这个副总经理忙得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辛逸至于这样失魂落魄顾不上他嘴里的“未婚妻”吗?
她想不明白,她被称呼为“未婚妻”,她昨晚到现在的情绪,到现在要搬走,在辛逸心里是不是一点分量都没有?他懂不懂从女朋友到成为妻子之间有多深的一条深渊存在?深得让人不敢凝视的深渊!
她突然觉得妈妈的话有道理,这个农村来的愣头青并不真正知道怎么关心人。
冷星雨走后,辛逸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自言自语:“她怎么这么冷血?”昨晚他在医院里心情压抑,坐在走廊里等消息是,无意间听到有人议论:英国人愿意平价卖石子给项目,辛总却坚持要去鸟不拉屎的地方找石矿,要独立自主,结果把唐工的命给搭上了!唐工多老实的人啊,好人命不长!
坐在他身旁的罗经理腾地站起来,低声严厉喝止了在嚼舌根的两个工人。他回过来重新坐下安慰辛逸,他说,辛总,别听他们瞎说八道,人各有命,怎么能怪你头上呢?真要说起来,这还得怪我呢!辛逸不爱听他这么说话,沉着脸说,这事不怪我,怎么就能怪你啦?
罗经理长长叹了口气说,唐工是我老乡啊,我们一起在深圳的项目上干了好多年,后来我转到国外来了,赚钱比国内多,能存钱,我就劝唐工也出来,一开始他不愿意,他想回我们老家去,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家里,我就对他说,你出来个两三年存点钱再回老家,给你老婆开个店就不用再种地了,以后日子轻松多了。
辛逸记得,罗经理说到这里时带上了哭腔。他说,唐工的老婆身体不好不能再干重农活了,孩子刚上初中还需要人照顾,这次唐工如果熬不过去,我回去怎么交代呀!辛总,你说我要是不劝他出来,他们一家在老家安安稳稳的多好,你说我是不是作孽啊?!
辛逸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拍拍罗经理的肩膀:“人各有命,不能怪你。真到了那一步,公司会有安排的。”他话音刚落,医生就出来了,旁边站着医疗队的专家,沉声宣布唐工失去生命迹象,罗经理泪如雨下。
此刻,辛逸站在公寓窗边,看着远处天空中盘旋的鸟儿,心里有苦没人倾诉。冷星雨突然搬走,他不知道缘由,冷星雨也不解释,就像要逃离一样匆匆走了,一点也不关心他的心情,不关心他在公司里背负的沉重负担。辛逸想的是,冷星雨那点小情绪平时耍耍就算了,这个时候他真的没心情陪她玩,反过来他需要冷星雨的陪伴和安慰。
这时有人按门铃,辛逸走过去开门,徐童拉着一个行李箱站在门口,瓦努开心地站在他身后。
“这谁的箱子?”辛逸问,心里抱着一丝希望。
徐童说:“我的呀,我搬回来了。”
辛逸扭头就走:“你们他妈的都把我当空气,想来就来想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