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沟里的水看着清澈见底,捧在手里仔细看却能看到杂质,甚至有伪装成杂质的小虫子。这样的水吞到肚子里,胃部的酸液能杀死寄生虫、细菌吗?辛逸蹲在水沟边,双手捧在胸前呆呆地看着,心里犹豫不决。旁边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同事学着工人的样子洗脸,
嘴里发出舒爽的声息,辛逸扭头看了他一会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漱口,湿哒哒的双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站起身昂然说道:“走!”
辛逸收敛烦乱的情绪,领头疾步前行。忘记饥渴,忘记炎热,
让身体机械地往前走,趁着疲劳的感觉没有侵占身心,
走出这片“无人区”。几十里路不过几个小时而已,距离并不远,时间并不长,只要能找到手机信号,就可以喊人来接应了。辛逸这样鼓励自己,把心思放在脚下的路上,闷不做声一气走了两个小时,面红耳赤全不见汗珠,汗水从汗腺里挤出来那一刻就被蒸发了水分,凝结在了皮肤上。
“辛总,休息一下吧!”同样一声不吭的同事终于开口了,“他们拿着样品,跟不上了。”
辛逸慢慢停了下来,皱着眉看了看前方,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喉咙在冒烟,嘴巴里黏糊糊的。他转过身说:“前面那棵树下休息吧,
更凉快。”
远处那棵高大的乔木辛逸有印象,昨天来的时候皮卡车从树底下驶过,有几块大石头摆在地上,应该是过往的行人休息的地方。两人走到树底下,立刻感受到一丝凉意,畅快无比。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辛逸脱掉鞋子捏脚,平时惹人厌恶的酸臭味此刻却可以提神醒脑。过了一会儿,三位工人跟上来了,双手空空。辛逸眉头一皱,正要问他们把石头样品丢哪去了,却见那三人弯腰捡地上的豆荚一样的东西,剥开取出里面黑乎乎的东西就往嘴里塞,像嚼口香糖一样在嘴里翻滚。
“这东西能吃吗?”同事捡起了一个剥开,问辛逸。
辛逸不确定地说:“看他们的样子,应该能吃吧。”三位工人皱着眉头的样子,让辛逸不敢相信自己的话。
“老板,这个能吃。”一位工人对辛逸说,
“非常酸,
可以泡水喝的。”
酸?辛逸尝试着捡起一个豆荚,学着他们的样子剥,
里面一粒一粒黑色的果实,看着象腐烂了的豆子,摸上去却还有点儿湿润,显然里面含有水分。辛逸捏起一颗果实送到嘴边,轻轻舔了一下,一阵浓烈的酸味迅速沿着舌头传到了大脑,口水忍不住就流了出来。
辛逸忍着酸味,把整个果实放进嘴里,对同事点点头:“吃吧,死不了……”话没说完,他的五官挪了位置,实在是太酸了!
同事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哈哈笑了起来,开心地说:“酸角,这是酸角!”
辛逸本想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听到同事的话又忍住了,咂嘴缓解嘴里的酸味,眼睛看向那三人,口齿不清地问:“石头样品呢?”
一位工人严肃地说:“老板,石头太重了,我们丢在路边了……”
另一位工人比划着,很自信地说:“我们做了记号,下次开车回来取,肯定可以找到的!”
第三位工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几块石头,摆在掌心,轻声说:“我留了几块……”
辛逸深深看了一眼第三位工人,又骂了一声他妈的。他弯腰捡了几个酸角揣进兜里,起身就走,一边说:“继续前进!”
一行人走在山谷最低处,太阳逐渐西斜,空气的温度慢慢不再那么爆裂,偶尔有风刮过山谷,草丛窸窸窣窣。辛逸闷头赶路,心里想着万一天黑前还是没能走到大马路上该怎么办。眼看着天光渐暗,前面的路却好像无穷无尽,裤兜里的手机没有一丝动静,辛逸心里逐渐焦急,心里把那个该死司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恶狠狠地想往上数十八代司机的老祖宗被野兽撕扯,被病毒攻心,愚昧无知的巫医把最苦的草药灌进他们的嘴里,旁边一只巨大的眼睛直瞪瞪地盯着,吸走了丝丝生机……大眼睛?就是瓦努老家的大眼睛,那不是保佑人的,那是禁锢人的,把人圈养起来吸食的邪恶大眼睛!
脚下突然踩到一个圆滚滚的石头,辛逸一个趔趄,往前赶了几步没能平衡住身体,直冲冲摔倒在草丛里。他以最快的速度爬了起来,刚站稳右脚踝一阵剧痛传来,他忍不住哎呦一声半弯着腰踮起右脚。
同事已经上来扶住了他:“摔疼了?”
“脚崴了。”辛逸沮丧地说,“怎么办?要天黑了!”他想起了那一只躲在树上的花豹,缠绕在树枝上的毒蛇冰冷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恐惧。
“老板,我背你走!”一位工人主动上前,他浑身散发的气味可以熏倒蚊虫。辛逸又惊又怒,开口骂道:“他妈的,十几斤石子你都背不动,怎么背得动我?”工人讪讪地往后退了几步,嘴里继续说:“我能背你,你不是石头……”
“废话!”辛逸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当然不是石头!”他嘴里骂骂咧咧,东看西看,无计可施,越加愤怒:“晚上我们全部喂野兽!那个狗日的司机,丁大山真垃圾,什么烂人都用,我操!被他们害死了!”
同事听着他骂完,在他身前弯腰:“我背你吧,抓紧!”
辛逸停了一会儿,骂道:“你背个屁,让他们背,轮流背!”他招手让刚从那位工人过来:“背我,走!”
队伍继续前进,辛逸趴在工人的身上,工人汗唧唧的肩膀滑不溜秋,他不得不用劲抠住,减少工人胳膊上的压力。背着他的工人很快吭哧吭哧喘气,于是换了一个工人背着继续前进。就这样,三位工人轮流背着崴了脚的辛逸,同事坚持着也背了一程,走不了一百米就不行了,辛逸的脚拖到了地上,钻心疼。
夜幕降临之时,队伍已经精疲力竭,在恐惧的驱使下却保持速度继续前进。辛逸在背上扭头四处观察,生怕突然看到一双幽幽无情的眼睛,心里忽上忽下,甚至忘记了求菩萨保佑。
当天完全黑下来时,一直像砖头一样的手机终于发出了动静,队伍立刻停了下来,四个人四仰八叉倒在了地上,只有辛逸坐着,把手机放到耳边,拨通了江中阳的电话:“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