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从珂亲率八万大军向东进发。凤翔之东乃是长安。一路之上旌旗蔽日寒甲映光。镇守长安的乃是大将刘遂雍。刘遂雍一看八万雄兵吓得魂不附体,立即开关献降。
长安失守报知洛阳,朝中百官束手无策,大将药彦稠自率三千人马赶往华州汇合王思同。药彦稠刚到华州不过一日,李从珂也率八万人马赶到,华州兵马不过五千余众。李从珂关前列阵,药彦稠率兵相迎。李从珂拱手道:“药将军别来无恙!昔日将军替我诛杀安重诲,小王感恩不尽,今日将军何不归顺?”
药彦稠冷笑道:“当初杀安重诲乃时局所迫,安丞相临刑曾言‘重诲可杀,国家不可负’。今千岁果然造反,药某若降何颜见东都父老?”
李从珂大怒,降将尹晖道:“末将愿取药彦稠人头献于千岁麾下。”说完催马上阵。药彦稠手持雀舌枪,催动乌骓马与之大战,不过三合,尹晖被药彦稠挑落马下。
李从珂暗叹药彦稠武艺高强,亲自策马提锤出阵交战,二人战至一处,二十回合不分胜负。左军师韩昭胤恐李从珂有失,命大将张敬达率三千士卒出战,药彦稠自知兵力不及败退回城。
韩昭胤对李从珂说:“药彦稠武艺高强不能轻取,千岁若断其粮道,华州不攻自破。”李从珂即刻令人死困华州绝其粮道。
数日后华州粮尽,药彦稠、王思同率兵突围不成,皆被叛军擒获。李从珂令人将王思同、药彦稠押至中军。李从珂面加诘责,王思同慨然道:“思同起自行间,蒙先帝擢至节镇,常愧无功报主;非不知依附大王立得富贵,但人生总有一死,死后何颜往见先帝?今战败就擒,愿早就死!”
药彦稠亦仰天长叹:“先帝爷,只恨你嫡子不贤养子不忠,药某无力回天,只能以死为报!
二人宁死不降,李从珂只好将他们斩首。
王思同、药彦稠被杀举国震惊,沿途各镇纷纷归降李从珂。叛军数日之内兵临京师,唐主李从厚惊慌得了不得,亟召康义诚入议,凄然与语道:“先帝辞世之时,朕本无意争夺帝位,都是被诸公拥立。朕幼年继位,将朝政委托于诸公,对诸公所定的国家大计无有不准。这次兴兵讨伐凤翔,诸公无不自夸,称平叛不足为虑。如今事已至此,诸公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扭转祸局?如果没有,朕便西去迎接潞王,以帝位相让,就是不免罪责亦所甘心,省得生灵涂炭了!”
朱弘昭、冯赟等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康义诚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进议道:“西师惊溃统由主将失策,今侍卫诸军尚多,臣请自往抵敌,扼住要冲招集离散,想不至再蹈前辙,愿陛下勿为过忧!”
禁军大将朱弘实奏道:“万岁,臣以为禁军万不可离开京师。今西征兵马尽皆倒戈,却无一骑东归,可知人心已向潞王。不如禁兵固守京师,待勤王之师来援,再反戈一击。”
康义诚怒道:“闻公之言,莫非疑我有二心不成?”
朱弘实道:“大战在即,谁人欲反尚未可测。”愍帝见二人争执不下难作决断,康义诚奏道:“秦王谋反之时,朱氏兄弟便与秦王府马处钧有所勾结,此番莫非与潞王亦有勾结!”李从厚闻听大怒,遂令将朱弘实斩首,罢免朱弘昭之职,令康义诚为督招讨,统率禁军西征潞王【朱弘实若与秦王勾结,还会领军诛杀秦王吗?李从厚也是昏君】。
李从厚见康义诚就道,还以为长城可靠,索性令人杀死李从珂儿子李重吉,李从珂女儿惠明也勒令自尽【胜负未知,李从厚干嘛不为自己留条后路?】,眼巴巴的专待捷音。
康义诚率领全部禁军向西,结果行至新安,便降于李从珂。
李从厚听说康义诚投降魂飞魄散,当晚带随从数百人逃往太原。
花见羞听说李从厚逃走不知所措,连夜召宰相冯道入宫。冯道一进来赶忙跪地高呼千岁,太妃令其平身看座。花见羞道:“冯爱卿,本宫闻潞王以清君侧为名欲图皇位,恐潞王不能容我母子,还望丞相出一计相救。”
冯道慨叹一声道:“潞王清君侧是假,夺君位是真,娘娘若求保全惟有一计。”
“丞相速言。”花见羞道。
冯道曰:“潞王之母魏氏早年寡居,潞王素来以孝母为首,长叹其母出身卑贱而无封号。今曹太后年迈不能主持后宫,娘娘可降懿旨追封魏氏为皇太后。如此一来成全潞王虚荣,又使潞王登基有名,潞王定对太妃感恩戴德。”花见羞重谢冯道不提。
一日之后,潞王李从珂攻陷洛阳,丞相冯道率百官在蒋桥迎驾。军师韩昭胤对李从珂道:“殿下出师有名,当善始善终,应先拜先帝灵柩,再议君位大事。”李从珂即刻令人设灵堂祭拜先帝。
然后传令亲军外肃朝堂,内清宫帏,冯赟、朱弘昭等人以奸党之名被处死。康义诚背主求荣,反复无常,李从珂也命人将其斩于兴教门外,同时全族诛灭。
朝中异己尽杀,李从珂率八百亲兵冲入后宫。花见羞抱李从益跪地相迎。“贱妾王氏拜见潞王千岁,千千岁。”花见羞伏地见礼。李从珂抱拳道:“从珂安敢受太妃大礼。率兵来扰皆为肃清阉党乱政。”李从珂见大太监孟汉琼也跪在一旁,立即怒道:“来人,将大太监孟汉琼斩首!”左右士卒将孟汉琼拖出门外,只闻一声惨叫,老太监命归西天。
花见羞吓得浑身颤抖,低头不敢望李从珂。李从珂对花见羞道:“儿臣欲立许王为君,请太妃将从益交予本王。”
花见羞闻言如五雷轰顶,自知若交出从益将一去不返,于是说道:“贱妾尚有一事未曾禀告千岁。”
从珂问:“本王洗耳恭听。”
花见羞道:“殿下虽为先帝养子,但理当即位;从益虽为嫡子,却即位无名。”
“哦?”李从珂问:“何以见得?”
花见羞道:“先帝驾崩,贱妾为殿下生母魏氏加封谥号,追赠魏夫人为宣宪皇太后,并治宝册。今从厚不知所踪,殿下为魏皇后之嗣,当继承君位。”
李从珂闻言转怒为喜,韩昭胤劝道:“殿下何不抱许王一同面见曹皇后。看太后如何安排。”
李从珂一挥手,旁边士卒一把从花见羞怀中夺过李从益,李从珂转身欲走。
李从益被抢真是要了花见羞的命,情急之下,她一把抱住李从珂的战靴哭道:“平山郎!汝为魏太后送终,何不留从益为我养老?”
“且慢!”李从珂喊住众人,转身问道:“太妃此言何意?”
花见羞道:“人言殿下早年丧父,以敬养母亲为孝。如今贱妾亦是孤儿寡母,妾无掷戟之力,子无扫帚之高。从益无意为君,只求殿下饶我母子性命!”花见羞哭得泣不成声,李从珂见美人落泪字字穿心,遂归还从益离宫而去。花见羞母子不死,还是多亏冯道定计让位!
李从珂入主洛阳效仿李嗣源自称监国,数日后在冯道等人拥立之下,称帝即位。
李从珂在凤翔出发时,答应每个士兵进入洛阳后可得100缗钱作为奖赏。但到了洛阳之后,向三司使王玫询问并清点府库情况,金钱和布帛加起来远远不够奖赏。李从珂很生气,王玫建议搜刮京城百姓的财产作为替代,李从珂只好同意。过了十几天,虽然官员们千方百计搜刮,也只得到十几万。李从珂发怒,把王玫等人抓进军巡使的监狱。然后不分日夜催促人们上缴财产,有人被逼得上吊、投井。李从珂命人将太后、太妃所用的器皿、服饰、簪环什么的全部搜刮出来,也才凑出20万缗,仍不够奖赏。
后来,枢密直学士李专美建议减少士兵的奖赏。士兵十分不满,编造歌谣说:“除去菩萨,扶立生铁。”意思就是李从厚仁慈软弱如菩萨,李从珂严厉坚强如生铁,大家心里都有一点后悔。
却说李从厚遭遇兵变仓皇出奔太原,石敬瑭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虽然以前关系不怎么样,但看在姐姐的面上,应该会拉自己一把。
但石敬瑭不这样想,对于这位逃难来的皇帝并不热心。他和桑维翰商议,桑维翰认为这个皇上已经没有什么用处,建议石敬瑭早作打算。
李从厚自己心里惴惴不安,但他的手下却没有这个觉悟,仍然觉得自己是天子卫率吆五喝六。石敬瑭再也不能忍耐,暗中指使牙内指挥使刘知远率兵将李从厚的手下全部杀死,这下李从厚彻底成为孤家寡人,石敬瑭将他软禁起来。
不久李从珂降封李从厚为鄂王,同时写信命石敬瑭送李从厚入朝。
石敬瑭得书左右为难,召军师桑维翰问道:“今得新天子书信,令我送李从厚入京,我乃从厚亲姐夫,从厚一旦入京必死无疑;倘若不去,李从珂必言我抗旨不遵,如之奈何?”
桑维翰道:“以下官之见,主公应当送李从厚入京,用李从厚人头换两年太平。”
石敬瑭问:“何人可担此任?”
桑维翰道:“主公势力不及李从珂,若派部将前往反易归附李从珂。能当此任者非主公之妻永宁公主。即便李从珂扣押公主,也不敢轻举妄动。”敬瑭听了连声称是。
石敬瑭依照桑维翰之计,遣永宁公主送鄂王李从厚入京师。李从珂一听大喜,对军师韩昭胤说道:“朕命石敬瑭送鄂王回京,没想到石郎真的令永宁公主送鄂王入京。”
韩昭胤道:“既然永宁公主亲往京师,主公万不可让永宁公主再回太原。”
从珂问:“何出此言?”
韩昭胤道:“先帝未阻契丹南侵,令石敬瑭镇守太原手握重兵,石敬瑭又与陛下幼年旧交,对陛下知根知底,实乃朝廷大患。今永宁公主入京,陛下可将其扣为人质善养厚待,石敬瑭必定不敢造反。”李从珂大喜依计而行。
鄂王李从厚被送至京师,李从珂降旨贬于卫州,即日前往。李从厚仅得马车两驾随从数人。马车行至半路,忽见前方闪出蒙面者百人,刀枪林立拦住去路。李从厚大惊问道:“敢问诸位何处好汉?”其中一蒙面人说道:“来者可是鄂王李从厚?”李从厚答道:“小王正是。”
只见那人一挥手,几个刽子手举刀上前砍了车夫和随从,李从厚吓得抱头哀求。那蒙面头目提刀走到近前,把面罩一拉说道:
“吾乃潞王麾下大将杨光远,奉密诏在此取你性命。”
李从厚伏地痛哭:“杨将军何不留小王一命,从厚定为将军立长生牌位,永志大恩。”
“恕难从命!天子念与殿下兄弟之情,赐汝自裁!”杨光远将刀递于李从厚。李从厚接刀嚎啕而哭,少时自刎而死,时年二十一岁。
李从厚的妃子孔氏【即孔循女】尚居宫中,生子四人,俱属幼稚。李从厚死后,李从珂遣人语孔妃道:“我儿李重吉、女儿惠明何在?你等还想全生么?”孔妃顾着四子只是悲号。不一时便有人进来持刃乱斫,孔妃与四子一同毕命。【李从厚杀死李从珂儿女,李从珂却要他六人抵命,报应太快】。
磁州刺史宋令询闻故主遇害,恸哭半日自缢而亡。
李从珂即改元为清泰元年,大赦天下,葬明宗于徽陵,并从荣、重吉遗棺,及故主李从厚遗骸,俱埋葬徽陵域中。李从厚墓土才及数尺,不封不树令人悲叹。至后晋石敬瑭登基,才追谥李从厚为闵帝。
李从珂任用庸才为相,致使国事日益败坏,民间怨声四起。加之李从珂是以养子身份篡位,各地藩镇多有不服,尤其是作为明帝女婿的石敬瑭。石敬瑭自恃身份比李从珂高,而且同样功勋卓著,对于李从珂抢班夺权的行为很是不满,于是就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而李从珂对石敬瑭素来忌惮,虽然口中说着“石郎于朕至亲,无可疑者”,但实际上处处提防,以备“流言不息,万一失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