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沧州节度使王铎朝拜新君归镇,路经汴梁城外脱泥岗,早有人报知朱温。朱温大惊曰:“王铎世之豪杰,今已总督沧州军马,实在是孤王的心腹之患!现在不如乘此机会带兵出城,将他诛之!”。葛从周听罢急忙摆摆手说:“王爷千岁,此事万万不可!现今王爷欲做大事,就要得天下人心,倘若就此杀一无辜,而且师出无名,恐怕会招惹天下人的议论。末将现有一计,必使那王铎相助王爷,不知王爷意下如何?”朱温忙问何计?葛从周说道:“王铎这人精明强干,我们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王爷应该想法让他为您所用;据末将打听,那王铎膝下有一女儿,名叫王如翠,年方二八,此女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色,王爷千岁可派人请他入城,宴席之间,王爷就说公子朱友珍正在青春没有娶亲,何不让俩人结成连理,倘若王铎同意,那时他就得为王爷出谋划策,而且他还有精兵十万,猛将千员,将来与李克用交战之时,必定会奋力相助;倘若王铎不同意这门亲事,您就拔剑挟之,王铎必定惧王爷之势,自然也会归顺王爷。”
朱温听罢连连点头,随即派遣葛从周出城来到泥脱岗。早有手下报知王铎:“国公爷,外面有人自称是大梁王朱温的使臣葛从周,要求见您老人家!”王铎一听连忙说道:“快快有请!”双方见过礼毕坐定,王铎问道:“葛将军此来何意啊?”葛从周连忙施礼道:“听说王大人朝贺回来路经此地,我家梁王千岁特遣末将前来邀请大人入城,聊叙间阔,请大人务必赏光。”王铎一听此言心中暗想:那朱温一代枭雄,请我入城肯定不安好心!但又不好推辞,只得答应,遂与葛从周一齐上马来到汴梁城西门口。进到城里,见街道上繁华热闹,做买卖的络绎不绝,比起长安城来反倒热闹几分。一行人边走边看,一会儿工夫便来到王府。王铎往书案上一看,只见一个人头戴王冠,身穿龙袍,腰横玉带,足蹬朝靴;脸似蓝靛,眼如朱砂,狮子鼻鼻孔朝天,野猪口口呲獠牙;三分象人,七分象鬼,别提有多难看,此人正是大梁王朱温。朱温与王铎相见已毕,各诉旧日之情,并无猜疑。
一会儿宴席摆好,宾主入座,酒过三巡,莱过五味,葛从周曰:“某有一言诉与大人。吾主有一世子,聪明特达,颖质魁梧;闻大人有令爱小姐年方及笄,正求宜家之日。某欲滥为作伐,讲二姓秦晋之好,他日同力破贼共扶帝室。此诚美事,请大人思之。”王铎曰:“此虽美事,奈何说迟了,小女已许同台节度使岳彦真之子矣!”言未绝,朱温拔剑在手勃然变色曰:“吾子为婿岂辱你哉!若说三声不允,叫你来时有路,去时无门!”王铎曰:“大王息怒,若不弃寒微,早晚选一吉辰送至府中。”朱温掷剑于地曰:“吾拔剑惊汝,特嬉戏耳!哪有强娶之理?既以令爱见许,吾不胜欣喜。”遂将金银十锭权为聘礼,遣子朱友珍及媒人葛从周,同王铎径上沧州迎亲。
二人离了汴梁直抵沧州。王铎请二人馆驿权住,自回府来。夫人卓氏见王铎眉头不展,脸带忧容,遂问其故。王铎曰:“人道养女好,我今受烦恼。昨日朝贺回来路经汴梁,朱温赚我入城,饮酒中间拔剑挟吾,要吾女与彼子为妻。此贼势大,只得许之。今朱友珍现在驿中选日迎亲,而小女已许岳彦真之子,事在两难之间,无计可决,故有忧色。”卓氏笑曰:“这有何难?可修书一封与岳彦真明说此事,彼若有勇兵猛将可以领军来将小女夺去;若不举兵,便与朱温娶去何如?一则儿女缘分前定,二则可免两家报怨于我。”王铎曰:“善哉此言!”于是一面款待朱友珍二人,一面修书遣人星夜送至同台。
王铎以惧内出名。他担任诸道行营都统征讨黄巢时,将妻子留在京城,只带姬妾随行。一日部下来报:“夫人离开京城前来,已在半路上了。”王铎惊慌地问道:“巢贼渐渐从南逼近,夫人又气冲冲地自北方赶来,这可怎么办啊?”幕僚见他将夫人与黄巢相比,不由开口笑道:“不如投降黄巢。”王铎也不禁大笑。
却说同台节度使岳彦真与儿子岳存训正在厅上讲武,忽报王铎遣人送书来到,随即召入。来人将书呈上。岳彦真拆书视之。书曰:
沧州辱眷生王铎,百拜大总戎姻家岳大人麾下:昨缘僖宗晏驾,天子登基,仆不无朝贺之礼。离长安途经汴梁,逆贼朱温预怀不仁遣弟叙旧,酒未数巡,讲以小女姻事。仆具情告白,朱温投剑牵衣枭心顿起,情出难辞是以诈允。遂命部将葛从周、儿子朱友珍随至沧州,亲迎佳偶。本欲兴师决战,奈何将寡兵微。倘蒙助一旅之师彼此交兵,贼可一鼓而擒矣!仆计穷志拙,惟高明酌之裁之。即日,铎再顿首。
岳彦真看罢其书,谓存训曰:“汝意如何?”岳存训曰:“岂有此理?夫妇乃人伦之大纲,既有秦晋之盟,便是吾妻,安肯使事他人?若被奸雄夺去,有何面目再与他人谈论?”岳彦真曰:“汝志则大,但不知有何策以敌此贼?”岳存训曰:“吾领一支人马直抵沧州,拦截去路务要夺回,方遂吾愿。”岳彦真许之。岳存训曰:“乞选一将以为先锋,前去沧州破贼。”
一人挺身出曰:“某虽不才,愿施犬马之劳,同公子领兵前去,生擒葛从周等献于麾下。”岳彦真视之大喜。此人是谁,有诗为证:
隐隐君王相,
堂堂帝主容,
残云薄雾里,
行动显青龙。
原来他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儿皇帝石敬瑭,但现在他在岳彦真的手下为将。
岳彦真听后感慨不已,遂命石敬瑭为先锋。石敬瑭全副披挂,不过少一骑骏马。岳彦真谓左右曰:“可往厩中选第一骑来!”须臾关西汉带过马来。只见那匹马身如炭火,眼似銮铃。彦真指曰:“汝识此马否?”石敬瑭曰:“莫非黄骠马乎?”彦真曰:“正是!”即连鞍赐之。
石敬瑭便领二千人马前往沧州,到了双关路口。石敬瑭在马上与存训商议道:“此处有两条大路皆通汴梁,必须两下埋伏,才好擒贼。吾领一千兵在大路埋伏;公子领一千兵在小路埋伏。倘那贼从大路上来,吾便接住厮杀,公子听吾一声炮响,你便领兵抄后杀来;若从小路上来,公子挡住,我也只听炮响为号,从后杀至。”岳存训依计而行。
却说王铎的儿子回报其父说:“岳存训人马到来,离沧州不远。”王铎遂命其女梳装上了香车,更打叠妆奁亲送十余里,与朱友珍出了沧州。王铎父子相别而归。
却说葛从周与朱友珍见车上女子果有国色,二人不胜之喜。行不到二十余里,忽然朱友珍坐下玉面马咆哮嘶喊,裂断辔头。
朱友珍忙问葛从周:“马断辔头若何?”葛从周曰:“乃公子新娶去旧更新之兆。”言未绝,只见尘埃起处一彪人马到来。为首一将:浓眉大眼,漆发童颜,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坐下黄骠马,手持墨麟刀。石敬瑭截住去路厉声骂道:“逆贼子,我在此等久,好好将小姐留下,饶你性命;如或执迷,决不干休!”朱友珍一马当先问道:“来将何名?”石敬瑭答曰:“吾乃先锋石敬瑭是也。”朱友珍曰:“我与你无仇,缘何阻我去路?”石敬瑭曰:“汝乃不仁,夺人妻子。”朱友珍大怒,跃马挺枪直取石敬瑭。两马相交,战不数合,石敬瑭大喝一声,朱友珍措手不及,被石敬瑭一刀斩于马下。余众四散各自逃生。岳存训从后杀来,二人合兵抢夺香车,随领小姐径上同台去了。
葛从周见朱友珍被杀无心再战,遂引败残人马还见朱温。朱温问道:“亲事如何?”葛从周曰:“我与友珍去至沧州,王铎安排香车,即将小姐送出界口,行有数里之地,只见大道上闪出一支人马,为首一将名叫石敬瑭,此人是岳彦真部下骁将,轮刀砍杀友珍抢夺小姐,径上同台去了。吾与众兵追赶不及,因此回报梁王。”朱温一听心里那个气啊!女儿招亲被杀,儿子娶亲也被杀!当下勃然大怒道:“众将可助我一臂之力,即日起兵攻打同台,剿灭石敬瑭方遂我愿。”朱温遣朱景龙为先锋,即日起兵三十万,名将二百员,径上同台,恨不得踏平城邑,生擒石敬瑭。
却说同台节度使岳彦真得知石敬瑭杀了朱友珍,又抢夺了如翠小姐,当时吓得是魂不附体,心说:这次的祸可闯大了。不久又听哨马报说:朱温带三十万人马在城外五里处安下营寨,现在南门口叫战,请元帅定夺!岳彦真急得满头大汗,他指着岳存训骂道:“你这不肖之子既然抢了如翠小姐,为何又要杀了朱温的儿子呢?现在朱温带领人马前来报仇,你叫本帅如何对敌?”话音刚落,只见石敬瑭上前几步,对着岳彦真拱手说道:“元帅莫慌!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祸是末将惹的,现在朱贼的兵马已到,末将自会出城抵挡,不劳元帅费心!”石敬瑭话刚说完,就见台阶下一员大将拱手说道:“元帅在上,末将有礼了!以末将看来,此战勿须石将军出马,只要末将出马就行了,定能擒得那朱温前来!”岳彦真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官军校尉武伯宁。岳彦真就命武伯宁出城迎战。武伯宁带着带着三千人马来到城外,双方各自摆开阵势。武伯宁横刀立马破口大骂:“朱温奸贼犯我同台,究竟是何道理?”朱温那边早有先锋官朱景龙飞马来到阵前,用大砍刀一指武伯宁喝道:“无名之辈口出狂言,快叫石敬瑭出来受死”。武伯宁一看此人九尺左右,胸宽背厚;头戴独占鳌头黄金盔,身披月落红云甲,一张绿脸儿凶眉恶目,掌中一口锯齿飞镰大砍刀。武伯宁看罢并不答话,催马抡刀直奔朱景龙,朱景龙挺刀相迎,两下战不数合,就在二马错镫之际,朱景龙推刀纂献刀头,回身反背一刀,那武伯宁再想招架可就来不及了,只见刀锋过处腰断两截,武伯宁上半身栽下马去,下半身被马驮着落荒而去。三千同台兵见主将阵亡,纷纷往城内逃走,朱景龙追杀败军直至城下。
岳彦真一听军士来报大吃一惊,便叫石敬瑭出马,岳彦真亲自登上城楼观看助威。石敬瑭带着二千人马来到阵前。朱景龙见一少年出城而来,只见他浓眉大眼,漆发童颜,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看年岁也就二十出头;左手弯一张宝雕弓;右手悬一壶凤尾翎,腰挂一口霜锋剑;掌中一口虎头墨麟刀;胯下一匹黄膘透骨龙;看着就有大将军的威风!
朱景龙命军士两边一字摆开,自己催马上前问道:“呔!对面来将莫非就是石敬瑭吗?”石敬瑭一听哈哈大笑,说道:“正是某家,你是何人胆敢来此对敌?本先锋不杀无名小卒,快快回去,叫奸贼朱温前来受死!”朱景龙一听大声喝道:“呸!石敬瑭休得猖狂!本先锋名叫朱景龙,现在特来为公子报仇取你性命!”说罢催马举刀照石敬瑭就砍,石敬瑭看见大刀砍下来,便拿金刀往上一挂,使了一个推风扫月,朱景龙急忙绷开刀头。两人斗上十余回合,石敬瑭虚晃一刀拨马便走,朱景龙急忙催马赶来。只见石敬瑭在前边拖着刀头也不回,留心听后头的銮铃声音;朱景龙马踏如飞,马头眼看就要顶上前边黄膘透骨龙的马尾。朱景龙往前一探身大声喝道:“石敬瑭,你去吧!”呼的一声带着风砍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听朱景龙“啊”的一声砍了个空。原来石敬瑭听见后头鉴铃声切近,估摸差不多了,一掰外手镫,这马头便朝东北方了,打闪认针不容工夫。石敬瑭把马转回来,趁朱景龙正在发愣,就一刀砍在他的后脖梗子上。只听“喀嚓!”一声,朱景龙的人头就飞了。
次日朱温遣副先锋李凯引军出阵,石敬瑭令军士挑着朱景龙的首级厉声大叫道:“朱景龙人头在此,汝等见否?”李凯大怒,跃马挺枪直取石敬瑭,两马相交战到十合,李凯被敬瑭一刀砍于马下。梁兵大败,退至三十里安营,石敬瑭收军人城。
朱温连输二阵,与众将商议道:“吾率大兵到此,本想踏平同台,不想累败于饿夫之手。我今亲自领兵再与石敬瑭大战。”当日下战书,单搦石敬瑭来日决战。
次日领兵出城,两军相近,各将军马摆开。梁军开处,众将随朱温出于阵前。朱温责之曰:“吾与王铎二家成其秦晋,汝乃沙陀饿夫,不识时势,强欲相助,抢夺儿妇,杀吾世子,理宜报仇,速来马前受缚,免致百姓受苦!”石敬瑭曰:“王铎良臣,彼虎女岂肯嫁与你犬子?汝不自量力异想天开;且逼君谋爵,罪不容诛!”朱温大怒,轮刀直取石敬瑭,二人战上五十余合,不分胜负。石敬瑭取鞭在手大喝一声,朱温躲避不及中了一鞭,抱鞍吐血拨马而走。石敬瑭飞马赶来,看看赶上,不防朱温暗取雕弓搭箭当弦,回马望石敬瑭一箭,正中左腿,石敬瑭翻身落马。
军士急忙将石敬瑭抢人城中医治。医士曰:“此箭头上有毒,急切难痊,要将息一月。”石敬瑭下令三军坚闭城门不许轻出。
梁军只道石敬瑭受伤,无人敢来应战,当天夜里便来劫营。不料钱元振引军杀入西门,朱温自领人马来迎,人报岳存训军马又到东门,朱温领军又奔东门。背后钱元振跃马赶来,当头岳存训飞马又到。朱温两面受敌,望北山而走。山背后一彪军杀出,乃是向慎之。朱温命葛从周、齐克让敌之,自己望南而走,这时喊声大振一彪军出,岳彦真亲自临阵拦住去路。
朱温见四面八方围定,梆子响处,箭如骤雨,乱射将来。朱温无计可脱便大叫道:“谁人救我!”马军队里一将踊出,但见他头如麦斗,面似锅底;膀阔三停,腰大十围;扫帚眉,大环目,塌鼻梁,翻鼻孔,血盆口,头戴镔铁盔,身披龟背大叶镔铁甲,内衬一件皂征袍;胯下一匹大黑马,掌中一对镔铁轧油锤,天生的一付凶猛相。
只见此将下了大黑马,从腰间拿出一柄流星锤,脱了镔铁甲护住朱温的身体,然后高声叫道:“王爷千岁,勿须惊慌,随末将来!”左手挟定朱温步行,右手拿着流星锤,低头冒箭往前直冲。同台兵一见急忙射箭,无奈此将已到近前。只见他舞动手中的流星锤,只听“啪啪啪!”几声响,十几名铜台兵个个落马而亡,真是锤无虚发,其它同台兵纷纷逃走。那黑脸大将重新飞身上马,放好流星锤,提起二柄镔铁轧油锤直冲过来。岳彦真、岳存训、钱元振三人急忙迎了上去,不到几个回合,都不是此将的对手,各自往回而逃。那黑脸大将还要追杀,就听朱温大叫道:“庞将军不要追赶,快快护孤王回营!”。原来这位黑脸大汉乃是朱温帐下的一名贴身侍卫,姓庞名师古,表字希贤,山东曹州府人氏。此人臂力过人,勇猛无比,因善使一对八十斤重的镔铁轧油锤,因此人称“铁锤将”。正是:
镔铁双锤八十斤,
同台城外显功勋,
希贤救主闻天下,
勇猛当先第一人。
却说石敬瑭击退朱温后安心养伤,一晚伏几而卧,鼾睡如雷。时彦真女儿玉英与使女乘夜步月,忽见营内红光一道闪烁耀目,二人疑为火发。近前视之,乃一将士熟睡于此,只见他红光罩体鼾声如雷。
二人吃了一惊,急忙转归私宅告知彦真。彦真曰:“待我自去看他。”视之果然。归来后对玉英说:“敬瑭数日战倦故此熟睡。今夜之事只有你我知之,不可漏泄。”是夜各自安歇。
次日彦真备酒,为石敬瑭贺功,酒至半酣,彦真曰:“今日此酒专为足下而设,某有一事今以实告。累蒙足下建功无以补报,某有一女名曰玉英,年方二八,愿与足下为妻,未知意下如何?”敬瑭曰:“某乃一小卒,大人乃朝廷元臣,以令爱配末卒,正所谓贵贱不伴,某安敢望此?”彦真曰:“今天下别无英雄,惟足下耳!某等之命皆赖足下,望乞勿辞!”敬瑭跪谢曰:“诚如此,愿当犬马以报。”彦真大喜,次日即安排儿子与王如翠、女儿与石敬瑭同日成亲。双喜临门,一家人喜气洋洋尽情欢宴。
古代有志男儿娶九妻,石敬瑭后来又娶李嗣源的女儿为妻,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