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沙陀族是西突厥的一支,唐灭西突厥后,设北庭都护府管辖其境,沙陀部落主动归顺,唐政府把他们安置在北庭的金满州。沙陀人挺知足,反正和西突厥又没什么感情,现在有了自己的地盘,没事儿打打猎、放放羊,小日子过得挺舒坦的。
可惜好景不长,玄宗天宝年间,回鹘来归附唐朝,打着帮助平定安史之乱的名义在北庭一带定居,沙陀部落不得不依附在回鹘治下,而回鹘人不讲理,对治下部落横征暴敛,沙陀人天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安史之乱后大唐由盛转衰,实力一天不如一天,对西域的控制也日渐松弛,到了唐德宗贞元年间,回鹘衰落,受够了压迫的沙陀人在部落首领朱邪尽忠的率领下,投奔南面的吐蕃,吐蕃人则趁机北上攻占了整个北庭。之后,将沙陀部落南迁到了甘州,朱邪尽忠本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太平日子了,没曾想还是奴隶社会,沙陀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能打仗的奴隶而已。打仗就得死人,朱邪尽忠看着自家部队一天天减员,那叫一个心疼,早知道就不跟吐蕃人玩了。
没多久回鹘人杀了个回马枪,从吐蕃人手中抢回了几座重镇,吐蕃人担心朱邪尽忠转投回鹘,便想将沙陀部落迁到远离回鹘地盘的漠北地区。朱邪尽忠得知后不干了,就跟儿子朱邪执宜商量,干脆去投奔唐政府得了,朱邪执宜说好,两人便带领全族三万多人往大唐地界跑了。吐蕃人得知后大怒,派兵追击,朱邪尽忠战死,朱邪执宜顺理成章地继承父位,成为沙陀部落的新一任领导。
朱邪执宜带着沙陀老少爷们跑到了大唐朔方灵州。时任节度使范希朝一看大片野蛮人要到大唐避难,立即请示领导。朝廷批示说:沙陀人属我大唐子民,只因回鹘、吐蕃双方争斗,才流离至此。为维护大唐形象,特命范希朝妥善安置。
范希朝接旨后将沙陀部落安置到盐州。还为沙陀步骑兵专门设立了军府,名曰阴山府,朱邪执宜为兵马头头。范希朝亲自出面给沙陀部落买牛买羊买骆驼笼络其心,沙陀人都很感激他
后来范希朝调任河东节度使,皇帝下令让沙陀军队随其前往河东。范希朝从沙陀军中精挑细选了一千二百人组成强骑兵,号曰沙陀军,由朱邪执宜率领。从此朱邪执宜和他的沙陀军就跟随唐军四处征战,立下了不少军功。
朱邪执宜死后,儿子朱邪赤心继承了其官爵,此时的沙陀军早已不是范希朝时期的一千了,而是发展成一支拥有一万余骑的独立团,战斗力之强傲视同规模的大唐军队。在朱邪赤心的带领下,沙陀军协助唐军主力御外敌、平内乱,立下汗马功劳,朱邪赤心也得到朝廷提拔,当上了蔚州(今河北蔚县)刺史。
却说庞勋叛乱时,朝廷命大将康成训前往平叛,同时派朱邪赤心带着三千沙陀骑兵跟随协助。康成训在取得几场胜利后便目空一切,认为庞勋叛军不值一提,结果在某次渡河作战时被伏兵包围,几乎全军覆没,朱邪赤心带领五百骑兵奋力将康成训救出。庞勋想一鼓作气干掉这位唐军主帅,派出八万大军与唐军作战,朱邪赤心亲率沙陀骑兵左冲右突,叛军大乱败退.朱邪赤心乘胜追击奋勇杀敌,给康成训和朝廷留下了深刻印象。
庞勋叛乱平息之后,朱邪赤心被封为云中节度使,赏赐豪宅别墅,并赐以国姓李,名国昌,正式加入大唐皇籍,后又调任振武节度使,镇守大唐西北边疆。
李克用是李国昌的大儿子,老妈姓秦。相传秦氏怀孕十三个月时,胎儿李克用才极不情愿地从娘胎里出来。小baby刚一出生,产房中瞬间充满了彩虹之光,庭院之内白气升腾,连院里的井水都暴涨溢出,一片祥瑞之兆。
李克用刚会说话时,就喜欢学军队里那些黑话,长成半大小子时,就能纵马骑射。十三岁的某天,李克用领着一群跟班出城打野,抬头看见两只野鸭正卿卿我我比翼双飞,当即弯弓搭箭,啪啪两声将这对小夫妻射下。众跟班无不佩服,最后总结为六个字——秀恩爱、死得快。
庞勋作乱时,李克用十五岁随父出征,冲锋陷阵勇过三军,因为他嗓门大,发起军令来咋咋呼呼的,跟乌鸦一样,友军给他起了个李鸦儿的绰号,而且李克用先天残疾,有一只眼睛失明,江湖人称“独眼龙”。或许正是这一先天缺陷,使得他箭法奇准,百步穿杨。
等到庞勋之乱平定后,李国昌封官晋爵,李克用也落了个云中牙将的武职。驻守云中时,李克用曾在自家别墅中饮酒作乐,完了搂着几个歌姬就睡。有个仇家想趁机谋杀他,提着刀溜进室内时,发现李克用睡的帷帐之中烈火熊熊,李克用就在烈火中安睡,这家伙以为神人下凡,吓得屁滚尿流转头就跑。
却说李漼驾崩之时。晋王李俨以太子之身在懿宗灵柩前继嗣皇位,时年十二岁。扶保新君李俨登基的是国舅段文楚与太监田令孜,对这两个人李俨是言听计从。懿宗皇帝的丧事办完,各地官员要往京师朝贺新君。
段文楚为人好大喜功,上奏天子建造一座新殿举行朝贺。段文楚借造宫殿之机横征暴敛,强役民夫筑此高楼。耗时三个月高楼建成,名曰“五凤楼”。此楼圈地千余倾,征各地良木不计其数。楼分三层,高约数丈,镏金筑顶,金铂铺地,奢侈至极。数日之后,朝贺文书发往各地。
这一天文书传至云州节度使李国昌之处。李国昌对诸子道:“塞北各部屡犯边庭,战事吃紧,本帅不可离开,由长子李克用代父朝贺。”
朝贺队伍共大车八辆,里面皆是馈赠天子的礼物,有百余名沙陀亲兵押送。李克用除随行护卫外还有一个义子,名曰李嗣源。一路之上风沙甚大,而大车逆风而行。突然车轴折断,众人皆惊。李克用对李嗣源说道:“嗣源,车轴逆风折断,此兆不知主何凶吉。”
嗣源道:“老爷不能亲往,此番遣公子代行,说不定会有奸臣借此奏上一本。”
李克用道:“嗣源勿忧,此番并非老爷一人不能前往。今南诏起兵攻入西川,西南诸镇将官皆不能入朝为贺,山东、淮北闻有王仙芝与黄巢等人起兵造反,圣上诏令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五军节度使出兵围剿,朝贺之时焉能各就其位,等到京师再见机行事。”闲谈之时,有士卒已修复车轴,大队继续奔往京师。
不日,李克用等众人持朝廷文书及贺柬入住驿馆。两日后,僖宗于五凤楼内宴会群臣,李克用代父位居云州节度使之座。他往四周一看,只见龙椅上坐的便是当朝皇帝李俨,十一二岁模样,一脸的稚气,与两边小太监嬉闹不止。李克用心想:我那十几岁时,早已随军枕戈沙场,何曾这般玩耍。再瞧文武百官,个个蟒袍玉带;,还有从天竺、波斯、大食、朝鲜、琉球等国前来朝贺的使节藩王,彼此交头接耳。
国舅段文楚酒过三旬菜过五味,看见赴宴之人中有一独眼之人,认出他是李克用。他想李国昌父子向来不曾奉承自己,今日倒要戏弄一下这个一只眼,于是执酒樽于殿上言道:“今观云州节度使之位,坐一年轻将军,敢问可是大战庞勋有功的李克用将军?”
李克用起身道:“国舅垂爱,正是末将。”
段文楚又问:“你父李国昌官居节度使之位,因何不来朝贺?”
李克用躬身答曰:“回禀国舅:今云州部族之乱其况未明,家父携兵镇守不敢懈怠,特命克用代父入京,朝贺新君登基。”
段文楚又道:“我观将军只以左眼看人,为何不将右眼睁开,让我等一观将军威容?”
李克用见旁边有人发笑,强忍怒火答道:“克用右眼有疾不能睁开,平日仅靠左眼看人。”
段文楚醉笑道:“既是如此,我有诗一首赠与将军,让圣上和诸位臣公见笑。”
僖宗李俨道:“国舅以诗助兴,众爱卿和之。”众人皆应。
段文楚略捻须髯吟道:
“耳聋口哑不可交,
瘸腿一走两步摇。
番邦小丑一只眼,
前世莫非属山猫。”
此言一出百官无不哄堂大笑。李克用闻听对方骂自己是小丑、山猫,顿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摔杯怒道:“段文楚!我父子与你无怨无仇,何苦恶语伤人,出言不逊!”
段文楚道:“李克用!想我大唐天朝国富民丰,文臣武将人才济济,焉能让你这独眼丑陋之人在此丢人现眼!朝贺的番邦使节看了,岂不笑我大唐无人?还不快快退下,以免污了圣上龙目。”
“呸!你国舅算什么东西?文不能兴邦,武不能定国,不过是凭着妹妹的裙带关系才飞扬跋扈!我今天要让你知道沙陀爷爷的厉害!”李克用骂道。
段文楚怒道:“看得起你才拿你开心,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将此番贼拿下!”言罢转身欲走。
“老匹夫,休走!”李克用不理李嗣源之劝,上前左手一把揪住段文楚衣领,右手抓起玉带,大吼一声便将他举于半空,众人惊作一团。李克用大叫道:“吾当杀此老贼以谢皇恩!”说着将段文楚掷出两丈有余。这段文楚年近六十,李克用力壮如牛,一下子把他摔得骨断腰折,躺在窗下不能起身。李克用借势跳过酒席,一个健步跃至窗前,两手提起段文楚脖子,右腿一抬便将其掀出窗外。满堂百官惊呼不已。有几个当值卫士抢奔李克用而来,李克用不过轻轻一提,都扔在两丈以外!卫士人多,李克用寡不敌众,最终被卫土扑倒捆住。
段文楚从数丈之高的五凤楼摔下,脑浆迸裂粉身碎骨。僖宗李俨大怒,命武士将李克用楼外正法。正是:
只怨国舅欲逞强,
取人何苦以貌扬。
老命该亡段文楚,
恶诗羞辱独眼郎。
掷贼命归花月夜,
气冲牛斗少年狂。
以死除佞谢单目,
不负李唐姓氏香。
李克用摔死国舅段文楚,僖宗李俨下令楼外正法。此时尚书左仆射萧仿起身奏道:“吾主万岁,且慢斩李克用。”李俨问道:“爱卿有何话说?”萧仿道:“那李克用朝贺之上摔死国舅固然大罪,但事出有因,还请陛下从长计议。”李俨不解,萧仿道:“这李克用之父李国昌官居云州节度使,拥兵数万,镇守边庭有功。倘若轻易将其斩首,其父失子恐生变故,沙陀部本是外族,若联合塞北部族犯我大唐,朝廷何以拒之?此其一也;李克用父子本姓朱邪,因剿庞勋有功,先帝赐其李姓,段文楚当庭羞辱乃是对先帝赏赐不敬,非李克用一人之过,此其二也;李克用气冲牛斗,乃是段文楚以貌取人,做诗羞辱在先,李克用杀人在后,当酌情定罪,此其三也。有此三条,还望陛下三思。”话音刚落右仆射王铎起身言道:“萧相所言极是,臣请附议。”两位宰相开口说话,接着多位大臣均为其求情。
僖宗见众人求情赦免,于是说道:“诸位爱卿,既是如此,当免其一死,但不可免其之过,众卿以为当如何处置。”吏部侍郎程敬思道:“臣启陛下,李克用摔死国舅其罪不轻,念其事出有因,臣以为可革去李克用官职,罚李国昌教子有失,割去云州节度使一职,降为云州防御使,罚俸禄一年。”
僖宗道:“爱卿所奏正合朕意,着吏部革去李国昌云州节度使之职,降为云州防御使,罚俸半年,带罪戍边。李克用革去官职,即日离朝。”
却说僖宗生于深宫之中,长在宦官之手,宫中生活场景能够带给他的就是可以肆无忌惮地游乐。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一个热衷游乐的皇帝。
左拾遗侯昌业上疏极谏,且斥田令孜导上为非,将危社稷。一番危言笃论,反惹得僖宗怒起,竟召侯昌业至内侍省,赐令自尽。
僖宗喜欢斗鸡、赌鹅,骑射、剑槊、法算、音乐、围棋、赌博,游玩的营生几乎无不精妙。他对打马球不仅十分迷恋,而且技艺高超。他曾经很自负地对身边的优伶石野猪说:“朕若参加击球进士科考试,应该中个状元。”石野猪回答说:“若是遇到尧舜这样的贤君做礼部侍郎主考的话,恐怕陛下会被责难而落选呢!”僖宗听到如此巧妙的回答,也只是笑笑而已。
更可笑的是与臣下击球赌彩,得胜即选。一日令陈敬暄、杨师立、王勖、罗元杲四人出镇蜀中。僖宗让他们击球赌胜,敬暄得第一筹,即授西川节度使;次为师立,命镇东川;又次为王勖,命镇兴元;元杲最劣,不得迁擢。这种制度旷古未闻。眼见得唐朝天下,就要断送在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