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广顺元年(951年),后周太祖郭威即位,以外甥李重进为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为殿前都虞候,掌管殿前亲军。两年后,郭威病危,传位养子柴荣,临终前特命李重进向柴荣行君臣之礼,以免其觊觎皇位。
显德元年(954年),周世宗柴荣即位,以姑表兄李重进为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侯,妹夫张永德接任殿前都指挥使,分掌侍卫亲军和殿前亲军。李重进、张永德本以姻亲之故有意排挤,在数年间不次擢升,但后来都在战争中展现出过人的军事才能。在决定后周生死存亡的高平之战后,李重进战功不俗,得到“使相“地位,拜归德节度使、同平章事、充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其母福庆长公主追封燕国大长公主;而张永德以战功加检校太傅,授义成军节度使,妻子寿安公主进封晋国长公主。
李重进与张永德能力相当,岁数接近,就连资历都差不多。非常奇妙的是,老实人张永德有一个特殊的毛病,那就是对上司非常恭顺,堪称忠心不二;对下属仁慈宽厚,非常有德有量;可是对与他平级,资历威望权力都相差不多的人,他就变得心胸狭隘毫厘必争。李重进跟他旗鼓相当,张永德利用所有的机会,一直在柴荣耳边打小报告。
柴荣还京不久,张永德表奏李重进停留怠缓,不肯进兵,实有反叛之心。柴荣闻奏对众臣道:“知臣莫若君。李重进忠勤其职,焉有反心?这是张永德捕风捉影耳。朕若下诏慰谕,反启其疑,莫若故为不知,徐观进取何如?”众臣道:“主上之论甚善。”世宗即匿其事不问。
不过李重进军中已知张永德表奏之事,重进乃单骑至永德营中。军士报知永德,永德问道:“他带多少人来?”左右道:“只单骑耳,别无随从。”永德遂出门迎接。重进下马,与永德挽手进营,二人分宾主而坐。永德吩咐部下摆酒款待,李重进从容宴饮。酒至半酣,重进谓永德道:“吾与公乃皇上至亲,为国家大将,同心共济,何用相疑?昔战国时蔺相如与廉颇,后私仇而先国难,人皆慕其义;今吾与公,幸得相与笑谈,敢不效蔺、廉之风、而多所猜忌耶?”永德拱手道:“小弟之过,今知罪矣。”由是二人冰释前嫌,两军亦各相安。有诗为证:
单马趋营智识高,
一时论说怨顿消。
心交义合相欢洽,
应是周王重俊豪。
此时南唐主探听张、李二将交怨,与群臣商议用反间之计,密将蜡书送与重进。重进拆开观之,其书云:
将之有权无权,只在时势。今闻足下受周主之命,屯兵泰州城下,以绝南唐饷运,城孤势殆,果幸计也。然吾守将刘仁赡,有匹夫不夺之志,且城中府库充足,婴城以守,虽来百万之师,未易窥也。近闻张永德心怀私怨,致书于朝,言足下停兵不进,似有阴谋。朝廷闻之,宁不疑乎?一朝兵权削去,放居散地,诚匹夫之不若矣。何如拥兵自守,为子孙之计之美也?不然,若肯倾心投款,孤当以重镇封足下,决不相负。
重进看罢书,勃然大怒道:“竖子此谋,欲反间吾君臣耶?”遂斩来使,以书呈报世宗。世宗大喜,谓群臣道:“重进不负于朕,斯言信矣。”群臣皆称贺。范质奏道:“帅臣忠勤若此,何患南唐不灭乎?陛下但俟捷音而已。”世宗乃加授李重进为青州节度使,下诏在外将士,各宜用命。使臣颁旨,赴各军宣示。
显德三年(956年)春,赵匡胤跟随柴荣征伐淮南,首战便在涡口,打败南唐军万余人,斩杀南唐兵马都监何延锡等人。南唐奉化军节度使皇甫晖、常州团练使姚凤率领号称十五万的军队,驻扎在清流关,赵匡胤率军将其击败。赵匡胤追到城下,皇甫晖请布阵决胜,赵匡胤笑着同意。皇甫晖摆好阵式出战,赵匡胤抱着马脖子直冲南唐阵内,砍中皇甫晖的脑袋,将其与姚凤一同擒获。其父赵弘殷时任马军副都指挥使,率军半夜时来到城下,传呼开门,赵匡胤说:“父子诚然是至亲,但是城门开关,却是国家的事情。”等到天亮,赵弘殷才得以进城。
不久赵匡胤攻下滁州,宰相范质奏请任命赵普为军事判官,并安排到赵匡胤军前效力,从此二人结缘。
赵普与赵匡胤并非一家人,赵普是赵普,赵匡胤是赵匡胤,他们开始都不认识,毫无血缘关系,要不是机缘巧合,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扯上瓜棚搭柳的关系。
赵普的祖籍在幽州蓟县,赵匡胤的祖籍在河北涿郡,二人并非宗族关系,只不过都恰巧姓赵。赵普官宦世家出身,五代时为避战乱,他的父亲带领全家先迁常州,后迁洛阳。赵普原在永兴军节度使刘词手下任从事,做幕僚,颇有作为。刘词去世前向朝廷推荐了赵普,虽然二人不同宗,但由于赵普做人的圆通,后来却真的被赵匡胤的家族以宗族相待。当时,后周皇帝柴荣北击辽国,南攻江淮,赵匡胤随柴荣攻打滁州,正在用兵之际,他的父亲赵弘殷突然病倒了,赵匡胤正在战火之中,哪有时间照顾病中的父亲?
这时赵普平静地站了出来“将军,令尊交给我。你放心走吧。”
赵匡胤深深拜谢了赵普,火速启程赶赴扬州。赵普虽然是一个大大咧咧的男子汉,但十分善解人意,又非常勤快体贴,给赵弘殷侍汤送药,极为周到,到柴荣一征结束,赵普又亲自护送赵弘殷回开封。但一生劳碌征战的老将军还是没能活着回到家乡……
就这样,赵匡胤永远失去了父亲。虽宋史盛赞“勇于战,谨于守”把父亲都能拒之门外。但于人子之道来说,赵匡胤是不是太亏欠父亲了呢?要知父亲当时是特意来看他的。。。。。。
赵弘殷死了,从此赵家再不把赵普当外姓人。他们永远记得:最后陪伴在宣祖皇帝身边的,是他们自己的兄弟赵普……
从此赵匡胤对赵普另眼相看,“待以宗分”,也就是以宗族的情份对待他。赵匡胤曾经与他交谈,觉得他很不寻常。有次军队捕获盗贼一百多人,律当斩首,赵普怀疑其中有无辜的人,请匡胤讯问他们,后来得以存活的很多。
却说前吴主杨溥让位李昪,病死丹阳,子孙徙居泰州,锢住永宁宫中,断绝交通,甚至男女自为匹偶,蠢若犬豕。李璟因江北鏖兵,恐杨氏子孙乘势为变。特遣园苑使尹延范迁置京口,统计杨氏遗男尚有六十余人,妇女亦不下数十,延范承唐主密嘱,竟将杨氏男子六十余人驱至江滨一并杀死,仅率妇女渡江,杨氏遂绝。李璟归咎尹延范,下令腰斩。尹延范有口难言,冤冤枉枉地受了死刑。
后来唐主泣语左右道:“延范亦成济流也。我非不知他效忠,因恐国人不服,没奈何处他死刑呢!”遂命抚恤延范家属,毋令失所。【魏成济助司马昭刺死曹髦,旋为司马昭所杀。国将危亡,尚如此残忍,莫谓李璟优柔。】
嗣闻泰州被韩令坤取去,刺史方讷遁归。冯延鲁本为东都副留守,一时逃避不及,慌忙削发披缁,匿居僧寺。偏偏有人认识,报知周军。似僧非僧的冯侍郎,竟被周军寻着,把他牵出,当作猪奴一般捆缚了去。
急得李璟心慌意乱,日夕召宋齐邱、冯延己等会议军情。冯延己奏请司空孙晟、礼部尚书王崇质,赍表如周,愿跟两浙、湖南一样奉周正朔。孙晟语延己道:“此行本当属公,惟晟受国厚恩,始终当不负先帝,愿代公一行,可和即和,不可和即死。公等为国大臣,当思主辱臣死的大义,毋再误国。”
延己惭不能答。惟更令工部侍郎李德明,与孙晟等偕行。孙晟遂草草整了行装,与崇质、德明二人,兼程前进,直抵寿州城下,进谒周主。
人无完人,南唐孙晟以忠直见称,不过亦喜豪奢纵欲。史书上说他“事烈祖父子二十余年,家益豪富”,每夜宴请宾客尽欢,而且从不设几案,使众美貌家妓各执一器,端菜的端菜,捧酒的捧酒,环立宾客左右而侍宴,还美其名曰“肉台盘”。
孙晟与诸宾客在“肉台盘”簇拥下,边观赏美色,边品尝美酒,尽情欢娱。
孙晟府上的“肉台盘”,“江南贵人多效之”,一度成为权贵们的一种时尚。
却说周主柴荣语唐使道:“汝主自谓唐室苗裔,应知礼义。我太祖奄有中原,及朕嗣位,已经六年有余,汝国只隔一水,从未遣一介修好,礼义何在?汝三人来此,是否欲说我罢兵?我非愚主,岂汝三寸舌所得说动?今可归语汝主,亟来见朕,再拜谢过,朕或鉴汝主诚意,许令罢兵。否则朕即进抵金陵,借汝国库资,作我军犒赏。汝君臣休得后悔呢!”
孙晟从容答道:“陛下南征不庭,敝国谢罪归命。叛即讨,服即舍,古来圣帝明王,大都如是。望陛下俯纳臣言!”
柴荣道:“欲朕罢兵,速将江北各州县,悉数献朕。休得迟疑!”
孙晟正色道:“江北土地,传自先朝,并非得自大周。且江南亦奉表称臣,已不啻大周藩服,陛下何不网开一面,稍假隆恩呢!”
柴荣怒道:“不必多言,汝国若不割江北,朕决不退师!”
随又顾语李德明道:“汝来见朕,朕叫汝归语汝主,自来谢罪,你觉得怎样?”
德明慌忙叩首,且忆及延己密嘱,愿献濠、寿、泗、楚、光、海六州,更岁输金帛百万,乞请罢兵,当下便尽情吐出。周主道:“光州已为朕所得,何劳汝献!此外各州,朕亦不难即取。惟寿州久抗王师,汝国节度使刘仁赡颇有能耐,朕却很加怜惜,汝等可替朕招来!”
德明尚未及答,孙晟目视德明,似含着一腔怒意。周主已经瞧透,索性逼孙晟前去招降仁赡。孙晟慨然请行。
周主遣中使监晟,同至城下,招呼仁赡答话。仁赡在城上拜手,问晟来意。孙晟仰语道:“我来周营议和,尚无头绪。君受国恩,切不可开门纳寇,主上已发兵来援,不日就到了!”
语毕自回。中使入报周主,周主召孙晟叱责道:“朕令汝招降仁赡,如何反教他坚守?”
晟朗声道:“臣为唐宰相,好教节度使外叛么?若使大周有此叛臣,未知陛下肯容忍否?”
周主见他理直气壮,倒也不能驳斥,便道:“汝算是淮南忠臣,奈天意欲亡淮南,汝虽尽忠,亦无益了。”
随命孙晟留居帐后,优礼相待。惟与李德明、王崇质商议和款,定要南唐献江北地,方准修好。
德明、崇质不敢力争,但说须归报唐主,当遵谕旨。周主乃遣二人东还,
李德明、王崇质两人还诣金陵,唐主听说要献江北,沉吟未决,宋齐邱从旁进言道:“江北是江南藩篱,江北一失,江南亦不能保守了。德明等往周议和,并不是叫他去献地,如何反替周主传诏,叫我国割献江北呢?”
李德明忍耐不住,竟抗声答道:“周主英武过人,周军气焰甚盛,若不割江北,恐江南也遭蹂躏呢。”
宋齐邱厉声道:“汝二人也想学张松么?张松献西川地图,古今唾骂,汝等奈何不闻!”
王崇质被他一吓,慌忙推诿,专归咎李德明一人。于是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征古,同时入奏道:“李德明奉命出使,不能伸国威,修邻好,反而输情强敌,自示国弱,情愿割弃屏藩,坐捐要害,这与卖国贼何异!请陛下速正明刑,再图退敌!”
李德明闻言,越加暴躁,竟攘袂诟詈陈觉等人。唐主大怒,立命绑出李德明,责他卖国求荣的罪状,枭首市曹。
唐主命文缜为西面行营应援使,彦华、仁肇,各授副将,再与周军决战。还有右卫将军陆孟俊,也自常州率兵万人,往攻泰州。
周将韩令坤回屯扬州,只留千人守泰州城。泰州兵单力寡,哪里敌得过陆孟俊,当然遁走,复被陆孟俊占去。陆孟俊欲进兵复取扬州。韩令坤闻之无心固守,将欲弃去。世宗闻此消息大惊道:“若唐兵复得扬州,大势去矣。”急令赵匡胤领兵二千屯**,以援扬州。匡胤领旨,兵至**屯扎,下令道:“扬州兵过**一步者,斩其足。”韩令坤闻令不敢弃城,遂严加防守。
陆孟俊不管死活,领兵到了扬州,方就城东下寨。韩令坤听报唐兵来到,即忙整兵出迎,两下摆开阵势。陆孟俊横刀出马,指令坤道:“汝周兵不早退走,独守孤城,直欲吾取汝首级,以献唐主耶?”韩令坤大喝道:“我中朝有百万之师,平南唐在于指日;汝尚不自量力,强来战斗,我誓必杀汝,以伸士民之怨!”陆孟俊大怒,抡刀直取韩令坤。令坤举刀相还。两马相交,双兵并举,好一场大战。有诗为证:
南兵遥对北兵营,
满谷连山遍哭声。
兵刃相迎一夜杀,
平明流血浸空城。
当下二将战到三十余合,陆孟俊招架不住,回马望本阵而走。韩令坤催动后军追杀。陆孟俊正走之间,忽听得山后一声炮响,冲出一员大将,乃是元帅赵匡胤。赵匡胤得知扬州交兵,故此从**杀来,正遇陆孟俊兵败。那陆孟俊见是匡胤,惊得心胆皆裂,回马就走,恰好韩令坤追到。陆孟俊措手不及,被韩令坤生擒于马上。唐兵大败,四散而逃。赵匡胤见擒了陆孟俊,收兵回**去讫。
韩令坤正拟将赵孟俊解送行在,偏是冤冤相凑,由爱妾杨氏出厅哭诉,要将孟俊剖心复仇。原来杨氏是潭州人,陆孟俊前时曾随边镐往攻潭州,杀死杨氏家眷二百余口。惟杨氏有色,为楚王马希崇所得,充作妾媵。希崇降唐,出镇舒州,留家属居扬州。韩令坤得扬州城,保全希崇家属。见杨氏华色未衰,勒令为妾。杨氏系一介女流,如何抵拒,只好随遇而安。今日杨氏听说捉了陆孟俊,欲报前仇,故此哭上帐来。韩令坤听言,即令押回军前,责之道:“汝今日怎不取我之头,献与唐主,博个节度使耶?既被吾擒,当取汝心肝,荐一杯酒。汝有何言?”陆孟俊道:“死则死矣,何有言耶?”韩令坤喝令左右将陆孟俊绑在木桩上,洗刷干净,活祭杨氏父母;然后挖心取肝脔割了事。
南唐元帅李景达,闻陆孟俊败死,急自瓜州渡江。行至**县附近,探知赵匡胤据守**,料不是好惹的人物,便在**东南二十余里安营设栅,逗留不进。赵匡胤早已侦悉,也按兵不动。诸将请进击景达,赵匡胤道:“景达率众前来,半道下寨,设栅自固,是明明怕我呢。今我兵只有二千,若前去击他,他见我兵寥寥,反足壮胆。不若待他来攻,我得以逸待劳,不患不胜。”
果然过了数日,城外鼓声大震,有唐兵万余人杀来,匡胤已养足锐气,立即杀出,自己仗剑督军,与唐兵奋斗多时,不分胜负。两军都有饥色,各鸣金收军。翌晨匡胤升帐,令军士各呈皮笠,笠上留有剑痕,约数十人,便指示军士道:“汝等出战,如何不肯尽力!我督战时,曾斫汝皮笠,留为记号,如此不忠,要汝等何用?”遂命将数十人绑出军辕一一斩讫。部兵自是畏服,不敢少懈。
匡胤即令牙将张琼潜引千人出城,绕出唐军背后,截住去路,自率千人径捣唐营。唐营中方在早餐,蓦闻周军驰至,急忙开营迎敌。景达亦出来观战。不防周军勇猛得很,个个似生龙活虎,不可捉摸,突然间冲入中军,景达大吃一惊,勒马返奔。景达奔去,军中没人主持,你也逃,我也走,反被周军前截后追,杀毙了无数人马。景达奔至江口,巧值周将张琼列阵待着,要想活擒景达。景达带着残军拚命冲出,觅舟径渡。张琼与匡胤合兵,追至江口,杀获约五千人,余众多泅水遁去,又溺毙了数千。周军凯旋还城。
这次大战,景达挑选精卒二万人,自为前驱,留陈觉、边镐为后应。陈觉与边镐正要渡江,偏景达已经败归,精卒伤亡大半。赵匡胤兵只二千,能把唐兵二万人驱杀过江,自此威名大震。
匡胤大胜,收军回营,诸将各各献功。匡胤差人至世宗处报捷。世宗大喜,下令驾幸扬州。窦仪奏道:“今兵疲粮少,南唐屡败于我,彼之用兵已无成矣。陛下宜回驾大梁,命大将屯兵于紧要之处,以为进取之计,不出数月,彼之君臣必来纳款也。”世宗准奏,即日下旨,车驾回京。赖李重进攻围泰州,张永德屯兵滁州,韩令坤坐镇扬州,高琼屯守**。其余文武官员随驾班师。次日,车驾离境,一声炮响,大小三军径往汴梁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