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丧?鬼死了不就魂飞魄散了么?”蓝花楹听不明白,然而她看到霍老四煞有介事,她也就一把拉住凌煌跟着跑。
至于说周老道见事不妙,早就冲队伍前面去了,论速度比霍老四还快了几分。
“鬼死后成为聻。”霍老四进屋关上门,觉得安全以后回复了一句。
“据《幽冥录》记载: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微死无形。”凌煌接下去说,“不过《幽冥录》的编纂并没有官方背景,也没任何实质佐证。关于虚魅的变化,怕是只有魅族内部清楚了。”
半丈高的杆子上,纸扎的魂幡在阴风中飞舞,上书“魂莲酆都去,金童接引。追悼不回境,玉女来迎”。
牵头的是一群器灵,它们身后则是幡灵和抬棺灵。八个抬棺灵当真抬了一口硕大的石棺,而在那之后,则是浩浩荡荡的布灵、轿灵、人头灯、枕灵等众多虚魅。
虚魅并没有固定形态,严格来说它们本身就没有形体。而它们显示给人的形象,某种意义上也是幻象的投射。
数量最多的是布灵,它们维持着人的形态,内部却是中空的,没有脸和手,仅仅是包裹了一层布而已。传说中,一旦遇到活人,它们就会将其包裹住,控制住活人,然后逐步吞噬掉。
乔依蓝愣神的功夫,一堆器灵吹吹打打已经到了她的身前。一众虚魅哭哭啼啼,然而它们脸上却没有一丝眼泪,甚至有些咧开嘴露出诡笑。
惊骇之下,她扫翻了当前几个器灵,一棍砸在石棺之上。只听到咖嚓声响,石板制成的棺材盖子出现了一道裂缝。而随着龟裂蔓延,石棺内部被封印的物体也开始活动,不断有裂痕在石棺外侧显现。
“麻烦了。”霍老四说话间,黝黑的脸庞居然白了几分。
他的话音刚落,几个轿灵就齐声发出一阵尖啸,村子里的阴气顿时又浓郁了许多。
石棺猛然炸裂开来,石棺盖呼得一声嵌入墙内,一股恐怖的气息从棺内弥漫出来。
此时乔依蓝也感觉到了危险,她一路砸翻了轿灵,冲进丧葬队伍,直打得人头灯人头乱滚,衔着的蜡烛居中断折。
就在她要冲出队伍时,无数道黑红相间的锁链从棺内射出,直接缠上了她的脚裸和腰肢。
一股大力袭来,乔依蓝被拉扯得凌空飞起,直摔向石棺。她抬手将盘龙棍杵在地上,擦出一溜火星,另一只手凝聚斗气去砍锁链。
初时,她以为红黑相间的锁链是上面凝聚了血水,凑近看才发现,锁链上黑气弥漫,而锁链表面竟然是一张张红丝构成的呐喊人脸。每次斩落,切开血丝,都有人脸尖叫着化作飞灰。她出手虽快,一时之间也无法挣脱开全部的束缚。
“我死得好冤呐。”伴随着幽幽的呼喊声,屋子内有墙灵苏醒,一只只苍白的手从上面伸出来。
众人的目光正被石棺中生出的锁链吸引。周老道也是看得心惊胆战,冷不丁给墙内伸出的手从侧面卡住了脖子。
一只接一只的手从墙里探了出来,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孩子。
霍老四眼角余光瞟到周老道抬头挺胸,眼睛看着斜上方,难得的没有故作神秘得半弯起腰捋胡须。然而下一刻,他看到周老道居然身子离开了地面三尺。他正在纳闷,这老道又在故弄什么玄虚,就听到周老道的嘶哑声音:“救命……”
苍白的手臂抓住周老道,努力把他往墙里拽去,墙面上此时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一股股豆浆似的微黄液体从墙体内渗出,就仿佛墙体开始融化,有了生命一样。
霍老四从周老道包袱里抽出桃木剑,一路砍劈。雷击桃木剑多少有些效果,墙灵被砍中后,纷纷往回缩去。
他砍得兴起,一下砍在墙面上,只听咖嚓一声,桃木剑顿时断作两截。
“你这破剑是在天桥地摊买的吧,这么不结实。”霍老四也是一怔抱怨道,“怎么就喜欢学小孩子玩木剑呢,买把铁剑也花不了几个钱。”
霍老四虽然知道桃木斩妖辟邪的道理,可他毕竟不是道士,并不清楚道士使用法器,主要是配合道法,并不是当兵器硬抗硬架的。
周老道看在眼里是老泪纵横,也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给墙灵抓得疼得。
一番折腾,周老道好不容易才从墙体下挣脱,整个人披头散发,衣服更是被拉扯得破了几道口子,说不出得狼狈。
此时再看街心处,只听轰隆一声,整个石棺终于承受不住大力炸裂开来。一个浑身是血被铁链缠满的怪物从里面钻了出来。它全身肌肉隆起,壮实得犹如铁搭,只有一颗男性的头颅,让它看上去还有几分人样,可是那男人额头中心却睁着一颗竖瞳,三只眼睛一起泛起猩红。
如果是徐缨在此处就会发现,这个怪物除了还缺了三只眼睛,简直和他在棺材板盖子上看到的怪物一模一样。
就在半个时辰前,从山村里亮起了示警的烟花讯息,表明蓝凌二人遭遇到了危险时,徐缨也带了队人马从相隔前队数里外的大部队中分离了出来。
带路的白饺子令他心神不宁,倒不是这个商贾本身不愿意配合或者说是有威胁到军队的能力,相反他表现得相当热情,简直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可徐缨看他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人言行中透着虚伪,就仿佛是被操控的木偶。
拍马来到宁校尉身前,徐缨将凌煌之前布置说了一遍。
宁定劭当即从队伍里挑出三十四名精干兵丁,六名伍长,三名什长,外加一个真清观的道姑。
所谓故清静者,德之至也;而柔弱者,道之要也。虚无恬愉者,万物之用也。
天下之物,莫柔弱于水,然而大不可极,深不可测;修极于无穷,远沦于无涯。
真清观以水入道,在天下众多道门中,论实力也是位列三甲的存在了。
一行人脱离大部队,按照计划前往天瑜城内调兵,第一站便是镇妖司。
白饺子在风狸和药兽的看护下,继续带路,只是在众人不注意他的时候,嘴角上扬,露出个诡异弧度。
三十四人清一色披甲骑马,刚入城数里,就看到迎面镇妖司的都头司徒空领了十余名力士在街心迎候。
“徐老哥别来无恙啊。”司徒空拱手抱拳道,“司正大人体恤您舟车劳顿,特意命小弟带人迎候,为您准备了一顶软轿子。还请老哥下马。”
徐缨还未入伍时下山游历,和眼前这位司徒空有几分交情。当年司徒空还是听雪楼的一位下等帮众,一次在追捕鬽猪的过程里,遇到了成妖的银鬽猪王,结果二十五人的队伍,只剩了六人躲在荒废的山神庙里。若非遇到徐缨,右臂骨折的司徒空几乎就要被抛弃身死。那以后,司徒空弃武从道,考取功名,入职镇妖司,从力士做到了都头。论交情,徐缨对司徒空也算有救命之恩。
只听徐缨哈哈一笑道:“司正大人的心意,末将领了。不过末将有军令在身,等哪天有了空闲,再坐软轿缓缓入府叙旧。”
说完,他打马一鞭,也不去理会司徒空,率领三十余骑以锥阵直直穿过。
身为宁定劭的副手,能在众多卫士长中脱颖而出,徐缨除了历来胆大心细外,由于修道多年,更是粗通望气之术。早在入城时,他看向司徒空一行人,就发觉他们隐隐被黑气笼罩,加上他们所言所行,便不难看出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请徐缨入轿正是要废了他的坐骑和兵器,再把他和部下分割开来,届时他被请入府内,赤手空拳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按理来说,此刻徐缨是在替紫宸卫办事,代表的是正道,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朝中的一干大臣都不会拿自己的仕途和身家性命开玩笑。
然而徐缨摸过天瑜城的底细,如此诡异的事件堆积在一起,若说整个镇妖司与邪祟有勾结,甚至于被迷了心智或暗中替换,也并非没有可能。极可能失踪的才是忠于朝廷的,而留下的其实早就成为了邪祟的一部分。
见到徐缨率骑冲锋,司徒空也不阻拦,反而和手下力士们退往街边。见此情景,徐缨更加确定心中猜测,只是对方居然如此淡然,莫非在出城方向已经有了万全的布置?
刚冲出几百步距离,徐缨眼前突然现出一个红衣小女孩,正是他在废弃民居,血色大门之后见到的那位。
小女孩这会骑在大狗身上,那条灰白色大狗耷拉肩膀,眉毛下伏,依旧是那副苦瓜脸,一副生无可恋的倒霉模样。
“叔叔,留下陪我玩。”女孩奶声奶气地说,抬起她稚嫩的小脸。
徐缨不敢小觑对方,暗中凝聚华阳真气到后手,打神鞭受到真气激发,泛出土黄色的光芒。他抬手一鞭就拍向女孩头顶。
啪嗒,一张纸人被抽得随风飞舞,纸面破开口子,与此同时有一种无形的波动在空气里蔓延开来,就仿佛张开了层无形的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