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不二喘着粗气一路狂奔,为了减负一身铠甲都给扔了,很快他就发现了灰头土脸的苗烨。
“啧啧,你小子怎么回事,破头血脸的还尽是灰泥,修炼不到家被人拍板砖了?”熊不二奇道,心说暗器玩多了,也有被暗算的时候啊。
“我呸。”猫妖少年一脸怨念,“我睡得正香,梦到吃全鱼宴呢,半夜房塌了,险些被活埋。要不是已经修炼到七条命,可能就交代了。”
说话间前面黑影跃上马车顶篷借力跳开。后面紧追不舍的两人同样跳上马车顶篷,苗烨身法飘逸敏捷,踩上车顶瞬间就觉得不对,他施展草上飞的本事,也不踩实,略微一点就跳上街边屋顶。后面的熊不二却是不知深浅,大脚踩下只听得咔嚓声起,身在半空顿时失去平衡,头下脚上蒙着油布直直摔进车厢内部。这一摔直接令马车散了架,就听得女子的尖叫声响起,散落木板里露出半截粉嫩背脊。熊不二正趴在一老头身上,砸得老头嘴歪眼斜,哎呦惨叫不止。
原来姜星瑶跳上的正是礼部尚书的马车,她获悉尚书今夜去依柔阁庆功,故意放慢脚步,尾随马车引来追兵,在自己跃过时以剑气切开横梁,却不完全截断,只留下层表皮连接。熊不二轻功本事不到家,自然没有幸免的道理。而礼部尚书见到百花井巷的乱象自然是让下人驾马车回府,半路上正和心仪的姑娘郎情妾意办着好事,却不想天上掉下个黑熊来。
巡逻的兵丁听到响动,立刻围拢过来,熊不二笨嘴拙舌,算是彻底辩不清楚了。
又奔行一段,姜星瑶转过身,此时追上她步子的仅剩下苗烨一人而已。少年尚未长开,不过六尺多高,身穿灰白翻领皮袄,腰束牛皮带,披个黑色斗篷。他一路赶来,脸上尽是倔强之色。
“还追?天色不早了,姐奉劝你一句不如回家睡觉,免得给揍得喵喵叫。”姜星瑶站在段城墙上,一副要砍断“尾巴”的架势。
“未必。”苗烨说话间一个饿虎扑食合身扑上,五指间寒光闪动露出钢爪。他身法飘忽,尽是些街头斗殴的下三滥招式,却又自成一脉,招招奇诡狠辣。
姜星瑶此刻乃是空手,她不惧不避,双掌一翻,柔身而上。
少年辗转腾挪,步伐迅捷,姜星瑶则身法灵动飘逸,两人斗在一处如群蝶蹁跹起舞,竟令人有出尘之感。
拆得三招,苗烨暗暗称奇,对面一双肉掌居然不怕钢爪、蝎子切。要知道,蝎子切威力之大,就算是寻常武夫戴上了,一拳也可以击碎牛的头骨。
五招过后,对面一双手掌隐隐发出金色,非但没有因为格挡血肉模糊,威力反而在缓缓提升。苗烨自己却是每每招式被格挡、招架,回传的反震之力令他手臂酸麻不已。
他知道再这样缠斗下去自己绝讨不到便宜,五指爪再次被格挡时,他趁势拋出六枚毒铁菱,打上中下三路,分别击向对方双腿、胸口与双目。
姜星瑶旋身避开四枚,又伸出两指夹住剩下两枚。
“灵犀指法?”苗烨心下一惊,隐隐想起一个人来。他踏步前倾,右手蝎子切打出一拳,左手探入斗篷,手一扬,散出漫天毒针,正是一式暴雨梨花。
姜星瑶依旧不避,她双掌齐出,在面前接连画圆,施展采霓分光之法,数百枚毒针尽数落入手中,她摊开手掌哗啦啦撒下一把金针。
“销金手!”苗烨大惊之下喊出声来。
销金手,销尽天下之兵,平定八方**。此技法乃是圣剑门下三弟子姜星瑶独门绝技。她天生剑胎,亲剑继而又克剑,推演到极致便是能以双手演绎十八般兵器,包括长枪大戟。继而又克制诸般兵器,尤其是暗器。她从双指练起,继而是手掌、四肢,人剑合一,身即是剑。技成之日,她曾夸下海口,灵力同级别间,使用兵器者,无人能在不折损普通兵刃的情况下,在她手下走满三十招。
他见到对方近身,翻手射出支袖里箭,却不料反而被寻到空隙,给一把抓住脉门。对方施展分筋错骨手之下,少年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另一只手抛出把生石灰,顺带扯下了对方面罩。
姜星瑶没想到少年被擒住时还能发难,松开手以手遮眼,飞踢出一脚,正中对方小腹。
苗烨惨呼一声,摔下城墙。他捂住小腹一脸痛苦:“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接着又想到一个极其恐怖的可能:“你,你该不会就是怀柔公主吧?”
姜星瑶被洒了一头石灰本就忿怒,听闻此言身子不动,周身骨骼接连发出爆豆一般的脆响。
其实也不能怨苗烨蠢笨,姜星瑶行走江湖,自然说的都是本名,怎么会把封号挂在嘴上。明说了是睿朝三公主,国内谁又敢和她比武切磋。
再说回迎亲,宫内只重封号,尤其是女子更是如此。史书上有名有姓的公主,寥寥无几,只说是某封号的公主,至于公主本名是啥,反而无人关心。
至于说使节未能认出,一来使节本也未必认识姜星瑶,二来即便认识,姜星瑶行走江湖从来都是素面朝天。而到了宫里却有诸多讲究,尤其是正式场合,光是胭脂水粉各类底粉就涂了十几层,加上画眉润唇,各种饰品华服装扮,就算是亲妈也不一定能一眼认出。
苗烨心中暗暗叫苦,想起三年前的遭遇。他出师之后,江湖人称“千手猫妖”,擅长追踪、轻功与暗器,在苗家一脉也算是翘楚。结果青丘国举办大荒武道大会,他出场就遭遇了“销金手”姜星瑶,一身本事完全被压制,出场即被淘汰,连六十四强都没混入。而他的少主苏沐昕则更惨,就因为报名时调戏人家,装作听不懂“羊女姜”,非得说成是“生姜的姜”,结果比武场上给揍出原形不说,还给姜星瑶骑在身上,小妮子下手也真是黑,也不打拳击掌,就揪住了狐狸毛一把一把往下薅,当时看得苗烨连着倒吸凉气。
少年咽了口唾沫,直接开口认怂:“星瑶姐,小的这就滚回去睡觉。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到。我,我这就滚,不用送了。”
话一说完,苗烨再不停留,施展出毕生功力,一溜烟跑没影了。
星煌城内设有九障法阵,但凡圣阶之下灵力皆受到压制,因此整晚虽然打得热闹,实际造成的损伤却很有限,彼此间与其说是拼斗,不如说是招式上的切磋。
一夜过去,等到上朝时,除去礼部尚书自称抱病需要在家中静养三月外,其他人并无损伤,而百花井巷内的达官贵人们据说伤势最重的也仅仅是跑得急了,崴到脚。上层也就不再追究,算是皆大欢喜。
至于和亲之事,事后怀柔公主找人传话,聘礼留下,而她本人则连夜御剑去了中州苍岚关救急。青丘国世子方面,也没悔婚,只是提出夜间受到惊吓,身体抱恙,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使团载了妆奁离开陪都。于是和亲顺利完成,两国间的盟约正式建立,两人间也算有了夫妻名分,至于说夫妻和睦与否,从来不属于政治联姻需要关心的范畴。
城外回国路上,熊不二就嚷嚷:“说好的和亲,新娘子却不同行,实在是欺人太甚,末将请战,杀进宫去,将那皇帝老儿的脑袋拧下,当蹴鞠踢。”
苗烨也叫道:“少主,既然有了夫妻名分,你得把她带在身边才好啊,万一她和别的男人发生点啥,你可就被绿了。”
苏沐昕闻言,拿钢骨折扇在两人脑门上各拍了一下:“就知道打打杀杀,我们是来结盟的,不是来劫人的。”
相对于挨训后两人的哭丧脸,无论是媚璃还是菡梦都显得心情大好。
他还待说些什么,就看到前方虚空中走出一剑客来。剑客来得毫无征兆,就连萨满长生天也是微微一惊。
那剑客初时动作僵硬形同傀儡,转瞬之间就有了活泛气,变得灵动起来。待走近一些,众人才看清楚剑客打扮,只见他人到中年,约摸三十出头,身着云海纹藏青长衫,肩膀与衣襟皆以银线绘就,显得气度不凡,而他身后背负的巨大铁黑色剑匣,则给人种无形压迫。
来人正是姜星瑶的大师兄陆长亭,他代阁主之位多年,李碧空仙逝后,便正式成为青云阁阁主。
“世子殿下一别三年,别来无恙。”陆长亭说话颇为客气,向众人作揖,尽显儒雅风范。
“本座距离星煌万里之遥,是以不方便亲自前来贺喜。”说话间陆长亭上前钩住苏沐昕臂膀道,“从此以后,九尾狐族有苏家同青云阁也算是亲家,小师妹姜星瑶已踏上神启之路,此修行之路艰险,还望世子多加照拂。”
苏沐昕面露惊讶,他苦修近千年才成仙狐,没想到三年一别,姜星瑶已然突破八阶瓶颈。当他望向牛千尘时,后者点头,表示陆长亭所言不虚。
“你我都是修行中人,不妨以茶代酒。”说话间,陆长亭作出招手的动作,便从虚空中拖出张八仙桌和两盏热气腾腾的茶水。
他一拱手道:“敬世子配得良缘。”
言毕,陆长亭将香茶一饮而尽。
“那是自然,自然。”苏沐昕回应着也将茶喝完。
“他日若听小妹说起家中有不平之事,本座必会来山门叨扰。祝世子一路顺风,就此别过。”陆长亭说完,整个人化作一团雾气消散,他所拖出的八仙桌和茶杯也都消失不见。
苏沐昕这才得以脱身,宛如实质的压力消散后,他长舒一口气。
“敢情是幻术?”苗烨尚有几分孩童心性,去雾气处抓了几把,却什么也没发现。
“看来陆长亭所修习的天剑已然大成,他施展的乃是天剑中的乾坤轮回**,拖出的并非是幻象,而是历史长河中的真实。想必他是摸到半圣的门槛了。”苏纳福摸着胡须,往嘴里灌了口酒,“少主今后有什么打算?”
“先回青丘,静观局势发展。”苏沐昕洒脱一笑道,“她既然收了这许多礼物,我未必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