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赡郡往东,过白玉、苍梧二山,就是大景国东部,共有十郡。东境毗邻大海,多水泽,尤以雷泽最为出名。
《徐有勉周游列记》有言,仇夷山西,雍、沮二水汇于泽,其陂东西二百里,南北一百五十里,谓之雷泽。
相传泽内有龙首人颊,鼓其腹则雷,是为雷神。山野村民常祭之。
也常有江湖豪侠、文人骚客翻山越岭,特意来看水泽,偶有兴起,留下“林木稀稀,水泽汪汪”等诗词雅意。
但是如今,这泽干枯了。
放眼望去,只有干裂的泥地,沼泽成了硬泥地。而且明明是冬季,此地却温暖燥热,仿佛置身在酷夏。
“这雷泽不正常。”
两道身影出现在雷泽里,沿着干枯的泥道向前探查,很快驻足思索。
其中一人俯身捏碎干裂的泥土,黛眉微蹙:“宋郎,如今天下大旱,尤以东境为最,西境反而受影响最小。”
“你说这大旱的源头会不会就在东境?而东境十郡,又以雷泽为最……”
此人抬起头,露出头上插着青花簪的美少妇模样,原来是练云裳。
那么另外一人毋庸赘言,正是玄天道宗的圣子、大景诗圣宋天佑。
“云裳,这大旱或许不是天灾。”
宋天佑比之前在京城的时候沉稳了许多,看来这些日子的历练对他确实有些作用,修为和心境都得到提升。
但是此时他查看雷泽的地况之后,不禁面露忧虑。
如果这大旱不是天灾,而是**,那就更麻烦了。这雷泽的深处究竟有什么?
宝物?阵法?妖魔?邪神?
他无法想象,什么东西能从这里辐射向整个景国疆域,造成各地大旱,就连东海之滨的海岸线都降了百寸。
这已经超出人类的理解极限。
“宋郎,回山之后,你师父好像并不喜欢我。要么我们远走高飞吧?”
练云裳却话锋一转,轻声问道。
宋天佑身形一滞:“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我们离开圣地,就不用探查这雷泽之秘了。你是担心我遇到危险。”
“其实你不用有压力,师父他一个糟老头,如果他喜欢你,我反而要警惕了。如此正好,你我正常生活就行。”
他的话里也透着深意。
两人明明心意相通,却各自打着机锋,许多事不能明言。
或许这就是爱情吧。
练云裳体贴入微,其实担心的是自己连累宋天佑。而宋天佑回的却是你我好好生活就行,不用理会外人和事。
“一切都听你的。”
“放心吧,区区雷泽而已,师父派我来就是想查清大旱的源头。这也是为救天下苍生,那魏明也得高看我。”
“你还想跟他比……”
“不,我比不过他,我只是想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我宋天佑要脸。”
“……”
两人议论着走向深处。
未几,这处雷泽旱地又有一队人走入,他们由一位白袍的中年人领着,脸上戴着猫须面具,停在刚才的地方。
“大人,这泥土捏碎的痕迹,刚刚发生不久。有人先我们到了。”
一人查看现场说道。
白袍中年人的眼眸在面具里闪烁:“养尸八百年,如今终于到了大成的时候,不能出任何意外,追上去!”
众人齐声应“是”。
他们身姿矫健地向深处追去。
又过了盏茶时间,才有四道人影不紧不慢地从外面走进雷泽。
“魏郎,怎么越往东走越热了。这眼见一路庄稼都死绝的,百姓易子而食。哎,这么一比,南境算是好的了。”
曲玲珑紧皱眉头说道。
他们这一路从南赡郡过来,经过了三座城池七座村镇,眼见一片荒凉,村野中都是流民、山匪,土地干涸,只有城里靠着朝廷赈济略有缓和,但也是苍凉。
魏明一行人过来,能救济的就救济,渐渐地物资耗完,他们也救济不过来了。苍生大难,要救蝼蚁小民何其难。
走着走着,心情也沉重起来。
魏明前世很少看见灾民,就算有,也是在电视里见到水灾、地震,或远在星球另一边的战争,所以倍受震撼。
相比起来,他杀了那么多人,都不如见的这些人令他有所触动。
死容易,生极难。
原来到哪個世界都一样。
“可是为什么东境的旱灾最严重?这里还靠着大海,应该风调雨顺才对啊。”魏明也渐渐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去过南晋,所以知道得更多。
剑冢下面的镜湖水源充足,毫无干旱迹象,所以大旱只在景国。
而景国疆域,他去过中心的京城,去过西境,去过南境,只有北境没去过,但是一对比就知道东境最难。
这里是旱灾重地。
这反而透着不正常。
宁青娥张望一眼,也说道:“魏郎,妾身在晋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严重的旱灾。而且,妾身发现一点异常。”
她抬头看向天空。
“如果这大旱是天灾,那么从地面往天空飞去,应该都很热才对。”
“但是妾身尝试过一次,飞得越高,热度反而越低,所以这旱灾有问题,也许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地下!”
她的分析令魏明眼神一动。
不错,前世也有关于干旱的说法,分为土壤干旱、大气干旱和生理干旱,现在东境所遭遇的明显是土壤干旱。
而土壤干旱大多是因为太阳光直射,导致土壤的水分被蒸干。
但是魏明仔细感受了一下,就明白这天上的阳光并不炽烈,反而是这土壤里的旱意好像本身就是来自地下。
“这地里难道埋了什么东西?”
他不理解。
除非岩浆喷涌到了地面,难道还有什么办法从土里直接蒸发水分?
“你们等我一下,我到天上看看。”
魏明升起探究大旱根源的好奇心,当下直飞入天空,俯瞰整个雷泽。
曲玲珑等人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小,雷泽的地貌变得清晰,干涸的裂缝宛如蜈蚣一样的伤疤,爬在雷泽大地上。
就如宁青娥所言,越往高处飞,热意反而在下降,所以是土壤有问题。
“咦!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他发现在雷泽深处有一群黑色小点在快速交手,是武者在打斗。然后一方落败,被并入另一方。
“雷泽里竟然有人?”
魏明有些好奇,但是隔得实在太远,他在天上也看不清楚。
头铁神通像是听到了他的心思,猛然“嗡”地颤鸣了一下,然后魏明就觉得眼睛越发清晰起来,地面在放大。
五感增强!目力增幅!
他的眼睛宛如老鹰一样,炯炯有神地望向打斗地点。那些人的衣着服饰出现在视野里,然后是动作、样貌。
“恩?宋天佑!”
他霎时间认出了落败的一方。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主啊!”
魏明有些无奈,相识一场,他可做不到见死不救,所以只能出手了。
他连忙降落向地面,向曲玲珑、宁青娥和傀儡贾源招呼一声,就往宋天佑两人被擒的方向,直线奔行过去。
呼——
游龙身法被运转到极致,魏明仿佛一道轻烟,翩然穿行在雷泽中。
曲玲珑三人被甩在身后。
须臾,他身法一停。
……
“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乃是玄天道宗圣子宋天佑!你们竟然敢抓我,不要命了吗!”
宋天佑挣扎着。
他是不得不报圣地的名字,练云裳也在他们手中,他必须保住她。
说来这些人也是邪门,他好歹也是真武境的强者,竟然被对方一个照面就拿下了,那个白袍领头人绝对是宗师。
不,可能是地境!
宋天佑有些绝望,他自己倒是不怕死,就怕练云裳被对方糟蹋了。
“咦,原来是圣地传人?”
这群人笑道,“呸,圣地了不起啊!你不说老子还不想杀你。既然你自己撞在刀口上,就别怪老子辣手了!”
一人吐了口水在他脸上,伸手就从腰间拔出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们竟然不怕圣地。
另一人伸手捏向练云裳的脸蛋,狞笑道:“这个娘们倒是不错,可惜跟了这个小白脸,不如以后从了我?”
练云裳使劲地撇开脸。
其他人笑道:“见者有份。”
宋天佑顿时急了:“你踏马有本事就冲我来!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呸,你踏马过来啊!”
那人被骂得眉头一皱,唰地就向宋天佑的脑袋斩去:“如你所愿!”
宋天佑昂着脑袋,看向那下落的刀刃,没有丝毫皱眉,一死而已。
铛。
刀刃却被开始的那人向上一挡,劝道:“算了,别坏了大人的好事。待会儿开启墓葬,还用得上这两人。”
另一人也说道:“不错,没看大人正在忙着呢。这八百年的墓葬,要用血祭开启,不用莪们自己放血最好。”
一行人悻悻然。
“那就让老子过过手瘾!”
那人收了刀,又走向练云裳。
不远处,白袍猫脸人正蹲在地上,检查泥石的走向,寻找墓葬痕迹。
“噔。”
就在这时,他像是触摸到了一处机括,向下一按,地面坍塌下去。
“找到了!”
一群猫脸人兴奋地望过去。
然而,就在他们愣神的一瞬间,宋天佑蓦然爆开一条条血管,用出解体拼命之法,一头撞飞看守自己的人。
他伸手一夺,握住了刀柄,然后就向那名调戏练云裳的人斩去。
刺啦!
那人猝不及防,被劈成两半。
这些人里最厉害的就是那个白袍猫脸人,其他人实力参差不齐。能被安排看守的自然是实力最弱的杂兵。
因此宋天佑才挣脱出来。
“走!”
他一把拉住练云裳,吐血叫道。但是他们才冲出两步,就被一人挡在了面前。此人面色阴沉,背后显现法相。
竟然是宗师!
宋天佑没想到除了那位白袍猫脸人,对方还有这么强的人,只能仓惶调转方向,往另外一处缺口疾飞过去。
砰。
一股掌力拍来。
两人被重重轰落在地上。
宗师!
竟然还有宗师!
宋天佑彻底崩溃了,什么时候宗师这么不值钱了,这又不是圣地!
“咦?”
正在这时,那名白袍猫脸人惊咦了一声,只见那被宋天佑斩杀的那人尸体一阵震颤,鲜血向地底渗透过去。
那感觉十分诡异,就像是地底有某个怪物正在疯狂地吮吸血液。
“难道是她醒了?”
白袍猫脸人惊疑不定,蓦然看向宋天佑和练云裳两人,吩咐道:“将他们杀了!本座要看看这地下的情况!”
他要用更多的血浇灌地面。
“慢着!大景卫国公是我兄弟!你们不怕圣地,也不怕他吗!”宋天佑攥紧练云裳,死马当活马医地叫道。
这些日子他可是听说了魏明的事,杀至南晋剑冢,压服南晋武林。
这些人不怕圣地,但是只要在大景疆域,谁人不怕魔王魏明?
那可是屠了百万生灵的杀神!
凶威赫赫,盖压当世!
“魏明?”
白袍猫脸人果然伸手制止了两位宗师的动作,“本座在情报里见过,说大景诗圣宋天佑与卫国公来往密切。”
宋天佑面露喜色,有戏!
然而下一句就令他面色一变:“杀了他,给本座剁碎了喂狗!”
艹,魏明你怎么这么多敌人!
宋天佑气得骂娘。
嗡——
恰在这时,一道身影飘至。
那人影是先到的,然后才传来破空声。下一瞬,以他为中心的四周就开始凝滞起来,光线定格成了一束束。
那斩向宋天佑的刀气也停住。
——自在神通!
非地境不可抗衡的神通!
下一刻,宋天佑就觉得眼前一晃,他和练云裳两人已经出现在魏明的背后。然后,周围的一切才开始流动。
阳光铺洒在地面上。
一位位猫脸人惊骇地望向来人,那白袍猫脸人的眼里也露出凝重。
“怎么?本公的面子不好用吗?”
魏明扫视众人笑道。
宋天佑嘴里吐着血叫道:“咳咳……魏明,还得、还得是你救我。”
众人脸色一变,他就是魏明!
大景卫国公、杀神魏明!
“哼,就算你是魏明又如何,你能压服南晋武林,不代表就能击败本座!谁强谁弱,终究要靠手上见真章!”
那白袍猫脸人冷哼道。
说着,他挥了挥手,一行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爆发出气息,竟然有八名宗师两名真武境,可谓实力浑厚。
而这还不是结束。
“降神!”
那白袍猫脸人陡然喝道。
下一刻,其中两人半跪在地,有恐怖的气机降临,眨眼落在他们身上。两人的气势不断拔高,很快到了三通境。
但是他们眼神依旧清明,并没有受到邪神的替代。这种手段魏明见过。
“推背门!”
魏明看向这群人,笑道,“原来你们竟然是推背门的人。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公心狠了,都给我——死!”
他伸手向下一按,蓦然出现一颗颗龙头自他的脚下向四方冲出。
这才是“龙抬头”结合了百窍境元气后的真正用法,一掌唤出四条龙!
轰隆!
对方也全面围攻过来。
其中四人被龙抬头直接冲飞,而后魏明一踏步,自在神通精细入微地控制住四名宗师的动作,玄指划过其咽喉。
扑通。
四人脖颈冒血地倒下。
魏明舌尖一探,贯穿左侧这名三通境的胸口,然后在其不可置信的眼眸里,回身一拳轰在另一人的脑门上。
咔嚓。
那脑袋直接爆碎。
当体魄和武道同时晋级百窍境,魏明面对这些人已经形成绝对的碾压。十名猫脸面具人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转眼之间,就只剩他和那名白袍首领站着,对方的眼里满是惊惧。这魏明太强了,难怪会被门里格外重视。
“推背门,也不过如此啊。”
魏明拍拍手笑道。
这时候,曲玲珑、宁青娥和傀儡贾源才赶过来,只见满地都是死尸。
“魏明,你现在已经这么强了吗……”宋天佑歪倒在练云裳的身上,眼睁睁看着他杀光这群不可力敌的“强者”。
心里真是失落啊……
曾几何时,他也曾压着魏明打过,可是这才短短半年过去,魏明已经彻底成长为他仰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能胜他的也只有师父了……”
他盘算着魏明的实力。
“魏明!本座承认你很强,但是你以为这样就能击败本座吗?呵呵,本座可不是青龙、朱雀那两个废物!”
白袍猫脸人突然笑道,“本座不过是想借你的手,制造更多的祭品啊!事实上,他们……原本就是祭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四周的尸体快速震颤起来,有血液汩汩冒出。
地面凹陷下去,发出“嗝嗝”的挤压声,像是有恐怖的魔怪在进食。
原来他带着这群猫脸面具人过来,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为了开启墓葬,这些人不止是放血那么简单。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祭品!
地面开始剧烈地震颤。
“哈哈哈!她……就要出来了!”
白袍猫脸人兴奋地笑道,随即他半跪在地,念道:“恭请白虎星君!”
他的身上爆发出冲天光柱,有未知的存在自星空凝望,而后降临。
原来他……也是降神武者!
他身上的气息在快速攀升,地元境、三通境、固命境、百窍境!
“魏明!告诉你也无妨,本座乃是推背门白虎使。如今本座已经晋升百窍境,杀你易如反掌!你们……都得死!”
他睁开灰白色的眼眸,纵身一跃,凌驾在半空,俯瞰下方的众人。
与此同时,地面轰然裂开。
PS:今天去外地,不一定来得及加更第二章,先发布一章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