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不是傻子,事实上,他很聪明。如果他真是这计划的一环,那么对方谋划三百年,就不可能让他离开。
就算他此时抽身后退,对方也一定有办法逼他回来,所以……
“既然你们是要我进谷……”
“那我就如你们所愿,然后用一双肉拳,打碎你们三百年的谋划!”
这就是魏明的决心。
万般谋划不如一莽,千般智慧不如一力,管你是谁,统统打碎!
青瑶圣姑、黎落长老和宁三娘等人下去准备出行的物资,包括驱除瘴气的火石、解毒的草药、驱虫的粪便等。
族人听说他们要进谷的事情,也都欢欣雀跃起来,但也难免担忧。
“这邪神可不好对付。我听说能打败邪神的只有邪神,魏少侠他行吗?他可不像是邪神武者,别反而被……”
“胡说,我们要对魏少侠有信心。再说了,不是还有神女在吗?”
“这次我们要是失败了,那就只能搬离虫谷,迁徙到其他地域了。”
“……”
一夜就这样过去。
……
次日,天光大亮。
初晨的阳光自山间罅隙洒落在山谷里,与雾气交融,投映出微晕的红,像是少女的脸蛋,给凛冬添上些许温暖。
“大哥哥!我们出发吧!”
阿奴一早上就来到寨子门口,正遇上早晨练完功的魏明。
“你也去?”
魏明有点好奇,这丫头才多大,而且没什么修为,不是去捣乱的吧?
青瑶圣姑笑道:“阿奴养了不少小宠物,里面的无尾蜂能引路,百花蛇能食瘴气,带着她兴许有些作用。”
阿奴傲娇地翘起小脸蛋:“那当然。”
不一会儿,宁三娘和陆芊雪也汇合过来,还有关二和崔松柏。
“魏公子。”
他们行了一礼,说道,“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进入虫谷深处了。”
黎落给众人递上干粮、水袋,说道:“老身要守护白溪寨,不能陪你们同去。我白苗族的存亡就拜托诸位了。”
魏明点点头,没有废话。
“出发!”
一行七人出了寨子,就往雷公山的方向行去。但是没走多远,就听见后方有人叫道:“等等!等等!我也去!”
魏明等人往后一看,原来是徐有勉跟了过来。
“你来做什么?你又不通武道,还要我们分神保护,这不是添乱吗?”
魏明不给面子地斥责道。
“我这不是想去雷公山看看地势嘛。这以后记在了周游列记里,也是一大特色。小虾米,你可不能抛弃我。”
徐有勉厚着脸皮说道。
魏明无奈:“你要跟就跟着,里面瘴气、毒虫多,死了可别怪我们。”
于是七人又变成了八个人。
渐渐地,瘴气就多起来。
“窸窣。”
不时有虫、鼠逃窜的声音。
“小心,现在瘴气已经浓郁得遮住视野了,火把也驱散不开。我们跟着阿奴的无尾蜂,往雷公山的方向走。”
青瑶圣姑提醒道。
阿奴从腰间的小布袋里唤出一群蜜蜂,拍手道:“小宝贝们,靠你们了。可别被瘴气迷了眼,去雷公山哦!”
蜜蜂们嗡嗡嗡地绕着众人盘旋,随即找准一个方向,笔直地飞去。
其实魏明、宁三娘等人也可以直接飞过去,这样不仅可以避开瘴气,也能绕过毒虫、猛兽和大部分邪神扈从。
但是一来面对邪神这种未知的东西,魏明也没把握,所以打算慢慢靠近,探查它的手段,万一不敌也能逃跑。
二来徐有勉提到,那坐落在虫谷四周的捕星法阵,有可能会将空中的人强行拉扯到雷公山,甚至将其镇压。
因此,飞过去变得很危险。
三来则是要带陆芊雪过去,这丫头还没有对陨星死心,而且她作为钦天监的玄女,兴许能对陨星一事起到作用。
几番因素综合下来,就导致他们最终选择了从地面突进的路线。
阿奴的蜜蜂确实神奇,在雾茫茫的瘴气里一路领着众人前行。
“吼——”
不远处突然有兽吼响起,然后只见一個庞然黑影自瘴气里跃出。
这竟然是一只斑白巨虎,血盆大口里露着獠牙,腥臭的气息卷起飓风,不过它的眼睛里一片赤红,像是疯了。
“魏少侠,这是虫谷里原本就有的猛兽,也被邪神侵蚀了心智。小心,我们遇到过这样的凶兽,堪比宗师!”
青瑶圣姑按住阿奴的肩膀,戒备道,“它最擅长的就是强横肉身。”
说话间,那斑白巨虎已经扑了过来,凶煞之气迎面冲在脸上,吓得阿奴和徐有勉不住后退,眼睛里满是恐惧。
“砰。”
就在这时候,魏明一步踏出,挥拳轰在了斑白巨虎的脖颈上。然后,它就如被山峦扫中一样,轰地倒飞出去。
阿奴和徐有勉瞪大了眼睛。
两人下意识地彼此互相看一眼,就各自不屑地拍拍灰尘,走上前叫道:“大哥哥真厉害!”“小虾米好样的!”
魏明懒得理会两人,追上去就盯着斑白巨虎打,很快它就不行了。
它嗷呜一声,眼眸里恢复些许清明,但是眨眼又被疯狂血色替代。
轰。
魏明再不留手,直接一拳将它的脑袋轰成粉碎,血腥味远远飘出。
这一杀就像引发了某种信号一样,远处的瘴气里出现一道道黑影。
不过,它们就不再是巨虎了,而是一个个人形黑影,是那些被侵蚀的白苗族人。他们疾驰而来,气息都很恐怖。
“一、二、三……十五个!十五个宗师!这邪神扈从未免太恐怖了!”青瑶圣姑稍微一数,就惊骇地说道,“魏少侠,敌众我寡不宜硬拼,我们绕路吧!”
宁三娘和陆芊雪也露出骇然。
要知道,就算是一流宗门也聚集不出这么多宗师啊!这邪神与陨星叠加在一起,竟然能释放出这么恐怖的力量?
是陨星材质特殊?
还是邪神本就如此强大?
“不用。”
魏明露出一丝兴奋,终于有点意思了,“他们来得正好,省得我再一处处找他们!先剪除了爪牙,再杀邪神!”
青瑶圣姑还想劝阻:“魏少侠,我知道你实力深不可测,但那可是十五位宗师,就算打赢了,也精疲力……”
她还没有说完,就见魏明一拔鱼霄剑冲了出去,剑光如琴弦一样散开,这是惊神刀法与各种剑法的融合。
一尊尊法相升起,又转眼被一道道琴弦剑气切割得四分五裂。
天地震颤,血落如雨。
“哈哈哈!”
魏明杀得兴起,长声吟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他一步步迈出,剑荡四方,琴弦到处,邪神扈从纷纷断作碎尸。等到他杀到最后一位,也恰念到最后一句。
“……蓝田日暖玉生烟!”
众人看得都呆住了,十五位邪神扈从就这么没了?那可是宗师啊!就算神智不清,也是实实在在的宗师啊!
地境……有这么强吗?
如果魏明听到他们的心声,恐怕要引用上官鹤的名言:“不是每个地境都这么强,只是因为那个地境是我。”
陆芊雪喃喃道:“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没想到他一个武者,还会吟诗,可是……庄生是谁?”
她再望向魏明的时候,原本就敬畏、仰慕的神采里多出三分柔情。
不知不觉间,少女已经动了心。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魏明毫无所觉地将鱼霄剑插在背后,看向面板,只见原本只有“精通”境界的惊神刀竟然一跃两级到了“圆满。”
“这次南境之行收获真大。”
他不由感慨道。
【功法】游龙身法(大成);漫天花雨(化境);太上真魔经(化境);惊神刀(圆满);龙王拳(化境);通神霸体功(熟练);自在天书(大成)
除了惊神刀,游龙身法、漫天花雨、龙王拳和通神霸体功都得到全面精进,反而是太上真魔经和自在天书落后。
前者倒是精进了许多,但是后者就难了,毕竟现在能让他感觉**或痛苦的人太少了,尤其是痛苦一道。
“邪神,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魏明招呼一声众人,就继续往虫谷深处杀去,又有不少邪神扈从涌过来,可惜他们遇到的是魏明,全部送菜。
宁三娘越看越是心惊,叹道:“我本以为自己成了降神武者后,也是一方强者。与魏公子相比,泥云之别也。”
青瑶圣姑看着面不红气不喘的魏明,也再次感叹道:“神女,我们能请到魏少侠帮忙,是我白苗族之幸啊。”
阿奴满眼都是小星星:“婆婆,能不能让大哥哥把邪神抓回来当宠物?”
两人白一眼她:“想得美。”
陆芊雪一路默默看着,眼神越发光彩照人,自古女子爱慕男子,无非声色才情,而魏明样样俱佳,堪称完美。
只是每当她想到对方的身份,和两人之间的差距,就不禁黯然。
这是单恋而不可得的怅然。
“快到了。”
就在这时,魏明竖起手掌,示意众人停下脚步。因为这里不仅瘴气浓郁,而且有嗡嗡嗡的声音在冲击脑袋。
头铁神通在示警。
反观徐有勉、关二和阿奴三名最弱的人,他们已经抱住脑袋在痛苦地低吼,青瑶圣姑急忙取出一枚圆珠。
珠子里散发出莹莹光芒,笼罩住他们三人,他们才渐渐恢复正常。
“这……这是什么?”
阿奴拍着胸口,惊悸地问道。
徐有勉和关二两人对视一眼,连忙靠近青瑶圣姑,躲在珠子光芒里。
“这是邪神的识念在侵蚀你们,时间一长,你们就会变成邪神扈从。”
青瑶圣姑已经有应对这邪神识念的经验,说道,“莪这枚圣灵珠有抵御识念的功用,暂时可以保你们无碍。”
她的脸上浮现担忧,又说道,“魏少侠,这越靠近雷公山,邪神的侵蚀越严重,他们怕是没办法前行了。”
魏明也皱起眉头。
果然,带着他们有些累赘了。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看……”
他还没有说完,就突然觉得四周的识念一阵动荡,随即向雷公山的方向快速收回,脑袋里的嗡嗡声随之远去。
忍得有些艰辛的陆芊雪也一下子抬起头,疑惑道:“这是……”
魏明诧异地看一眼四周。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原本的邪神在沉睡,识念只是无意识地散发开,从而造成无差别的侵蚀伤害。
现在就像是它醒过来了,开始收束所有的神念,看似比原来影响的范围小了,但是它在的地方却更加危险了。
“是邪神苏醒了。”
青瑶圣姑肯定了他的猜想,“这种现象我们遇到过一次,是陨星才降落的时候。那一晚所有的虫鸣、兽吼都消失了。等它再沉睡,侵蚀变得无处不在。”
“那也是我们白苗一族损失最惨重的一次,有上万人死在脑海爆裂里,还有上千人被邪神侵蚀,转化为扈从。”
她讲到这里,有些悲痛。
如今看来,应该是邪神又苏醒了。
魏明突然直起腰身,遥望向雷公山,笑道:“有意思,看来它不是无缘无故苏醒,而是它……察觉到了我们!”
就连瘴气都在分开一条通道,露出远方坍塌了的山影,正在震颤。
这震颤像是某种怪物在呼吸。
“哈哈哈,它在迎接我们。”
魏明反而更兴奋了,大踏步向前走去,“走,我们去会会它!当然,你们要是怕死,就留在这里等我!”
徐有勉、关二和阿奴立即瞪圆了眼睛,叫道:“我才不怕死呢。”
青瑶圣姑和宁三娘跟上去。
陆芊雪也连忙追上。
雷公山越来越近,周围的温度越来越冷,众人不得不运起内气护体。关二护住徐有勉,青瑶圣姑护住阿奴。
“奇怪,这邪神难道住在冰窖里?”
宁三娘张望一眼道。
魏明想起前世的一些知识,猜测道:“兴许是因为温度低,可以大幅降低身体机能的损耗,更适合沉眠。”
八人终于到了雷公山脚下,只见原本高约百丈的山峰整个坍塌下来,中间分开巨大的裂缝,有深谷延向其中。
“小心,那些……是邪神扈从!”
陆芊雪眼尖,立即看见雷公山的废墟里,围着一圈一圈人影。
粗略一看,约有上百人。
“一百名宗师?”
他们不敢想象邪神的恐怖,如果这些人跑出虫谷,足以扫荡四方了。
就在众人戒备的时候,那些人影突然动了。他们向两侧分开、站立,让出一条通往雷公山废墟核心的通道。
“呵呵……进来吧。”
里面突然响起沙哑的声音。
魏明等人面面相觑,这邪神难道是个人类?还是有理智的人类?
“既来之,则安之。”
魏明低声说了一句,就领着众人跨进雷公山的废墟,自两侧的邪神扈从中间穿行而过。徐有勉和阿奴直哆嗦。
这些邪神扈从全都面无表情,全身散发着阴寒气息,十分静默。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陨星。
那是一颗上百丈长宽的球体,如今被撞碎了,从顶部中间裂开,像是崩碎了的西瓜,瓜瓣里不断冒出寒气。
而在那破碎的星辰中间,有一片寒冰绵延在缝隙里,里面站着一个人。
不,确切地说,那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因为它全身只剩下骷髅。
如果仔细去看,可以发现它的脊背处缺了一根主骨,身躯耷拉着。
“你们……就是现世的人?”
它打量一眼魏明等人,问道,“很抱歉,我沉睡了太久,已经分不清年月了。这也是本星君第二次醒来。”
众人隔着冰层打量它。
“你是人类?”
魏明不答反问道。
青瑶圣姑、宁三娘和陆芊雪等人不禁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原来这就是邪神,邪神竟然长这个样子,不可思议!
“人?类?”
它像是在咀嚼、深思一样,“在我那个时代,这两个字指向的物种并不一样。我属于前者,不过不叫人……”
它揉着脑袋,像是有些痛苦,“抱歉,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有很多事想不起来了。但我记得……我是巫。”
“巫?”
青瑶圣姑顿时激动起来,“你也是巫族?不,你是远古巫族?”
邪神扭过头,用空洞的眼眸打量一眼她,笑道:“远古巫族?或许吧……你们现在还有巫族血脉在传承吗……”
它看向四周静立的邪神扈从,“难怪、难怪我有一些熟悉感。”
然后,它重新看向魏明等人,问道:“我察觉到了你们到来,那么告诉我,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魏明和青瑶圣姑对视一眼,总不能直白地说,我们是来杀你的?
魏明目光一闪,突然问道:“在你那个时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大量生灵死亡,又残存不灭?”
他想弄清楚邪神的来历。
这些残存不灭,还能被人祭祀、换取力量的存在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的时代……生灵死亡?”
它又有些痛苦地回忆道,“太久了,我记不清……天崩地裂,万星坠落……所有生灵都在逃……包括我……”
“呵呵,还好……还好我逃了出来。他们都死了,唯有我天府星君还活着。呵呵……活着的感觉真好啊……”
它像是迷恋一样地仰起脑袋,呼吸这天地间的空气,山峦再次震颤。
“活着?”
阿奴好奇地问道,“可是你为什么和我们不一样,你身上的肉呢?”
那冰层里的骷髅一下子愣住了。
“肉?”
它像是醒来第一次低头打量自己,蓦然发现原本应该存在的血肉一点不剩,自己身上只剩下灰白干枯的骨骼。
时间……太久了。
久到它的肉身腐朽,它还以为自己活着,却只有白骨还苟存。
“不……这不是我!”
它猛然转过头,用森然的眼洞看向众人,“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我要用你们的血肉装填在我身上!”
哗啦。
冰层被它的声音震得坍塌。
下一秒,它就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