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在黑暗的宇宙中漂流,没有朋友,没有支援,如一叶孤舟,漂泊在风暴四起的大洋之中。
爱丽舍的脸上多了一抹憔悴。
事到如今,她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深空梦魇。
早在第一次闯入这个无尽黑暗的宇宙时,他们就被人告知了深空梦魇的存在,那是这囚牢之中唯一的光和温暖,却让那紧随而至的黑暗显得更加的冰冷和绝望。
而混杂在黑暗之中的某个流言,让那仅存的一抹暖意也变得令人背后发寒。
深空梦魇真实存在,毋庸置疑。
不同的文明有不同的人口最低限制,众所周知。
爱丽舍想不明白的是,很多文明在乱纪元期间损失了海量的人口,那些幸存的人绝对不足以支撑他们对抗深空梦魇,但那些文明却总能一次次的挺过恒纪元初期的深空梦魇。
他们的数量众多的人口是怎么来的?
其实爱丽舍知道答案,她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答案。
人工合成胚胎,在营养仓内催熟,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培养出看似正常的成年个体,在**成长的阶段中,直接注入虚构的记忆和人格,由此,一个从里到外彻头彻尾的人造生命就诞生了。
对于爱丽舍来说,这个答案显得太过于疯狂,太过于没有底线了。
然而,隐藏在这个答案背后的,更加冷酷,更加没人性,更加疯狂的真相,才是让爱丽舍近乎崩溃,迟迟不愿面对这个答案的原因。
人口爆发之后呢?
是啊,对抗深空梦魇需要足够的人口数量,在这之前,固然可以毫无顾虑的合成人工生命,然而那之后呢?
历法石碑,生还者名额可是有限的啊。
那些被人工制造出来的生命,在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在经过了短暂的人生,甚至对这个世界还不怎么熟悉的时候,就要被抛弃了吗?
爱丽舍做不到。
……
“我是不是很不称职?”
璀璨的星空下,年幼的爱丽舍轻声问。
那红棕色头发的少女眼中带着不解,偏着头说道:“称职?我们还是学生呀?而且还要等明天才正式算呢。”
爱丽舍轻叹一声,低下头,俯视下方,只有无尽黑暗。
“小爱你怎么啦?你不舒服吗?”红棕色头发的女孩有些慌张,“要不要去看医生呀?”
“小曦,你还记得社会老师说过的那句话吗?”
“哪句话?”
“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为此,文明可以没有底线……”
红棕色头发的少女眨了眨眼睛,然后恍然大悟:“哦,是那一句啊,我记得你总是在社会课上睡觉,怎么……”
爱丽舍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但微笑的深处却藏着一抹淡淡的忧伤:“那句话太可怕了,吓到我了,所以我印象很深刻。”
“啊,我记得,你还就这句话和老师探讨过呢。”红棕色头发的女孩恍然说道。
“是啊,我还记得老师说,那句话还有后半句。”爱丽舍看向好友,“相比起前半句那令人绝望的黑暗,后半句却是冰冷且令人迷惑,哦,对当时的我来说,那确实很迷惑,但现在,我大概有点理解了。”
红棕色头发的少女脸色平静,缓缓说道:“但有时候,生存并不是唯一呃需要,而死亡,亦是一种胜利。”
璀璨的星空不知何时已经全然消失,红棕色头发的少女静静地站在黑暗的房间内,平静的看着爱丽舍。
爱丽舍轻声说道:“永别了,我的挚友。”
红棕色头发的少女嘴唇微微翕动,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爱丽舍睁开双眼,脸上的憔悴又加重了一分。
她能够听到脑海深处那无序的低吟,那喧嚣让人疯狂。
侵蚀越来越严重,甚至连她也无法抵抗了。
作为心智中枢的核心节点,她的思绪中出现这喧嚣,意味着整个系统都被击穿了。
爱丽舍常常感觉自己有些恍惚,这恍惚在其他船员身上更为明显,那些最严重的船员,现在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只能躺在床上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舰队已经无法正常运转,只能在宇宙中漂流。
爱丽舍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召开了那一场全民议会,然后否决了人工合成生命的计划。
这是所有人的选择,但这个选择会杀死所有人,甚至让他们这支舰队覆灭。
如果自己能再果决一些,再冷血一点,那自己的文明,或许还有机会……
恍惚之中,爱丽舍看到远处的黑暗中逐渐浮现出一支舰队,那支舰队比曾经的自己要弱小许多,但现在,他们已经不怕自己了。
爱丽舍知道他们为何而来,那石碑有着特别的,难以屏蔽的感应,在一定距离内,两个石碑会互相呼应。
那支舰队就是感知到这呼应,循着踪迹追来的。
“最后的战斗要开始了。”
爱丽舍努力坐直了身子,即便是末路,她也要挺直了身子走下去。
战斗指令经由人工智能传递到每一个岗位,然而,那些位置上却没有多少人在,仅有的船员,精神状态也都十分糟糕。
但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绿野文明,星空舰队第二舰队,全体……出击!”
武器保险解除,上膛,连绵的震动从武器单元传递到船员们生活的区域,发出低沉的轰鸣。
在宇宙之中,一场战斗已然上演。
没有丝毫技巧,只有最原始的,最猛烈的冲突。
弹药倾泻,炮弹炸裂,能量光团在黑暗中摇曳,四方炸裂的火光让这黑暗的天空再度绽放出灿烂的星光。
爱丽舍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曾经,回到了那个美好的时刻,那时候,星光璀璨,人们踌躇满志,向着无尽星海迈出勇敢的步伐。
“战斗!战斗!直至最后一刻!”
爱丽舍已经感觉不到飞船的震动,她眼中只有那璀璨的星光,还有一个红棕色头发的少女陪伴在她身边,轻轻拉着她的手。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平缓的声音从那花骨朵一般的机器中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