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晚饭在外面吃,不回家了。”
“包里有胃药,喝酒前记得吃两片。”
楚子航编辑完短信,看了一会,加了句“注意保暖,夜里风大”,点击发送。
“您好,一共……”
水果店的收银女孩笑容甜美。
“嗯。”
楚子航付了钱,道了声谢,提起果篮转身离去。
收银女孩脸蛋红扑扑的,慌忙的连声说着没关系,再抬头,已不见了那男孩的身影,忽的就有些怅然若失。
八月末,转眼就要开学,和路明非不同,楚子航明天就得动身前往卡塞尔,准备狮心会会长的一系列工作交接,以及自由一日的相关事宜。
兰思诺特率众狮心会成员,已在遥远的大洋彼岸等候多时。
本来该是苏茜陪他一起返校,但这女孩似乎有事在身,与执行部的机密任务相关,保密等级很高,楚子航也无法查看,于是作罢。
一小时前兰思诺特刚与他通过电话。
那个与传说中亚瑟王麾下圆桌骑士有着相同名字的男孩,信心十足的向他汇报如今狮心会成员们的备战工作,从他的语气中不难听出,这个男孩早已迫不及待的要与凯撒率领的学生会分个胜负。
且坚信着光荣的胜利终将属于狮心会。
毕竟率领他们的领袖可是楚子航。
卡塞尔中无人怀疑楚子航的优秀和强大。
他们只是在好奇一点。
楚子航与凯撒,究竟谁才是卡塞尔这一代真正的领袖。
守夜人论坛上早已就此吵翻了天,狮心会和学生会两方人马各执一词,为自己的老大摇旗呐喊,就差摆明车马干上一场。
而旋涡的中心,争斗的主角,狮心会的年轻会长楚子航同学。
此刻正一脸严肃的穿梭于芭比娃娃变形金刚以及奥特曼之间。
他停下脚步。
面前是风靡全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英雄。
迪迦。
八十厘米高的模型,手脚关节皆可活动,配一根闪光带音效的变身棒,只要按下开关,新的风暴就要出现。
这是男孩子做梦都想收到的玩具。
楚子航点点头,与迪迦坚定的LED双眼对视,就你了。
他相信没有哪个男孩不喜欢奥特曼模型,为此楚子航还写了三千字的调查报告,从网上搜集信息并且总结,井井有条的论证过程能让最苛刻的教授满意点头。
假如这世上真有一门研究奥特曼的学科。
拎着水果化妆品和奥特曼模型,楚子航在下午五点四十三分到了史努比师兄的家。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七分钟,楚子航找了个转角默默站立,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方才上门。
“来了来了!”
史努比师兄咋咋乎乎的开门。
一件楚子航,就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他热情的将这位同门师弟迎进了屋。
嘴上还一叠声埋怨着“人过来就好啦,还带什么东西,你这孩子可真是,叫我怎么说好!”
楚子航点点头。
厨房里走出一个女人,很瘦,瓜子脸,眼睛和头发一样乌黑,总是笑着,是那种淡淡的温婉的笑。
“你就是石头说的师弟吧。”
“来来来,快进来坐!”
“饭菜马上好,稍微等一下。”
楚子航嗯了声。
“嫂子。”
女人抿嘴笑着,招呼他去客厅坐好,端来水果饼干,又问了楚子航,然后倒了杯大麦茶。
“小斌,快叫叔叔。”
史努比师兄对自家小孩说。
那孩子正好奇的盯着楚子航瞧。
“真是的,说什么呢!”
女人轻轻的拍了师兄一下。
“什么叔叔,叫哥哥,平白把人孩子叫老了。”
小斌明显很是怕生,只是躲在自家爸爸身后,睁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去看楚子航。
楚子航取出奥特曼模型。
小斌一下子眼就亮了。
“还不快谢谢哥哥!”
男人说。
楚子航的目光在师兄一家三人身上转了圈。
默默低垂了眼帘。
饭菜很丰盛,还有一盆满满的卤大肠,看得出女人是下了心思的。
“来,师弟。”
男人热情的招呼楚子航。
“卤大肠,变态辣,你嫂子自己配的料,尝尝看,味道正不正。”
“谢谢。”
楚子航家了一筷子,放入口中。
师兄和女人都期待的看他。
“很好吃。”
楚子航说。
闻言师兄就一下子笑开了。
“我说的吧,你嫂子她手艺就是这个!”
男人得意洋洋的翘起大拇指,引来女人悄悄在桌下踢了一脚。
吃完饭,楚子航和师兄一起出门遛弯,消消食。
男人聊起楚子航的学习,语重心长的叮嘱他不要太拼,命只有一条,人死了可什么都没了。
楚子航想起那天在烂尾楼地下这人挡在他面前的背影。
说着命只有一条的男人当时又在想着什么呢?
林分别时,男人警惕的观察四周,确认无人后与楚子航说。
“小心那个韩野。”
“嗯?”
男人一脸凝重。
“后续报告你看了么?”
“我们顺着烂尾楼的线往上查。”
“前苏联,毛子。”
师兄说。
“别忘了韩野是哪的人。”
师兄所说的报告楚子航也知道。
就千面所在安全屋的等级,明显不是一个普通的混血种能拥有的。
他身后肯定有着某个组织。
并且,千面还掌握着利用音乐控制死侍的技术。
在烂尾楼事件后,死侍和控制他们的留声机,全部都被执行部的专员秘密运送回了卡塞尔,两个月后的现在,估计已经被装备部的天才们拆的差不多了。
也不知他们的研究成果如何。
技术逆推本就是一件难度极高的事,但以装备部的能力,没准还真能有所收获也不一定。
至于师兄所说的线索,楚子航也在报告中看到过。
根据推测,安全屋背后的建设者,很可能就是那个红色的巨人。
他们曾经以老大哥的态度派遣一大批的学者工程师科学家支援新生的中国。
或许就在那个时间段,留下了安全屋。
“师弟,你觉得,那人打开安全屋的门,是真的不小心么?”
男人说。
“一个混血种,血统A级的混血种,走两步就累了?”
他笑了笑。
“谁信呢。”
楚子航想起那一天在电梯门口韩野的表现。
“我知道了。”
深夜八点,楚子航回到家中。
开门,整理好七倒八歪的高跟鞋,将之摆正。
楚子航在客厅的沙发看见了妈妈。
她像是婴儿那样蜷缩在角落,大片大片的肌肤白的晃眼。
楚子航看了眼空调,17度,最低了。
拿起遥控器,调到24度,楚子航取了件外套给妈妈披上,女人明显已是醉了,说了些让人听不懂的胡话,楚子航去厨房冲了杯牛奶,试了试温,刚刚好。
他扶起女人。
“妈妈,喝杯牛奶。”
“你这样睡觉会头痛的,喝杯牛奶。”
楚子航轻轻的哄着他的妈妈。
温柔的样子能让仕兰中学的女生尖叫到晕厥。
“子航,子航!”
女人傻傻的笑着。
“你回来啦子航!”
“嗯,妈妈。”
“我回来了。”
拜托保姆阿姨照顾着点女人,别让她着凉,也别睡着睡着给摔地上,她就这样的,这么大的人还是跟个孩子一样,睡觉前一定得喝一杯温牛奶,否则就睡不安稳。
楚子航回到房间,用三分钟洗澡,围着浴巾走出卫生间。
他没有上床。
而是在书桌前坐下。
一盏台灯投下光圈。
照亮一方白纸。
以及白纸上海螺的镇纸。
一个月前路明非的生日,他之所以会说有心事可以讲给海螺听的话,就是因为楚子航自己就是这样做的。
不只是妈妈。
楚子航也一样。
一样像是个孩子。
会做出对着海螺说话这种幼稚的事,讲给别人听,估计也没有人能将之与楚子航联系到一起吧。
形象上的差距也太大了。
楚子航对着白纸沉默了许久。
终于,他提起笔。
开始写信。
这次是写给未来的自己。
漆黑的房间。
一盏小小的灯光。
桌前挺拔的男孩。
时间仿佛于此失去了意义。
楚子航写了一整夜的信。
无眠法。
顾名思义,便是不可入眠。
楚子航要用永远的清醒,镇压混血种的杀戮**。
于寻常混血种,或者说,于其他任何一个楚子航之外的人,用此法养神,都是九死一生。
正常人七天不睡就会猝死。
楚子航则要一生无眠。
若非是路明非用了佛教大宏愿的法门,无眠法也根本没有一丝成功的可能。
按楚子航的理解,所谓大宏愿,便是如戒律一般的存在,只要他一直坚持无眠,属于人类人格的精神力量便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增强成长。
但这条路太过艰辛。
在最初路明非就与他陈说了利弊。
利处是快速的养神法收益。
至于弊端。
一旦沉眠,一旦破戒。
人类人格便是顿受重创。
且养神法修为尽是付诸流水,不复存在。
多年苦修一朝成空,这倒也罢了,主要是楚子航的龙类人格的反扑,届时真的是立时堕落死侍,不做他想。
几乎就是德州扑克里的梭哈,要么突飞猛进,数年内成就外罡。
要么死。
在开始修习无眠法的那一刹。
楚子航便赌上了一切。
但说到底,于他而言。
这也不过是重复一遍之前的抉择罢了。
都是用生命换取力量。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么?
夜尽天明。
楚子航很早就已停笔。
他如佛教故事中的达摩般面壁枯坐。
就这般坐到了天明。
他没有用针扎指间的方式,以疼痛换取清醒。
而是思考。
或者回忆。
回忆他这一生。
按路明非的话说,就是强化人类人格的力量,找到支点。
天亮了。
楚子航缓缓起身。
他去冲澡。
洗去浑身淋漓的汗。
哗哗的水流下男孩微微垂头。
修习无眠法的每个夜晚,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一旦入眠,便是死。
换做他人早已在如此恐怖的心理压力下彻底崩溃。
只有他,楚子航。
夜夜如此,
一次次的踏上战场。
不曾后退。
至今算来,已是二月有余。
楚子航摊开手。
一团火焰凭空悬浮。
有如乖巧温顺的小兽。
骤然的高温令浴室中蒸汽升腾。
楚子航翻手收起火。
君焰。
若刚才这一幕让卡塞尔言灵学或血统学的教授见了,怕是会抓秃了头发大呼不可思议。
那可是君焰!
高危言灵!
居然温顺得如同宠物。
要知道,两个月前同样也是楚子航,他施展的君焰最多却只能当爆炸来用,甚至每一次都得抱有同归于尽的觉悟。
可现在呢!
楚子航换上衣服,提起包。
里面是村雨,他爸爸的刀。
以及出国必须的签证护照。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拥有的东西很少,随时都能提着刀冲上战场。
下楼时,妈妈还没醒,盖着毯子睡在沙发上,像是某种小动物。
楚子航停了停,转去厨房,轻手轻脚的做了顿早餐,在保温箱中放好。
给熟睡的女人留了张便签。
楚子航乖巧的说。
“妈妈,我走了。”
他转身,开门。
有这么一个瞬间。
男孩的背影,和那个男人重叠在了一起。
这也正常。
毕竟他可是那个男人留在这世上。
最后的痕迹了。
…………
少年宫,武道班。
擂台上站着一个年轻人。
他大口喘气,武道服被汗水完全的打湿,偶尔晃晃头,便甩出大颗大颗的汗水,用这样的动作换来片刻的清醒,努力的睁着眼。
“坚持住!”
他在心里对自己喊。
“坚持住!”
“老师在看着你!”
“我要盈!”
路明非抱臂站在台下。
众弟子屏息凝神,无一出声。
某一刻。
就听路明非说。
“告诉我,你的名字。”
擂台上的年轻人深深的吸了口气。
“陈久默。”
他嘶哑的说。
“老师,我叫陈久默!”
不知何时,路明非已立于他的面前。
“陈久默。”
他念着这年轻人的姓名。
肃然的神色冰消雪融。
取而代之的是春日暖阳般的笑。
“我记住了。”
路明非轻轻的将手放在年轻人的头顶。
陈久默只觉精神一震,耳目一新。
全世界都是不同。
有什么锁住的打开了。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如同多年的游子回了故乡。
忽的就掉下了泪来。
就听路明非的声音于道场内回响。
“十战之身,无一败绩。”
“你已是此次擂台的第一。”
“久默,我且问你。”
路明非笑言。
“可愿习武。”
年轻人低着头,再是紧握了双拳,也止不住浑身的颤抖。
两个月来,站桩,武技,醒也习武,梦也习武。
一幕幕的画面闪过心头。
他想起路师不止一次说过的话。
有心人,天不负。
从喉咙最深处,一字一顿。
他说。
“我愿。”
“既如此。”
路明非轻笑。
“便开门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