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照射在龙爪槐光秃秃的枝条上,枝条的影子有映射在树下爷俩的身子上。有两只麻雀呆呆的立在枝头,昏昏欲睡。
秦牧在老爷子的追问下讲起了那天在云州边境县城发生的一切。
在那家网红小酒馆里,秦牧和大熊挟持了云州纨绔谢东山,他哥哥谢兰陵带着几个武装到牙齿的精锐来把小酒馆团团围住,剑拔弩张的时候谢兰陵提议要谈谈。
后来俩人达成协议,秦牧放了谢东山,而谢兰陵也不会为难秦牧和大熊。
但是在他离开之前,两人又屏退所有人下了一局象棋。
那是一副象牙雕刻的棋子,棋盘是紫檀木材质的,而且从棋盘和棋子的包浆来看这是一副古董,秦牧从小是在古董堆里长大的,一眼就看出来这幅象棋令人咂舌的价值,相比起围棋来,他的象棋是野路子出身,甚至连棋谱也没打过几回,棋力的长进全靠自己摸索和与人对战,所以棋风很野蛮,极喜攻伐缠斗,最擅乱中取胜,行棋落子果断利落,敲的棋盘梆梆响,记得当初跟老陈下棋,老陈那种打谱自学的棋风就完全被他克制,不仅仅是棋力上的克制,是心理上的压制,上了岁数的人下棋喜欢运筹帷幄,步步为营,碰上了秦牧各种不讲理的刁钻缠斗往往会不适应。
可秦牧的棋风克制老陈,而谢兰陵的棋风又恰恰克制秦牧,他的象棋路子一看就是自幼名师指导,而后大量的棋谱训练培养出来的,棋风四平八稳,攻防都滴水不漏,棋谱这玩意就像是传统功夫里头的套路,只有门外汉才会觉得那是中看不中用的假把式,稍微入门都会知道那是前人总结出来的攻防经验,就像是数理化这些学科里头的公式,是一种解题的捷径。
谢兰陵以中规中矩的仙人指路开局,秦牧不管不顾的以当头炮应对,棋局一开始秦牧就主动寻求对子,当棋力明显处于劣势的时候,这种一换一的打法是极为明智的决定,就像菜鸟跟搏击大师决斗,上来就说好一拳换一拳,谁也别闪躲,那对于搏击大师来说肯定是不公平的。
尽管如此,棋至中盘,秦牧的劣势已经很明显了,子力上讲虽然只是少了两卒一象,但局势上已经被完全压制。
虽然还未露败像,但已经是搏击擂台被人逼到了角落里抱着头被动挨打的局面。
秦牧举棋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谢兰陵也不催他,抬手唤来了两杯茶。
出人意料做这种端茶倒水工作的人确实谢东山这个小魔头,不出人意料的是,他端茶过来肯定没存什么好心思。
把一杯茶恭敬地放在谢兰陵手边之后,举起另一只满是热茶的杯子就往秦牧脑袋上摔,这一点上他跟秦牧倒是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有仇就得立马报的小心眼,不同的是,秦牧比他能打得多。
秦牧一直盯着棋盘看,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在谢东山举起茶杯的时候,右手闪电一拳打在谢二少爷的腹部,谢少爷瞬间脸就成了猪肝色,身子蜷缩得像个大侠,跪下地上一阵干呕。
谢兰陵看了邱疯子一眼:“邱爷爷,麻烦把这个玩意带回家吧,别让他在这里丢人了”。
可能是被谢东山闹的这一出给扰乱了心神的缘故,谢兰陵接下来连下了两手昏招,秦牧终于起死回生,把局面给扳回一成。
谢兰陵看着棋盘,考虑了一会,呷了口茶水开口道:“听说秦少的妹妹嫁到了拓跋家,那这丫头往后在秦家的分量可就举足轻重了,背后有了拓跋,慕蓉两大强援。”这小子也开始用盘外招了,他被谢东山扰乱了心神,如今就抛出秦狐狸来乱秦牧的心神。
秦牧淡然一笑:“猛兽都是独行的,只有羔羊才会成群结队”。
谢兰陵却继续道:“据我所知秦狐狸可不是羔羊,就不提她手里掌握的那些财富,
就是她训练的那些耳朵回头带文身的杀手,也是一批不怕死的家伙,这年头不要命的最难缠”。
秦牧挑了挑眉毛:“不怕死不意味着不会死,他们如果真有本事,今天我就没机会坐在这里跟谢少您下棋了”。
谢兰陵研究了一阵棋局也没找到破局的手段,就拱了一步兵,他下棋做事都是如此,是在没办法的时候就走步闲招,这时候什么都不做都比做错了事情要好。
秦牧也没着急进攻,挑士做了一步防守,撑上边角士不怕马来将。
谢兰陵又开口道:“秦少怎么不喝茶”。
秦牧坦诚回道:“怕茶里有毒”。.z
谢兰陵微微一笑,也没勉强,像是突然想起来的一件事,随意开口道:“崔静这个人秦少熟悉吗”。
秦牧回道:“不熟,我跟他儿子有些过节”。
谢兰陵轻声道:“他要来云州主政一方了,本以为秦少如果跟他熟悉,一块坐下来聊聊呢”。
秦牧问:“聊什么”。
谢兰陵笑道:“交朋友,发大财那点事呗”。
秦牧耸耸肩:“我跟崔家是做不了朋友的,就凭他儿子的做派我就知道这个崔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人权利越大,危害越大,贪心越大,跟这种人交朋友就是与虎谋皮,一不留神就会吃大亏”。
说话间,两人又走了七八手棋。
谢兰陵一不留神,出了个大失误。
秦牧提炮打响,将军闷攻,绝杀!
所谓闷攻,指炮利用对方的士或其他子力做炮架将军,对方的将(帅)因为花心有己方别的棋子阻碍一般是士,车,炮,马被蹩脚或牵制)无法脱离与炮在同一直线上,作为炮架子的士也因为花心棋子的阻碍无法撤离,从而将死对方将(帅),这种局面叫做闷宫。
落子无悔,这个局面虽说是自己的失误造成被秦牧偷了一招,但谢兰陵断然也没有悔棋的道理。
他只是看着棋局一言不发。
秦牧那手指敲了敲谢兰陵老帅旁边的士,说:“有时候杀死自己的往往是身边的猪队友”。
谢兰陵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举起自己老帅,砸在自己的士上头,赌气似的说:“我的老帅能杀自己人”。
秦牧跟老爷子讲完之后,老爷子继续面无表情的躺在那,或许到了他这个年纪加上他的阅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惊讶了,他问道:“这就说得通了,扳倒崔静的这场风波第一个站出来举报崔静的就是那个叫谢东山的小家伙,如此说来你大张旗鼓地收拾崔大器那小子,也是你俩事先商量好的”。
秦牧挠挠后脑勺:“没商量,算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吧”。
秦老点点头:“谢家娃娃是个人物啊,明明是他不想让崔静去云州,偏偏得稍带上你一块收拾崔家,这样不明内情的还以为是咱们两家要一块出手对付崔静,这算是借刀杀人吧,你是刀,我也是刀,执刀人却是那个谢兰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