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山从生下来就之后就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谢兰陵的弟弟。
尽管两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只差了五分钟。
谢东山也认可这个身份,并只认可这个身份。
一个人的身份越简单,就越能肆无忌惮。
他不是谁的儿子,不是谁的丈夫,不是什么家族继承人,也不挂什么头衔,于是他便没有什么顾忌。
在西南三省,谢家二少爷可谓恶名远扬。
什么赚钱的生意被他看上了都逃不过个低价转让,什么漂亮的姑娘被他盯上了不管情愿或者不情愿都得上了他的床上。最荒唐的是有一年,他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每天都有找不同的女人伺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大年三十消停了一天,那一年云州的漂亮姑娘大白天的都不敢一个人上街。
由此可见,其实对待纳兰桐凰他已经足够客气,毕竟海城不比西南,谢家在这里没什么根基。
来之前他哥谢兰陵一再嘱咐,千万别再海城闹出大乱子来,海城市百年来都是天下瞩目的经济中心,各方力量盘根错节,屁大点事儿都可能上达天听,在这里做生意都得收敛一些,真出了事,谁也捂不住,捂不住就谁也救不了。
谢兰陵的话在谢东山这里就是圣旨,就是他哥哪天让他跳楼,他都会不皱眉头的一跃而下。
但谢东山为人处事已经习惯了蛮横霸道,眼看规规矩矩的做事在纳兰桐凰这里捞不到便宜,也就懂了歪心思。
在西陆找杀手暗杀她和绑架张策,这两件事在谢东山看来并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这事若是发生在云洲,他早就带着一帮武装分子直接登门了。
但谢东山这个人虽然欺男霸女,草菅人命,不拿外人当人,对自己却是极为惜命的,他当然要惜命啊,他还要等着看他哥虎吞天下的样子有多牛叉呢。
所以当董操戈直截了当的让他从后门跑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废话,没什么脾气,转身就跑,片刻都不耽误。
胖子一步步往前走,像个过了河卒子,虽然速度不快,却也浑身是锋芒。
负责给张策灌水的那两个壮汉,从腰后掏出甩棍,骂骂咧咧,率先迎击上去,胖子到眼里根本没有他们,一拳一个都被撂倒在地,也没人喊疼,就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董操戈从袖口里划出一把短刃。
耸着肩膀,反手执刀,两腿前后交叉,冒着腰,曲膝盖,摆出防御的架势。
他是那种真正经历过真火考验的铁血老兵。
在战场跟敌人的生死搏杀除了让他练就了一身夺人性命的本事之外,还练就了一双好眼睛。
一般在街上行走,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不用动手,他就能判断出哪个人能打,哪个人外强中干,哪个人外表孱弱实则悍勇。
而这个胖子是他见过的人中,最强悍的一个。
他能当上谢兰陵的贴身保镖其实也算身不由己,他骨子里不是个坏人,谢家人做的一些事情他也看不惯。
但是当年他因为为战友报仇杀了几个俘虏而被开除,回家之后除了一身伤疤,身无分文。
老婆跟个当地地产商人勾搭成女干,一对狗男女花天酒地,到处招摇,把三岁的女儿锁在家里不闻不问,最后被活活饿死。
他看着女儿小小的尸体,和门板上被她手指甲挠出来的血迹,整个人都疯了。
一夜之间他把那个地产商三房太太,七个孩子全都活埋,又把那个丧尽天良的贱女人拖在车后头跑了十几公里山路。
又冲到那家伙纸醉金迷的交际场合里一通乱杀,把当地很有名的一个五星级酒店给血洗。
做完这些事他以为横竖都是个死了,没想到入伍时候的老连长跟谢家有些渊源,在谢兰陵家门口顶着大雨磕了一晚上的头。
谢家还真就把他从一众死刑犯里给掉了包。
从那之后他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是谢家的。
胖子走近些看就是个普通的胖子,一身肥肉摇摇晃晃,走两步额头上就冒了虚汗,他走近一些说道:“董浩,我知道你,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让开”。
董浩?
横刀于胸前的董操戈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过这个称呼了,他默然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胖子在董操戈身前五步的距离停下,他穿了一套宽松的运动服,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肥胖,他抬手用袖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蔡锵是你连长吧,我们经常在一块钓鱼”。
董操戈眼睛一亮:“蔡连长还好”。
胖子叹了口气:“不好,踩到雷了,三条腿就剩一条还能用”。
董操戈爷跟着叹了口气,当年就是蔡锵在谢家门前磕头,才救了他一条命。他感慨道:“这世道啊,真是好人没好报”。
胖子看着谢东山逃跑的背影,说:“你就甘心替这种人卖命?”
董操戈冷笑道:“替谁卖命不是卖,我为国家卖命,出生入死,又得到什么了!”
胖子扭动了几下脖子:“再不让开,你可就没命可卖了”。
董操戈盯着胖子道:“没命的是你吧”。
他能看的出来,这个胖子是个武道高手,那么厚的大铁门都能撞开,单是这份力量董操戈都望尘莫及。可力量并不是决定生死的唯一标准,野猪的力量很大,他曾手刃过。
董操戈没学过武术,一身都杀人技都是在战场上自己摸索出来的,没有什么套路招式,只能能杀人,怎么都行。
胖子见他固执己见也没在废话,右脚猛一蹬地肩部向前。
董操戈却突然改变了防守姿态,飞起一脚把眼前的一张方桌踢的飞向那胖子。
他就是他狡黠的地方。
他故意摆出防守的姿态引得胖子来进攻,然后在踢飞方桌来扰乱胖子的节奏。
方桌上有一些谢东山用过的牛排红酒碗碟。
一股脑的朝着胖子砸了过去。
胖子随手一拨就把飞来桌子打到了一边,而紧接着到来的就是董操戈自下而上,足以给他开膛破肚的一刀了。
胖子的肚子很大,肥肠滚滚。
这快如闪电的一刀他躲不开,但胖子的手很快,一把就抓不住董操戈握刀的手腕。
顺势把董操戈连人带刀就往自己的怀里拉。
董操戈被擒住了手腕,感觉就像被老虎钳子给拧住了一样,又疼又紧。
一瞬间握刀的刀手就没了力量。
他立马松刀换手。
左手刀,正手位,顺着胖子手臂的拉力,全身的力量灌到刀尖上,捅向胖子的腹部。
刀,冒着寒芒。
已经刺穿了胖子到运动衫,但是就距离他的皮肤不到一寸的时候,却怎么也捅不动了。
胖子的一记凤眼拳打在了董操戈的腋下,这个沙场老兵,整条手臂连带着半边身子都疼麻了。
打掉了董操戈的短刃,胖子两臂微张,一招类似八极拳虎抱势的动作,就要把董操戈抱入怀中,此时的胖子两臂如铁,前胸似钢,浑身气机充盈,这一下子若是被他抱住,就如巨蟒箍住了兔子,一发力轻则断几条肋骨,重则直接扭断脊柱。ap
董操戈这才意识到这胖子真正可怕的实力,忍住剧痛,提膝一顶,这一下阴损至极,顶的就是胖子的下三路。
彪悍如胖子也不敢硬抗这一下,只得两手下压,挡住董操戈的膝盖。
董操戈刚忙往后退,意图借力脱离胖子顶攻击范围。
胖子哪会让他得逞,趋步向前一跨。
紧跟着董操戈后退的身体就是一招八极拳顶心肘。
传统武术中有个说法“打人如走路”,形意拳就是其中的代表。
而八极拳略有不同。
走路是脚带手,八极拳的路术是拗步,拗步是手带脚。
就是说,走路的时候,双臂的摆动,为的是腿部更好的迈步,而不是腿部带动双臂发力。
就像这顶心肘。
肘尖先抵在了董操戈的胸膛上,然后才是胖子全身都力量都随着肘尖一块撞到了董操戈多身上。
董操戈感觉就像被狂奔的卡车给撞到了,但又没撞飞,连个卸力的空间都不给。
像是被碾压到了车底,全身上下都要被碾碎。
他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嘴里鼻子里都往外冒血,呼吸一下整个胸膛都疼。
胖子没有理会他,跨过他瘫软都身子往前走,他要去追谢东山。
却感觉脚被什么给绊住了。
低头一看却是满脸是血的董操戈双手抱住了他的小腿,他每走一步都要拖着他残破的身躯往前走。
胖子低头问道:“值吗”。
董操戈虚弱的说道:“谢公子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之”。
胖子抿嘴一笑,笑的一些凉薄,这时候才发现这家伙虽然身材肥硕,但嘴唇却薄的很,他冷漠道:“国士?你也配!”
他抬起一脚,踏在董操戈的头上,几乎要把他的头顶踩进地面里。
董操戈彻底没了生机,那双手也就松开了。
说书人常说的那句说时迟,那时快,确实如此,胖子和董操戈之间的生死较量,说起来总要费些笔墨,但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胖子追到后门的时候,一看苗头不对率先逃跑的谢东山才刚刚发动起车来。
谢东山一脚底板油,很皮实的军用吉普猛的就窜出去了几米。
胖子却也想猎豹一样追了上去。
谢东山透过后视镜,竟然惊异的发现那胖子竟然逐渐追了上来,从未有过的恐惧瞬间笼罩住大脑。
好在那胖子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谢东山长舒一口气,骂道:“真特么活见鬼了,这是个什么玩意”。
等到谢东山用赛车一样的速度,冲出这片飞起厂区的之后,胖子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盯着车间墙角处。
这里很多年年前应该是一个小花园吧,只不过多年无人打理,此时又是寒冬时节。
枯枝落叶铺满了泥土地,可就是在这一派落败萧条的景致中,一株腊梅,凌寒盛开。
胖子看着那柱梅花,不言不语,又像有千言万语。
“大侠,大侠,救命啊大侠”。
张策在车间里扯着嗓子喊,他的声音把胖子的思绪拉了回来。
胖子走回到车间里,用董操戈落在地上的短刃给张策松绑。
胖子说:“你小子行啊,水刑这玩意都能抗打住”。
张策心有余悸的撇了眼地上到水桶,说:“我从小是从海边长大的,水性好,会憋气,一口气潜到水底下十分钟呢,你是老板派来救我的吗”。
胖子笑道:“你老板可指挥不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