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送到提前安排好的住处,赵玉瑭转身就走,不给张向远留人的机会,她听他说那些话已经把耐心耗尽了。
张向远只好对钟山说,“玉瑭是我故友的孩子,只是因为些事情对她父亲和我产生了些误会,我这次来就是想解开这些误会,另外还有些正事要做,这些都要劳烦你帮忙。”
他是研究所举足轻重的人物,三言两语就把钟山绕了进去,钟山就相信了他的话,“好的张教授,有事情尽管开口。”
张向远微微一笑,“第一件事,我需要一些体格强健的男人组成探索队,这件事不要告诉玉瑭,我不希望她掺和进这件事。”
钟山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答应了,猜想或许是因为这件事比较有危险,张教授才不希望赵玉瑭知道。
“好,我会安排的,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吗?”
张向远:“有事情我会再联系你的,至于融雪剂,我们明天就在后山试验一次,你记得清理无关人员。”
那边,赵玉瑭已经带着雪笙回了院子,地面厚厚一层积雪,因此走得很慢,走过的地方都留下清晰的脚印。
“等一下。”
前面有个用热水融出的水坑,赵玉瑭把雪笙抱起来迈了过去,她身上有淡淡的苦味花香,一靠近那股香味就层层叠叠地把人包裹住,密得让人透不过气来,雪笙望着自己悬空的脚,感觉自己像是猎物,轻易地就被这香味捉住了。
赵玉瑭很快就把小孩放下,雪笙自己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
他第一次非常认真地对赵玉瑭说,“跟我说说你的父亲。”
那个丑陋、贪婪、无情的男人,他留给雪笙的是一个毫不犹豫的背影,是猎杀动物时毫无波动的眼神,是溅到雪笙脸上温热的血。
赵玉瑭望着他,像是在想他为什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他所感兴趣的是她,还是赵父?
“我父亲……”
赵玉瑭回忆着说,“他是一个很偏执极端的人,认定了什么就不会改,为了达到目标什么都能做,他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无论是作为普通人还是科学家,我不认可他的做事风格,但也无法说服他。”
这个男人从小就在实验室长大,但科学对他的影响却更多的体现在性格上,他冷酷无情的像一台机器,偏偏又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这些都注定了他会走上一条岔路。
雪笙始终望着她,听着她安静地讲述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在她口中的形象和他见到的一般无二,都是那么地令人作呕,可赵玉瑭分明只是在说他的观点和做事风格,她没有见过那个男人真正血腥的一面。
雪笙见过。
他知道那个男人是如何残忍地猎杀动物,如何地杀死那对不支持他继续下去的年迈夫妇,如何地带着一手血腥做一名被人敬仰的科学家。
正是因为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雪笙才无法原谅他,无法原谅这个世界上和他一样贪婪的人类,于是雪的力量由他使用,自然的诅咒由他进行,于是这世界陷入一片白茫茫。
雪笙摊开手,片片晶莹的雪花落入他掌心,如同落入大地一样安稳,这脆弱易化的东西在他手上却坚固如冰,轻易不会变形。
他非常突兀地问,“你讨厌雪吗?”
讨厌雪吗?
赵玉瑭不得不承认前世死去的阴影一直笼罩着她,但这阴影不是从雪中生发出来的,哪怕她最终死在层层堆叠的雪里,哪怕她一生的飘荡都因雪而起,她也说不出这全怪雪的话。
让她耿耿于怀的一直是那些离她而去的人,从在一个雪夜把她丢到孤儿院门口的母亲,到在冰天雪地里抛弃她这个包袱继续前行的同伴,她短短一辈子从生到死,似乎都是在看着别人的背影。
她的不幸难道能怪雪吗?
赵玉瑭扯了下唇角,眼神淡淡地垂落,“雪会在意我是喜欢还是讨厌吗?”
雪当然不在意。
雪笙静静地想,可他为什么会想知道答案呢?
“你不要和那个人走得太近。”
他今天换话题换得飞快,说的没头没尾的,情绪倒是很分明,带着明晃晃的不悦。
赵玉瑭回头看他,“你是说张向远?”
雪笙避开她的视线,低头踩雪,闷闷地“嗯”一声。
他不喜欢张向远,这个人身上有和那个男人一样令人作呕的气息。
这和她不同,她身上的气息来源于父女相承的血脉基因,张向远却是因为和那个男人是同类,是一丘之貉。
赵玉瑭无奈地说,“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不过我也不喜欢他。”
张向远的功利心太强了,他本质上是和赵父一样的人,这种人不达目的不罢休,跟他扯上关系准没好事。
丑丑独自在家里待了小半天,看到赵玉瑭的时候特别热情,大耳朵软趴趴地耷拉着,一个劲儿地蹭她手指。
它虽然丑了点,但毛发顺滑,性格又好,赵玉瑭还蛮喜欢它的,晚上它硬挤到床上来睡也不嫌弃,还团吧团吧抱到怀里。
雪笙和她盖同一条被子,能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带点苦味的香味在温度的蒸腾下变得甜腻诱人。
他是不惧冷的雪人,但此刻却忍不住向她靠近。
雪笙辗转反侧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慢吞吞地往赵玉瑭那侧挪,他悄悄地靠近,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出去,以为会摸到她热乎乎的袖口,但手上碰到的却是一团乱糟糟的毛。
“……”
丑丑睡得正香,肚皮随着呼噜声一起一伏,猝不及防被人丢出被窝,在冷空气的袭击下打了好几个哆嗦,红眼睛惊慌不定地四处张望。
“吱吱!”
怎么了?怎么了?
屋里安安静静的,只能看到自家主人注视着自己时冷冰冰的目光,丑丑吓得直哆嗦,也不敢往被窝钻了,只能委屈地趴在床脚。
又是好一会儿,雪笙才再次探出手去,这次碰到的是赵玉瑭搭在脸边的手指,他睁着圆亮的眸子,一寸寸握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