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瑭在医院一直等到双方家长来到,赵安林最先赶到,看到那小孩被层层裹起来的手时就是一惊,他在电话里听赵玉瑭说季椿把人家小孩的手咬了,还想着只是咬个印子而已不是什么大事,结果听医生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才发现人小孩的手都快被咬穿了,重点是还差点失血过多。
得咬成什么样才能失血过多啊?
赵安林心里又惊又急,急着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但这事儿赵玉瑭不太了解,得问王栋领头的那群小孩,小孩们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总结起来就是季椿发疯,他们好心拉他去玩,他还把人家手咬了,死不松口。
王栋一口咬定,“季椿疯了,他肯定有精神病!赵叔你捡了个小疯子回来!”
他们这些半大小子知道的事情不算少了,但终归是不如成年人那样有同理心,说起话来也毫无顾忌。
赵安林听得脸色发黑,忍了会儿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到王栋脑门上,低声斥道,“你小子胡说什么,别血口喷人啊!”
王栋忿忿地嘟囔,“他就是个疯子,”他说着说着声音更小了些,几乎没人能听到,“我都看到他喝血了……”
想起这事儿王栋就心里发慌,当时季椿咬住文朗的手不放,任谁拉拽都不松口,慌乱间他好像看到季椿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像是在把血往下咽。
现在想来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王栋认定这人肯定是疯了,他妈说了,季椿是个没妈没爹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是从哪旮旯儿钻出来的,搞不好他根本不是人呢!
赵安林去付了医药费,等着对方家长赶过来又是好一番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
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赵安林又是出了名的老实人,文朗他爸也不好多做计较,但一看到自己儿子手上伤口的照片,就忍不住心里的怒火。
他压着嗓子,实在不好对赵安林说重话,就把矛头对准了始作俑者,“赵哥啊,不是我说,你捡来的这个小孩真是个祸害,这才几天就闯祸了,他得有十来岁了吧,那性子都定型了,你掰不过来!”
“你还是赶紧想办法把这小孩弄走,他今天敢逮着人咬,明天保不齐就要上家伙了!你再怎么费劲儿也是养个小白眼狼,更何况你家里还有个丫头,他要是哪天对你家丫头动手呢?”
赵安林脸色发青,他这人老实善良,性子也大大咧咧的,虽然对季椿咬人这事儿生气,但从没想过要将这小孩送走,他养都养了,就算不姓一个姓,那也是他家小子,他又不图这小孩给他养老,就纯粹是看小孩孤孤零零的可怜,想着养个几年,他要上学还是打工都无所谓,有能养活自己的本领了就行。
结果文朗他爸把话题聊到了赵玉瑭身上,这下赵安林就不能不多心了,他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生得漂亮又聪敏,别说被咬一口了,就是破点血他都心疼。
文朗他爸话说得难听,但其中的意思赵安林没办法忽略。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神情疲惫,“我、我再想想。”
那小孩没家没爹娘,他要是把人推出去,季椿就得去住福利院……市里那几个福利院情况都不好,谁能忍心把好端端的孩子往那边送。
但这里留着人也不是个事,他确实担心季椿哪天会对赵玉瑭动手。父女俩在医院待到天黑,眼看着文朗的家里人都来了,赔礼道歉也都做得差不多了,又取了笔钱赔给人家,赵安林这才带着闺女回家。
他骑着车,问坐在后座的赵玉瑭,“季椿呢?”
“在家里,我让他等我们回去再谈今天的事。”
赵安林情不自禁地叹气,感到头疼,他其实根本不知道怎么教小孩,养赵玉瑭时没费什么劲儿,他这个宝贝闺女聪明着呢,又懂事,他只用努力挣钱就够了,现在家里多了个小子,还犯了事,要怎么管教还是个难题。
赵安林想了一路,最终决定和其他当爹的一样,儿子犯了错就上棍子,不打不行,得让小孩意识到自己犯错了,先不说以后要怎么处置季椿,该挨的揍得让他先挨了。
这么想着,赵安林一回家就去找了根胳膊粗的棍子过来,在手里掂量两下,觉得足够唬人了,他待会儿收着点力气,把小孩吓哭就行,也不能真打坏了。
他在院子里喊了声,“季椿呢?出来!”
赵玉瑭说,“我去把他叫出来,爸你先喝点水,忙一下午了。”
赵安林喉咙确实干得很,这一下午净给人赔礼道歉了,连口水都没喝上,他心想还是闺女好,闺女懂事又贴心,脚步一转就老实地钻进厨房给自己倒水喝了。
赵玉瑭推开卧室的门,屋里没开灯,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到丁点儿动静,就跟里面没人似的。
她心里微沉,立刻就想到一个可能。
季椿做了这样的事,既违背了之前跟她的约定,又将这个烂摊子丢到了赵家头上,他要是选择逃跑也很正常,或者说,对于他这样的人,逃跑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赵玉瑭皱着眉,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她身后是院子里微弱荧光的月色,身影被拖拽得极长,落在季椿眼里就好像是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伸手一触就会破碎。
他小幅度地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从角落里走出来,沉默地跟她对视,在心里猜测她会对自己说什么。
赵玉瑭看到他一愣,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快被抹平,她看着季椿朝自己走了两步就不动了,呆站在原地好像很紧张一般,就主动朝他走过去。
她在医院待了一下午,身上也染上点苦涩微冷的消毒水味,季椿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并不知道这种味道代表着什么,他只是觉得赵玉瑭身上的味道变了,她在心里的形象好像也变得陌生了,因此心里更加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