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来我这里了?”
竹轻敷着黄瓜面膜不能做幅度大的表情,但语气里的嫌弃之情完全遮掩不住。
她真是受够了,卫述这家伙不知抽哪门子疯,一连几天光往她这里跑,来了之后一个字不说,就摆着那张漂亮的冷脸发呆,看得她浑身难受。
“你要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别赖在我这里好吗?”
卫述忽然说,“我们打一架。”
敷面膜的竹轻:“?”
“我不——”
“喂!”
一道强劲妖力扫过来,竹轻匆忙避开,躲避中黄瓜薄片掉了一地,她满脸气愤和不可置信,“我招你惹你了?”
还打架呢,说得跟她能打过一样,完全是被压着打好吗?
卫述不说话,他冷着眉眼,看起来心情就很差的样子,把竹轻当成了一个还算耐用的沙包。
“不打了!”
屋内陈设被破坏得七七八八,竹轻悉心照料的盆栽也连泥带根被碎了尸,她心痛得要死,“卫述!你发什么疯,求求你去找别人麻烦吧,我真不行了。”
她在桌椅板凳间乱蹿,不停咒骂卫述这个变态怎么功力涨得那么快,以前还能跟他过两招,现在只剩挨打的份儿。
“你去找别人吧!采春、东阳、冷宫那些小妖怪不够你玩的吗?实在不行找赵玉瑭也行啊!”
追着她打的妖力忽然就停了。
“诶?”
竹轻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这场虐打结束了,感到不可思议,她刚刚只是被打得口不择言胡说八道来着,怎么还真管用呢。
她开始回想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前面几个是她认识的妖怪的名字,还有冷宫那些比较安分守己的小妖怪,后面开始乱说,提到了最近被她放在心上的赵玉瑭……
赵玉瑭?
竹轻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来我这儿发疯和赵玉瑭有关?”
卫述斜睨她一眼,表情恹恹的,他大多数时候冷着脸让人感到傲慢,现在就有点沮丧的样子了。
“老天!”
竹轻立马跳过来打听情况,“你还能因为一个凡人发疯?不能是因为打不过她吧,那就是因为——”
她眨眨眼,露出洞悉一切的表情,“不能打——”
不能打还能用什么特殊原因?大家都懂嘛。
竹轻好歹也是在烟花柳巷这种风月之地混过的,眼力和阅历都不一般,看卫述的反应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正确答案,但对象是卫述,她还是觉得震惊。
卫述居然也会动红尘凡心?
还以为他一辈子都是个孤寡野狐狸呢。
哦不对,他现在也有可能一辈子都孤寡。
竹轻露出迷之微笑,直截了当地问,“你喜欢赵玉瑭?”
赵玉瑭是很漂亮啦,喜欢她也是很正常的,就是这搭配——
捉妖师和狐妖……
嘶,有点虐恋情深话本子那味儿了。
卫述冷眼看她,“闭嘴。”
没否认就是承认咯。
竹轻笑嘻嘻地说,“她现在可是你的后妃,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喜欢人家就好好对人家呗,在我这里发什么疯。”
卫述垂着眼,没有接她的话。
他们都心知肚明,赵玉瑭虽然进了宫,名义上成了他的后妃,可卫述不想当皇帝,他需要的也不是妃子。
赵玉瑭她……也不会接受一个妖怪在身边。
竹轻清楚卫述的苦恼,但她最爱看乐子,又嫌弃卫述嫌弃得不行,巴不得他受挫呢,当然不会给他出什么有用的主意。
她甚至在一边说风凉话,“也不对,虽然进了宫,但看她那找妖怪觊觎的体质,进宫来应该是为了寻求庇护,没想到竟然进了妖怪窝,要是知道连皇帝都是个妖怪,那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走掉吧。”
这话虽然是说来挖苦卫述的,但也是竹轻的心里话,人类在趋利避害这方面比妖怪厉害多了。
当初,她感念一个男人的救命之恩,化形的时候特意选择女身,结果还不是被利用被抛弃,被卖进青楼。
竹轻漫不经心地说,“所以你一定得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
别像她一样,露了马脚之后被果断抛弃。
卫述:“……”
狐狸尾巴?早就露出来过了。
竹轻这边鸡飞狗跳一上午,赵玉瑭却从早上起来后就一直在研究怎么聚灵写符。
她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前几年发现自己能利用赵宾的符引灵后就没有再在上面花过心思,但现在她急需自保的能力,敌人不仅是妖怪,还有极有可能搞小动作的元家。
“小姐,皇上来了。”
月容过来报信,顺便帮赵玉瑭把符纸收拾起来。
卫述进来时一眼就瞥到满桌子的符纸,上面隐隐蕴着灵气,令他略微不适地蹙了下眉。
赵玉瑭在写符?为了捉妖?
他抿抿唇,刻意挪开视线不去看那些符纸,慢吞吞地坐在了梳妆台旁边,明知故问。
“你在写符?”
“不是说你没有继承捉妖能力吗?”
赵玉瑭把最后写的几张符收起来,“有一点点。”
卫述恹恹:“哦。”
只有一点点天赋还如此努力,应该是很讨厌妖怪了吧。
赵玉瑭的梳妆台上布置简单,只有零星的几样玉制首饰,她今天只簪了个玉钗,首饰盒还放在外面,卫述伸手拨了拨,发现匣子下面压着封信,便抽出来看了眼。
信封上署名的几个字清隽飘逸,能看出写信的这个人涵养不错,应当是文质彬彬的俊郎公子。
卫述只粗略扫了一眼,记住那个名字,在赵玉瑭看过来之前将信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他看着赵玉瑭的背影,语气寻常中带着一丝丝别扭,“我今晚留寝。”
这句话他酝酿了好几天,本来没打算说出口的,但还是没忍住。
赵玉瑭把砚台放好,“嗯。”
“嗯”是什么意思?
同意还是不同意?愿意还是不愿意?
卫述没能问出口,挫败地垂下头,捻了支簪子放在手里把玩。
没玩多久,手里的簪子忽然被抽走,他抬起头,发现赵玉瑭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她喜欢穿青色的衣裙,腰肢收得紧,衬得整个人纤细又有股韧劲儿,比起竹轻,她倒更像个竹子精。
卫述能嗅到她身上那股独特的,带点苦味的茉莉香气,很淡,但是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好像这股香味非要钻到你心底才肯罢休。
他手里空空,心口也空荡荡的,以为是赵玉瑭不让他碰,眉眼一下子就蔫巴下来。
一支簪子而已,他可以送给她很多支。
只要她愿意收。
赵玉瑭捏着那支簪子戴到卫述头上,“你喜欢玉兰花?”
卫述茫然抬头:“啊?”
赵玉瑭点点那支簪子,“上面簪着玉兰,你喜欢?”
他刚刚拿着不是爱不释手的样子吗?
卫述看向铜镜,镜子里映出他戴簪的模样和赵玉瑭微微模糊的脸,她轮廓本就柔和,在朦胧的镜面里清浅的像春日湖面的涟漪。
“不。”
他掀起长睫,瞳孔中央晕着一抹淡淡的幽蓝,使他充满冰冷的疏离感和非人姿态。
和外表不同的是他的声音,其实非常柔和、诚挚,“喜欢茉莉。”
赵玉瑭一愣,旋即笑出声,“啊,刚喜欢上的吗?”
他哪像是会喜欢花的样子啊。
卫述偏过头,镜子里倒映出他通红的耳根,赵玉瑭认真地盯着他脑袋,在猜这次能不能再见一次他的狐狸耳朵。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赵玉瑭的猜测,但两人又都清楚,他说的不仅仅是花。
“小姐——”
趁着卫述不在,月容悄悄问,“皇上今晚留寝?”
赵玉瑭点头,“嗯。”
月容瞪大眼:“小姐你还嗯??”
这可是个大事啊!
她大惊小怪的模样还蛮有意思,赵玉瑭欣赏了一会儿,笑着说,“不会发生你想象中的事情。”
当然发生了也没有什么。
月容一脸不信,企图跟赵玉瑭普及一下男人的危险性,但刚开个话头卫述就在叫赵玉瑭了。
她满脸嫌弃,这皇帝究竟怎么回事,干嘛可着劲儿地折腾她家小姐。
“怎么了?”
赵玉瑭撩开帘子,看到卫述光裸着上身站在浴桶边上,他黑发长而柔顺,湿漉漉地披在肩后,肤白如玉,在烛光下泛着盈润的光泽,整个人如同新鲜出笼的甜蜜糕点,等着人去品鉴。
卫述声音很低,“这儿没有我的衣服。”
赵玉瑭正要说让人去取,卫述却已经问出口,“我可以不穿吗?”
“……”
赵玉瑭清晰地看到他说这话时红着耳根,忍笑点头,“可以。”
卫述悄悄瞄她,见她神色如常,既没有惊慌害羞,也没有脸红心跳,心里的失落感更重了。
她果然不在乎他。
这一晚卫述不仅没做什么,还躺得离赵玉瑭远远的,只拿后背对着她,看上去跟闹脾气似的。
再往后几天,他又开始对赵玉瑭避而不见了。
赵玉瑭每天都在写符,悟出了一点聚灵的窍门后几乎把全部时间都投入其中,她得知外面的情况还是在几日后收到赵宾的信时。
赵宾在信中问赵玉瑭在皇宫里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妖怪,说是最近宫里不太平,当朝御史大夫被发现惨死于议事殿外,死相凄惨,被利爪开膛破肚,一看就是妖怪所为。
一连几天,每天皇宫里都能发现尸体,有时是有官职的臣子,有时是宫女侍卫,无一例外都死于妖怪之手。
而那些臣子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跟卫述政见不合,曾经几次直言上谏,有几个甚至加入了暗地里反对卫述的党派,因此有人猜测卫述是利用妖怪来铲除异己。
皇帝跟妖怪勾结祸害良臣百姓,这可是大事,在有心人的运作下,这一类的言论甚嚣尘上,整个皇宫人心惶惶。
以至于消息传到了赵宾耳朵里,他一直认为皇宫对赵玉瑭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想到却把她推进了火坑,现在急得不行,想要赵玉瑭注意安全,他在外面想办法先把她接出去。
还有元少修的信,他在信中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在结尾处写希望赵玉瑭不要任性,再任性下去连性命都不保,皇宫里各种猜测不断,他倒是观点十分明确,像赵玉瑭猜的那样,将矛头直指卫述。
他跟卫述的差距不是一点两点,要真是打起来根本没有赢的机会,所以就攒动言论,要让卫述成为众矢之的吗?
“卫述在哪儿?”
采春冷不丁被她问倒,眼神茫然,“不知道,他好像不在皇宫。”
这种关键时刻,偏偏被讨论的主人公不在宫中,岂不是更方便元少修?
“去找他回来。”
赵玉瑭皱着眉,吩咐采春去找,采春领命,便从卫述经常去的地方找起。
但其实卫述根本没有去那些地方。
“皇上。”
元少修身形挺拔,颇有不卑不亢的气节,也算是个翩翩贵公子。
而且也是捉妖师,跟赵玉瑭门当户对,有共同话题。
元少修表面镇定,心里其实一直在想卫述叫自己过来的目的,难不成已经洞悉他的计划了?
“你跟赵玉瑭认识多久了?”
没想到卫述会提起赵玉瑭,元少修愣了愣才思忖着回道,“十几年,我们元赵两家交情颇深。”
他话语间带些亲昵,卫述听了眼神冷冷地瞥过去,从上到下将元少修打量了个遍。
元少修被这一眼看得遍体生寒,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挣扎不得,本能地退后两步。
“你——”
卫述却摆摆手让他走了,一副不愿再谈的模样。
既然跟赵玉瑭有十几年的交情,那他出点什么事赵玉瑭岂不是会很伤心?
还是算了,他在她那里已经有很多不被选择的理由了。
元少修走出几步,忽然又回头,“皇上,你喜欢玉瑭?”
卫述有点不想应声,这是他第二次在谁面前有低人一等的感觉,他心眼小,爱嫉妒,连元少修提起赵玉瑭三个字都觉得是他在向自己炫耀。
而且,为什么谁都要这么问上一句,他就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元少修眼底有藏得很深的笑意,“皇上,我有些关于玉瑭的话要跟你说。”
没想到,赵玉瑭居然把卫述拿下了。
该说果然是红颜祸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