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人们只以为这一年的寒流比较严重,全国各地都迎来了一次雪飞漫天的寒冬。
学校在学生们的欢呼中早早地放假,孩子们在雪地里撒欢堆雪人,打雪仗,新闻里持续播报寒流侵袭下各地的低温趋势。
新年过去,开学时间逼近,但雪一下几个月,毫无停下的迹象,温度从零下几度直接降到零下几十度,空调和暖气已经完全不够取暖,对炭的需求越来越旺盛,价格飙升到普通人家无法承受的程度。
国家机关企图控制各地木材和炭火的价格,科学家们聚在一起讨论全球气温骤降的原因和补救措施,工厂和学校全部关闭,宗教人士视这场旷日持久的雪为上天降下的诅咒,强烈的恐慌在群众中无声蔓延。
农作物无法存活,电力供应断断续续,人们的生活完全停摆。
只有这场雪,仍然平静、持续地降临在人间。
三年后,大部分老人和孩子死于低温带来的各种疾病中,一**城市居民在国家的号召下往农村迁徙,竭尽一切可能发展农业,城市已完全变成一座钢铁的废墟。
“还在下雪。”
文莲每天早上拉开厚棉布制成的窗帘时都要说上这么一句,她赶快将窗帘放下遮挡冷空气,给自己戴上护目镜,说话间吐出一团团白雾。
“我先出门啦,今天是农历十五,外面肯定早早地忙开了。”
两年前科学家提出“冰寒纪”的称号,从那时起,大地持续保持在零下四十度到零下七十度之间,唯独每个月的农历十五这一天温度会短暂回升到零下二十度,所以人们会在这一天尽可能多的在外面行走,收集能够使用的木材和食物。
大地无疑是伟大的,在这极度冰寒的世界里也孕育出了一些顽强生长的动植物,人类在雪地中为了填饱肚子而四处行走。
文莲说完就急匆匆地出门了,赵玉瑭也不再磨蹭,开始将床边一件件厚实保暖的衣服穿在身上,在这种低温天气保持体温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每个人都尽可能地多穿些。
等她收拾妥当出门时外面已经热闹开了,几个小孩子裹得像个胖企鹅,拉着小推车在雪地上奔跑。
赵玉瑭呼出一口气,将腿从深深的积雪中拔出来,费劲儿地走入森林。
男人们已经在抓紧时间伐树了,孩子则是熟练地将一些耐寒的植物种进被雪掩埋的泥土里,文莲提着一只野兔高兴地跑过来。
“今晚有肉了!”
现在的兔子早就不是之前的模样了,这是降临在雪地的一种新生物,有一双非常发达健长的前肢——为了刨雪,耳朵也变成肥厚的两片,总是耷拉下来包住半个脑袋。
人们不知道这种动物是什么时候悄悄进化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确实能吃。
文莲被不少人围着问起兔子是在哪里捉到的,她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出来,兴高采烈地跑向赵玉瑭,“快看!”
她给了赵玉瑭一张七拐八绕的简易地图,悄声说,“你按着这个地图走,我把一窝小兔子留在那里了。”
虽然国家整天宣传可持续发展,但人都饿得眼睛发绿了,只想着赶快填饱肚子,要是被别人看到那一窝小兔子,恐怕根本活不到长大。
文莲知道赵玉瑭不吃野物,而且她养东西非常在行,便想着把那一窝小兔子留给她。
她不是个高尚善良的人,兔妈妈她舍不得放手,但兔崽子也下不去手。
赵玉瑭拿着地图一路往森林深处走,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半年了,睁眼起看到这个漫天大雪的世界时沉默了许久。
她就是死在这样一个雪花飞舞的地方,因此对雪天总是有些敬谢不敏,没想到系统竟然把她扔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系统应该也是心虚,从头到尾都没吭过一声,自己给自己关了小黑屋。
积雪没到小腿,赵玉瑭走到地图上的终点时已经到了下午,她看到一个小型的天然山洞,洞口乱糟糟的,像是被什么踩踏过,还有血迹。
恐怕她来晚了。
赵玉瑭掀开洞口的杂草往里看,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属于人类幼童的眼睛。
小男孩靠墙坐着,小脸像雪一样白,眉和睫毛是白的,头发也是白的,只有眼睛漆黑,唇瓣嫣红,他就像大雪孕育的孩子,有着令人心悸的洁净感,纯粹到极致。
看见赵玉瑭,他一动不动,眼神漠然中带着一丝憎恶,像高高在上的人类看到一只蝼蚁,带着无声的蔑视。
赵玉瑭怔了两秒,没有贸然地走近,她先是环顾四周,发现周遭都是斑驳血迹,,血中夹杂着细碎肉块,但不见猛兽脚印。
那几只兔子应该是尸骨无存了。
这么想着,赵玉瑭却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到小男孩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她眯着眼仔细打量,就看到一个肥肥的兔屁股,紧接着兔子艰难地把脑袋从小男孩胳膊下面拔出来,调转头,用兔脸对着赵玉瑭。
虽然现在的动物就没几个好看的,但这只兔子确实是丑到一定程度了,它只有一只耳朵,门牙也断了半截,毛发杂乱,白毛和黄毛交织在一起,乍看上去像条破毯子。
和赵玉瑭对上视线,兔子吃惊地后退,立马又把脑袋塞进小男孩怀里。
赵玉瑭在原地站了片刻,小男孩早就别开脸不看她,她试探地走近,小男孩猛地看过来,眼神冰冷,但还是不动。
或许是动不了。
“你受伤了?”
赵玉瑭发现他的两条腿似乎用不上劲儿,以至于他虽然气势凶狠,却比那只丑兔子还没有攻击力。
小男孩不言不语,只用黑眸盯着她,眼神凶恶地像是要将她撕碎。
这里离村庄很远,赶回去还要时间,赵玉瑭不能耽搁太久,便不再跟这坏脾气的小孩玩什么瞪来瞪去的游戏。
她伸出手,手上戴着厚厚的毛绒手套,“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