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玉瑭被取血后,神殿里涌进数十个身穿黑袍的女人,有老有少,全都被训练得面无表情,乍看上去像是从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偶人。
赵玉瑭被命令和这些人一起念诵祭词,和面无表情的脸不同,这些女人念诵祭词时是衷心的虔诚,一遍遍念诵丝毫不觉得厌烦。
在汇成一片的诵声里,老女人将赵玉瑭的血洒到神像上,于是这些血线带着人们低声嗡嗡的祷告声来到了秦芜面前。
这些祭词最初被创造出来是为了方便向氏神祈祷,祭词中寄托了他们的愿望,氏神听到了,就会使用他的力量来帮助这些子民。
此时此刻,秦芜周身被闪着金光的祭词环绕,他能听到那些念诵祭词人的心中,她们是来着使命来的,因此每个人的愿望都是希望大秦昌盛。
“愿大秦昌盛,百姓安康,圣恩不衰。”
“愿大秦昌盛,百姓安康,圣恩不衰。”
大秦?
秦芜勾着腕间胡乱扭动的血线,浓密纤长的白色羽睫微微垂落,唇角含了几分讥讽的笑意。
忽的,一道低声念叨的女声传进来——
“好困,好饿。”
听到这道声音,勾着他手指的血线更加活泼,在他指缝间穿梭不停。
祭词会将这个人此刻最大的愿望传送过来,所以她此时此刻就想着这个?
赵玉瑭确实只想着这个,因为她昨天晚上为了找出糕点掉落的原因一夜没睡,也没去动供桌上的糕点,那老女人还非要让她跪着念祭词,一念就是一个时辰,她一方面感觉自己跪着都能睡着,一方面又饿到胃痛,真是受罪。
又熬了一会儿,老女人终于出声叫停,让其他人都迅速退出去。
她拿来一碗米饭,不客气地丢到赵玉瑭面前,“吃吧。”
赵玉瑭仰头:“菜呢?”
老女人:“……”
她咬牙切齿,“这是圣米,是净体用的,你必须保持身体和灵魂的洁净,否则就是亵渎氏神!”
赵玉瑭点点头。
所以没有圣菜这个玩意儿是吗?
凑合着把饭吃完,老女人又逼着她喝那一坛子泉水,赵玉瑭实在不想喝,就趁着她出去的时候将那坛水洒到了神像脚下。
她观察过了,这些女人对神像不知是敬畏还是忌惮,除了必要的时候其他时间根本不会靠近这里,把水洒在这里最安全,不会被发现。
混沌界中,秦芜拎起一截湿哒哒的袍角,“……”
是他太久不发火,他那些好子民们忘记他的脾气不太好了吗?
“按照国师的意思,你要进行七日的净化,在这期间保持身心洁净,现在我带你去别处沐浴,你且跟我来,不要随处张望。”
这还是两天来赵玉瑭第一次出去,这里廊道弯弯绕绕,十分难记,赵玉瑭一路跟在老女人身后,直到进入一处风格古朴的建筑。
她先是被带着去沐浴更了衣,随后换上和先前那件一样的白色宽袍,脸上被涂上厚厚的一层白粉。
赵玉瑭感觉自己一说话脸上就簌簌地往下掉粉,她很难忍受脸上挂着这么层面具似的东西,但看起来这也是仪式的一环,她没有拒绝的资格。
于是她只能顶着这么一张大白脸回到神殿。
黑暗中一切声音都被放大,赵玉瑭原本只是坐着犯困,慢慢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水声,像水波涌动时的声音。
她好似置身山间,草木清新,忽然,周围气息一变,树木被焚烧的焦臭味越来越浓重。
赵玉瑭猛地睁开眼,一团燃烧的鬼影朝她袭来,她翻身躲开,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火海,火中烧灼着魑魅魍魉,明明是兽类的古怪外表,口中发出的却是尖锐的人类哭嚎声。
一簇飞来的火苗落到赵玉瑭胳膊上,那里顿时便传来一阵灼烧的疼痛,她有些吃惊,这里分明是幻境,她居然还会有感觉?
她心中警铃大作,迅速躲过飞来的火团,在连绵不绝的鬼哭声中朝着空旷的地方跑去。
燃烧的树木从她身侧闪过,赵玉瑭迈过最后一寸烧焦的土地,下一刻脚下一空,摔在柔软的绿草丛中。
一截白色衣角在她手边轻轻晃动,袭来的风里带着淡淡的一抹木香。
这味道何其熟悉,是神殿里燃香的味道。
秦芜左手攥着一缕血线,这血线是刚从她受伤的地方涌出来的,似乎是认准了他,直接就和之前那几缕一样跑到他这里纠缠不停。
他微微倾身,打量脚边这个摔倒的姑娘,她身穿白色宽袍,但依稀可见衣服里面纤瘦的身形,摆明了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这就是秦氏献给他的祭品?
秦芜眯了眯眸子,慢慢将手伸出去,宽大的袖口垂落下去,露出一截白皙如玉雕琢的指尖。
赵玉瑭早就感觉到身旁有人,她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被涂了厚厚白粉,完全看不清模样,又因为刚刚在奔跑而有点掉妆,整体显得乱七八糟的一张花脸。
秦芜:“……”看書菈
他后退两步,同时把手也收了过去,两只手交叠着横在身前,有些吃惊地盯着赵玉瑭。
他的祭品怎么这么脏?
赵玉瑭:“……不是要拉我起来?”
秦芜摇头,“你脏。”
赵玉瑭:“……”
她自己爬了起来,仰脸打量秦芜,他和神像长得一模一样,但要比那石塑的模样更动人。
怪不得那个供奉他的老女人总说什么不要亵渎氏神,他的模样实在是太神圣了,跟人类有一层厚厚的壁,在他面前,人们只能匍匐,不敢抬头。
“你——是氏神?”
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赵玉瑭想,眼前这个氏神太温和了。
秦芜双手揣在袖子里,也在打量赵玉瑭,他认出了她这副模样是什么含义,白袍白面,分明源于几千年前兴起的一次喜祭。
人分男女,往往成双成对,于是就也认为需要给神明献上伴侣,开始兴起喜祭,喜祭的祭品往往是精挑细选出的年轻孩子,用白粉敷面是因为那时人还认为神无性别,他的伴侣也就不该有具体性别,需要用外物模糊特征。
所以,这是他的妻子?
他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