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族长提的这个补偿方案令闻仲大失所望,社长的一年收入是五两银子,不过是攒典的四分之一,最、最重要的是社会地位完全没有可比性。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讲,小鬼难挡,底层的官吏有着其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攒典虽然是没有品级的职位,但已经算迈入官家的行列,平时来往的又是衙门内的人,可以算是脱离了泥腿子阶级,未来可期。
反观社长,不过是闻家村的社学头头,平时就是管一管村里的顽童,不仅收入差强人意,而且一眼就看到头,没有任何长远发展可言。
见闻仲脸色阴晴不定、一言不发,闻族长再加一把火:“老仲啊,你以为我能做什么呢?有资格决定攒典人选的是知县大人、是同知大人。”
“再说,攒典的任命书都发下来了,事情已成定局,我又能做什么呢?”
听闻此言,闻仲心中一痛,面上也是黯然失色:是了,一切已成定局,我除了发泄怒火还能干什么呢?
“老仲,怎么说,咱们祖上是一家,咱们要是闹不愉快,岂不是叫外人看热闹。”
闻仲脸色阴沉难看:你TM还知道咱们是亲戚吗?但凡有点亲戚情谊的人,都不能做出如此卑鄙无耻的事情。
“闻道这个孩子是好的,只是命运多舛,我记着了,以后一定多照看他。”
“现在我就把话撂这了:我百年之后,我们家依然会照看你们家、照看闻道。”
一旁的闻兴识趣地开口:“老大哥,您尽管放心,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照看闻信、闻道他们的。”
话说到这份上,闻仲知道事已不可为也,如果他再纠缠不休,不仅于事无补,而且会彻底得罪族长。
在村里,与一族之长又是里正撕破脸是十分不明智的行为,不管是明枪暗箭难挡,还是日常的穿小鞋,都能整得你怀疑人生。
作为一名成年人,他知道他应该面带笑容、若无其事地接受族长的“好意”。
但是,对兄弟早逝的痛惜和愧意,对闻道的期望又让他的内心痛苦万分,脸上一片惨然。
“你说呢?老仲。”
听到闻族长的追问,闻仲用尽力气控制住了表情、费劲站起来、声音嘶哑道:“既然如此,便按照族长的意思办吧。”然后,就踉踉跄跄地出门去。
屋内静默了半刻,过了半晌,闻兴小心翼翼开口:“爹,你说他们会接受吗?”
“不接受也得接受,兴儿,你记住了,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弱肉强食,要想不被吃掉,就得自己强大。”
“老仲他一大家子都在村里,他知道该怎么办的。至于闻道嘛,他还年轻,一时接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他上门来,你要注意分寸。”
“是,孩儿记住了。不过,现在村里的人都在议论纷纷,恐怕……”
“恐怕什么!我已经搞定那些耆老、乡贤们了,底下的人说什么根本不足以为患,说不定幸灾乐祸的人更多呢。”闻族长冷笑道,他一点都不担心。
“那孩儿就放心了,还是爹厉害。”
“话虽如此,但老仲他们家和咱们祖上还是有关系的,还有那个无为道人一直在他们家,说不定会帮他们出头。咱们承诺闻仲的事情一定要办好,这样也能堵住别人的嘴。”
“自然如此,爹,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这次给你运作这个攒典十分不容易,你要打醒十二万分精神好好干,咱家的振兴就靠你了。”
“是,孩儿一定好好干。”
就在闻族长教导儿子的同时,闻香借机把石头骗进屋里,正在严厉逼问石头流言的内容。
别看石头年纪小小,他可是村里流言交流中枢,就没有他不知道的流言。
此时,石头却在顾左右而言他: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给我装蒜!”闻香气得抓住石头两只耳朵,一顿狂扯。
“哎、哎,痛、痛,放手、放手。”
“那你说,还是不说?”
见石头吃痛,闻道连忙阻止:“闻香,石头不愿意说就算了,你扯他耳朵干什么。”
“哼,就不放手,你说不说?”
“要我说也行,我说了,你不准生气。”
“好、好,不生气。”闻香松开手、敷衍道。
石头观察了一下闻道和闻香的表情,方小心翼翼道:“村里的人都说,闻大哥的攒典职位被族长的儿子抢了。”
“什么?”闻香惊呼。
闻道如遭雷劈,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脑海里各种杂音嗡嗡地响成一片,人也傻在当场。
“你听谁说的?”闻香连忙追问。
“大家都这么说啊。”
这不可能吧,兄妹俩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大家都说,不能让你们知道,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啊,不然我爹非打断我的腿不可。”石头连忙叮嘱道。
闻道一脸不敢置信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颓然跌坐长凳。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闻香勉力笑了一下,无心再与石头说什么,便让他先回家去。
等石头走后,兄妹俩回想起这几天村民奇怪的表现,顿时明白:为什么大家会投来同情怜悯的目光,原来如此。
闻香还想起了前段时间保长来挑衅的事情:难道那时候族长已经出手?
“我不相信。”闻道忽然站起来:“我去问问大伯。”
“哥,我也去,等等我。”
兄妹俩刚进大伯的家门,就听见老三闻章在院子里大吼大叫:“凭什么欺负咱们家,我找他们去。”
“等一下,先听爹怎么说。”老大闻信连忙上去阻止。
“是啊,你急什么,小声一点,别让人听见了。”老二一向是息事宁人。
老三闻章性子急,平时就看不起他二哥,听见他这么说,立刻回头教训起他二哥来:
“二哥,你胆小怕事,我可不怕,谁要欺负四弟就是跟我过不去,我可不会对他客气。”
他一边说一边掰扯闻信的手:“大哥,你给我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