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饰华美的宫殿里,冯阿牛穿着女王赐的锦缎华服,盘坐着吃糕点,一副浪荡公子的做派。
孟玉堂好气又好笑道:“冯兄似乎乐在其中,不如我同玉儿参加完你的封妃大典后,我们就此别过。”
“你以为你想走就能走得了嘛?是我小看了他们,这些人法力都不弱,那个圣父更是深不可测。我们三人一起,也不过拖得一时半刻。”
孟玉堂依旧气愤道:“一国之主,竟然强抢男子?”
“抢了又如何,那城门把守森严,如今看来是只进不出了。”
玉如烟道:“女王等人身上并无妖气,那圣父确是看不透。”
“要想些办法拖延时间,玉儿,来,快尝尝这芙蓉糕。”
孟玉堂也凑了过去,三个人并排座着,一人手中一个芙蓉糕,动作整齐划一地慢慢咀嚼着,确实是唇齿留香,甜而不腻。
玉如烟道:“味道不错,只是这颜色差了些。”
只要说到医术和厨艺,玉如烟总是难掩小孩子好胜之气。冯、孟二人一脸宠溺得看着她。玉如烟起身道:“圣父今日为我求情,我理当做些糕点送给他当谢礼。”
冯阿牛自然知道她的打算,心知隔墙有耳,也未多说什么。这几日行来,未遇到什么妖魔,没那么疲累,玉如烟索性立刻动手做糕点。冯阿牛让门外的侍女拿来需要的材料,两个人围着玉如烟,帮她打打下手,时不时互相丢些面粉到对方脸上。
大功告成后,三个人围着那两碟五颜六色香喷喷的糕点。
孟玉堂道:“这些都献给圣父太可惜了,不若留一些我们吃了吧。”
玉如烟笑笑,将一碟推到二人面前。
女王带着随从步进来时,正看到满脸面粉的两个美男子围着玉如烟做的糕点垂涎三尺。
“没想到两位公子还会做糕点?”
“我们粗手笨脚的哪里会,这是我妹妹做的,正要拿去献给女王和圣父的,感谢二位的不杀之恩。”
女王的目光在玉如烟身上打量一番,明媚一笑道:“我不喜吃甜食,玉儿姑娘还是把这些献给圣父吧。兰香,带着玉儿姑娘去章台。”
孟玉堂受了冯阿牛的叮嘱,态度恭敬道:“在下仰慕圣父之姿,可否同玉儿一同前往。”
女王有几丝不舍,这冯、孟二人皆是面若冠玉的俏郎君,风姿气度又迥异不同。孟玉堂温润和煦,冯阿牛硬朗疏阔,她都很喜欢。眼见着孟玉堂排斥自己,心知不可操之过急,便也未强留与他。
二个人离开后,女王屏退了所有人。默然对视片刻后,女王开口道:“玉儿姑娘当真是冯公子的妹妹吗?”
“她父母皆死于洪水,我便收留了她。”
“她的法术有些不同……”
“我妹妹亦是名门之后,若非家逢变故,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冯公子对这妹妹还真是上心。”
“我等天师除妖降魔,单枪匹马,危险重重,有了她,至少不会横尸荒野。”
“所以你拒绝本王,并非心有所属?”
“女王当知在下无意冒犯,我拒绝女王,实因萍水相逢,并无半分情分。”
“我西施国民风开放,男女之事从不忸怩作态,男子更无权拒绝女子的请求。本王后宫并不缺绝色,只是人群中惊鸿一瞥,让本王实难忘怀。这周遭数个城邦之人,皆知我国规矩。既然公子远道而来,本王愿意为冯公子破一先例,你我的大婚可延后一月,给你足够的时间了解本王。”
“多谢女王宽宏大量。”
女王纤纤玉手扶起冯阿牛,媚眼如丝道:“以后无人的时候唤我蔷薇即可。”
冯阿牛向后退了一步。女王神情一滞,收回手,淡淡道:“今夜本该是你我花好月圆之夜,实是可惜了。”
女王起身离开,临别前那眼神确是满含留恋和遗憾。心中不免愤懑,想着还要再忍一个月,倒不如今夜去寻其他人,先快活一番也好。
女王走后没多久,花烟悄悄地溜进了冯阿牛的房间。十分熟稔的靠了过来,纤纤玉指拂去他脸上的面粉,无限娇柔道:“冯公子换了身衣服,越发光彩照人了。”
“灯下照美人,花烟公主似乎也比白日里见时,更美上了三分。”
“可有你的妹妹玉儿美呀?”
“不分伯仲。”
冯阿牛身体往后挪了挪,再不挪,花烟的身体怕是就贴上来了。就在这一刻,窗外传来一声暧昧不明的叫声,一犬吠形,百犬吠声,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叫声响成一片。
花烟笑道:“冯郎可听到了?我西施国人行事随性自然,最不屑那大宋的狗屁礼法。今日众多姐妹都寻到了如意郎君,此刻正是**一刻不停歇之时。你我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吧?”
“公主请自重,在下是女王选中的人。”
“哼,莫要提我那姐姐,她总是同我抢男人,我今儿非要截了她的不可。”
说着花烟直接脱掉了上衣,肌肤凝白如玉,浑圆::欢快的蹦了出来,手臂线条玲珑精致,那张俏脸更是精雕细刻般,一双杏眼热烈的看着冯阿牛。冯阿牛没有任何反应,眼神里的鄙夷稍纵即逝。花烟一挥衣袖,室内所有的灯都灭了。她缓缓走向冯阿牛,没有了灯火,她动作不再那般小心翼翼。冯阿牛觉得与其说她是走向自己,更像是蠕动向自己。待她终于快到身前时,借着外面不太皎洁的朦胧月光,影绰绰的看着她依旧穿着那蓬松的裙子,而不远处的地上,她的裙子还立在当中。难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未等他细细看清楚,冯阿牛立时逃到窗口,道:“公主若自行离开,我可当什么都没发生。不然,这时若有什么人闯入,传了出去,对你我都不好。”
花烟笑道道:“若冯公子唤来什么人,我就说,是公子勾引我在先。”
花烟呼吸急促的再次扑向了冯阿牛。
章台是一座建在内河入口出的宫殿,背依大海,面向皇宫,形制同女王的宫殿相比华美不足,壮阔有余。两座宫殿之间靠一座跨河的廊桥连通着,拱形的廊桥上挂满珠翠。日光下如同一道彩虹横跨过半个城市,连通了父女之间的宫殿。兰香带着玉、孟二人穿过廊桥,来到了章台。
这里同皇宫最大的不同就是男子居多,偶见几个侍女和老嬷嬷。二人甫一进入,便被圣父宝座后的一幕水帘吸引住。水帘三丈高,但见水流湍急,飞珠溅玉,却不闻水声,其后似别有洞天。
白日里见过的那两位少年依旧站在圣父左右。青衣男子敏青如圣父一般身形高大,额上三条极深的皱纹,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厚厚的嘴唇好似时刻嘟着嘴,自带一股娇憨之气。白衣男子容貌清秀,脸色青白,看容貌不过二十出头,举止却又沉稳持重。底下站着二十几个少年,惧都年纪尚幼,容貌出众。
兰香恭敬行礼道:“玉儿姑娘为感谢圣父今日出言解围,特意做了些糕点来献给圣父。”
圣父一摆手,侍女将糕点端到他面前。他并不喜欢甜食,不过这糕点不同寻常糕点的形状,全都做成了海里的鱼儿、虾儿、贝类等模样,外观活灵活现,气味也奇特的很。他随手拿了一枚小虾摆弄一番,不知不觉的就放入了口中,随即又拿了一只小蟹放入口中,神情餍足道:“竟然是咸香的,里边放了什么,好似……贝髓?”
这下轮到玉如烟惊讶了,她确实在糕点里放了东望海的贝髓。这贝髓如水,无色,有极淡的海味,对人妖都是大有裨益的。
“这是我家乡海里的一种贝类体内的髓,寻常人不识,也吃不出来,圣父果然厉害。”
“天天吃,自然识的。”
白衣少年轻咳道:“父亲的意思是,我国临海,百姓都喜欢吃些海物。”
圣父微微点点头。
“从小看着姐妹们花团锦绣的,却不想也有败与他人之时,父亲今日夸玉儿姑娘之时,几位姐姐脸色可是不大好呢。”
圣父手里正抓着一条青色小鱼,正要放进嘴里,敏青不愿意了。
“义父,这小鱼儿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吃下它?”
圣父笑道:“怎么,青儿难道没吃过小鱼?”
“我没吃过青色的小鱼。”
“那快尝尝,玉儿姑娘的手艺很是不错,这髓对修行之人大有益处。”
敏青眼睛瞪得更大了,满眼的委屈和埋怨。
白衣少年道:“那孩儿也尝尝吧。”
圣父有些担忧的看了看他道:“枫儿……”
圣父欲言又止。玉如烟看了看被唤作枫儿的白衣少年,道:“这位公子似乎中了毒,我略懂些医术,可否让我瞧瞧。”
有人出言喝止道:“这是岩枫殿下,岂是你随随便便能靠近的。”
孟玉堂道:“玉儿谦逊了些,在下确知,她精通医理。想来女王和圣父爱护殿下,必定是为殿下寻了不少名医,确依旧没有医好,那定是奇特之毒。殿下何不试试,让玉儿看看?”
圣父对玉如烟一见便有天然的好感,只是此事关乎自己爱子的身体,他不得不谨慎些,于是道:“本想明日见了冯公子一并询问,少不得现在就要问问了,玉儿姑娘可否将真实来历说一说,这贝髓可非人间之物。”
圣父眼中寒光一现,杀气腾腾道:“若你二人敢有半句谎言,便不能留你们性命了。”
“我同冯公子并非亲兄妹,只是得他一路照拂,为方便行事,便以兄妹相称。我来自妖域,这贝髓确为我家乡之物。”
孟玉堂道:“在下孟玉堂,来自平都孟家,家母孟芳娇。路遇冯兄和玉儿姑娘,甚为投契,便结伴而行,除妖降魔。”
“平都孟家!”圣父点点头,又看向玉如烟,道:“丫头,妖域极广,不知你的家乡在何处?”
“不瞒圣父,我父母双亡,阖族被屠。我的仇家并不知晓我还活着,若被人知晓了行踪,怕是会引来追杀,恕我不能实言相告。”
孟玉堂深深的看了眼玉如烟,虽早知她有仇家追杀,确怎么也没想到她的经历如此惨烈。
“如今我三人尽在女王掌控之中,必不敢加害殿下。医者仁心,若圣父信任,我可以为殿下切一切脉”
岩枫道:“见了那么多大夫也无一丝好转的迹象,若不是父亲谨慎,我都有些迫不及待要让玉儿姑娘为我瞧瞧了。”
下面站着的一众男子哈哈大笑,开始言语取笑岩枫。连圣父也以为岩枫是倾慕玉如烟,才有意亲近。只是岩枫所说切中要害,这些时日不知寻了多少名医来,甚至连巫医也请来了,仍旧丝毫不见效。只怕再拖上几个月,就要眼睁睁的看着爱子毒发身法。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堵上一把。且有他在,倒也不担心她会耍什么花招,于是他点了点头。玉如烟走到岩枫面前,丝帕覆在其手腕上,手指落下,细细探查许久后,眉头越发皱了起来。
圣父紧张道:“怎么样?”
“我为人医病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怪的脉象。”
玉如烟的语气像个老夫子一般,惹得岩枫又笑了起来,只看她是不是真有本事,还是在招摇撞骗。
“有何奇特?”
“殿下身上有俩种毒在互相角力。有一味毒应是新进才进入殿下的体内,霸道凌厉。另一味毒药,沉稳内敛,已经渗进殿下的七经八脉,应是年深日久一点点积留在体内,若没这味慢性毒药在殿下体内,殿下怕是早已一命呜呼了。也因了这位慢性毒药的牵制,另一位霸道的毒药才难以除尽。”
众人哗然,圣父急切道:“丫头,你只管说,不要有所顾忌。”
“殿下何时中毒的?”
“上个月父亲寿诞,我贪杯,抢了父亲的酒喝,顷刻间全身血管凸起,似有黑色的血流涌边全身,紧接着便昏了过去。”
“若不是枫儿替我喝了毒酒,如今丧命的怕就是我了,枫儿,为父对不起你。”
“父亲怎的如此说话,能为父亲挡下灾劫,孩儿死亦无憾。何况孩儿如今还好好的,又遇到了神医,正是大难不死,等着同父亲一同享福呢。”
圣父双目微红,强制克制住一腔悲愤道:“下毒之人还未找到,暂且不提。这慢性毒药,又是,又是怎么回事?”
“殿下在圣父寿诞之前的几年里,可有注意到身体有什么异动?”
岩枫思索片刻,道:“五年前开始,偶尔在修炼时会手足抽搐,初时以为是练功太久了,也并未在意。大概过了有两三年,又出现过几次,每一次都感觉身体似有千斤重,举步维艰。休息一阵后,又恢复如常。这一次中毒后,那种千斤重担压身之感便再也没有消失。”
“那一味霸道的毒药,虽是难缠,我有把握除去。只是这旧毒,确要找到毒灶所在。这毒发作的如此缓慢,若不是被那烈性的毒药刺激,几乎不会被察觉,依我看,殿下中毒已经超过十载。”
玉如烟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引来一阵骚乱。一个少年语调激动道:“圣父,我们兄弟几人也有小爷爷说的症状,难道,难道我们也被下了毒?何人如此歹毒,对我西施城所有男子下毒?”
“难怪我国男子都寿数短,原来是一直有人在给我们下毒,能几十年一直对举国男子下毒,此人,此人到底是谁?”
“我国人一向团结,定然不会是自己人动手的。一定是那些外来的男子下的毒,姑姑们这百年来实在是荒唐,对那外来男子也实在是……”
岩枫断然喝止道:“不许胡说,若是姐姐们的错,为何会对我等下毒,而不是对她们?”
“若不是小叔叔今日说起,我们几人也不知自己中了毒。小叔叔又怎知姑姑们就没中毒?”
“会不会是那个异族人?之前三姑姑鬼迷心窍……”
岩枫又是一声呵斥道:“够了,休要再胡说。”
圣父怒拍桌子,众人噤声。
在孟玉堂和与玉如烟眼里,这一屋子的男子看上去年纪相仿,大多十六七左右,有几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被他们之间的称呼绕的有些糊涂了。
圣父道:“劳烦玉儿姑娘看一看这些小子是否也中了毒。”
玉如烟一一的为所有的皇子把了把脉,脸色不太好看,圣父便知自己的子孙们都中了毒。
“玉儿姑娘,这毒当真如此难除吗?”
“这毒伴随殿下多年,对殿下身体损伤极大,怕是恢复了,也会遗下一些毛病。”
“只要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如今紧迫的是先除去岩枫殿下的剧毒。明日我先尝试做几味丹丸,看是否能解岩枫殿下体内的剧毒,再尝试是否能先祛除体表的旧毒。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毒,没办法一戳而就,若有些差错,还望圣父和殿下见谅。”
“玉儿姑娘放心,即便不吃你的药,我怕也活不过一年,吃了你的药,兴许就能多活一年。”
“我定不会让岩枫殿下失望。这糕点殿下吃了也无妨,或许还能让你松快一些。”
敏青看着玉如烟的眼神不再那么怨恨了,却还是有些不高兴她做了那么多小鱼的糕点。
圣父的眉头舒展几分道:“兰香,送玉儿姑娘和孟公子回去,叮嘱蔷薇好生款待贵客。”
这无疑是在暗示蔷薇,不可擅自动这二人。兰香点头,带着二人离开。
敏青道:“义父,你真的相信那个俏丫头?”
“稳妥起见,阿楠,明日让人去了解一下平都孟家。若孟玉堂身份无假,为父也能更安心些。”
“孙儿明白。”
“枫儿,父亲替你做了决定,你可会怪父亲?”
“父亲怕是老了,最近老说些奇怪的话。这些日子也不知找了多少郎中了,确没有一个人看出门道。刚刚不过吃了玉儿姑娘的一个糕点,瞬间觉得一丝清凉入心,人也轻松不少。玉儿姑娘必定出身不凡。”
“她今日有意掩藏实力,不然,以她的年纪,如此法力已是了得。天生仙体,功法奇特,却又生在妖域,为父倒是一时想不出,她会是何门何派?
岩枫道:“我明白父亲为何如此相信玉儿姑娘,她虽然来历不明,确一派赤城可爱,让人不油的心生亲近之感。”
阿楠道:“主要是人太美了,怕不是小叔叔看上人家了?”
圣父道:“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力量,让别人想要亲近,倒和容貌无关。这三人虽然来历不明,却都是一身凛然之气,不似奸恶之人。只是,也不可毫无防范。”
岩枫道:“我看是你小子有其他念想了吧?”
“我确实喜欢玉儿姑娘。小叔叔既然无心,到时可莫要同我争哦?”
“又在这耍嘴皮子,赶紧散了吧,不要打扰圣父休息。”
岩枫带着阿楠和一众皇子离开。
“青儿,这里不需要你了,回海府去吧。”
“哼,义父果然是偏心的。岩枫时时可陪在你身边,我却要独身一人回那冰冷的海窟窿里。”
敏青灵巧的躲过圣父的一掌,逃也似的钻入圣父宝座后的水帘内,转瞬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