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梧月气急败坏的来到县衙内。
“尔等如此背信弃义,还有谁愿意追随?难怪你们几千年都解不开封印,实在是蛇鼠一窝,难成大事。”
冷静下来后,吕方不得不承认自己错失了良机,若相信姜梧月的判断,冲杀出去。三方混战,伤亡莫论,如今怕是雪林已经被毁了。这件事对与主人来说太过重要,以至于他也觉得主人太过于谨小慎微。
从来没有人如此顶撞自己,吕方多少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转而道:“你很好,只是你的衷心,还要再表一表。”
“我的条件从未改变,我要玉如烟的命,我要恢复法力和自由。”
“你可知玉如烟的母亲和弟弟身在何处?”
“我同玉如烟本就是逢场作戏,她母亲和弟弟的死活与我何干?我抓他二人也不过是留作后用。若不是你们拐走她母子二人,毁了我所有的布局,我又怎需要亲自归林?”
“既如此,我现在就杀了他们。”
吕方手一挥,空中出现另一方小时空的结界。他五指收紧,结界中的琴桐同玉如萧二人被人扼住了喉咙般,表情极端痛苦,身体不停的抽动。吕方一瞬不瞬的看着姜梧月。姜梧月从头到尾都好似与自己无关的表情,眼见着那母子二人窒息而亡。吕方终于松了手,心里颇为满意,确还是存着继续试探之意。
“你之前的种种做法,不得不让人怀疑。”
“我同月儿本就是郎情妾意,却被这个狗东西骗去当了五百年坊主,万事不能做主。后来种种不过是做戏,玉如烟绝顶聪明,不做的真些,怎能瞒她那么久?”
“月笼沙,他所说可属实。”
“属下确定,姜郎砍玉如烟那两刀,并非受我控制。”
“你出入花樽多次,同玉如烟走的最近,可发现花樽同善乐坊有何渊源?”
“林中阵法为玉山所设,又被其子玉旭加固,不知我说的可对?”
吕方不置可否,焚经阁经卷中所有关于善乐坊的东西都被人毁了,无从查证。若真如姜梧月所言,他倒也明白了为何玉如烟轻易便破了阵了。
“你要再做一件事,证明你的衷心。”
“何事?”
“活捉玉如烟。”
“我法力有限,根本不是玉如烟的对手,更不用说还有魔山在。”
“她的软肋你最清楚,想办法抓住她。”
空中再次出现那小时空,琴桐母子二人依旧活生生的在那里,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想。吕方对自己的幻术深信不疑,也打消了对姜梧月最后的几丝疑虑。
“使者为何不直接用这母子二人引她前来。”
“这母子还有用处。你要记住,你若失败了,那母子就没有存活的意义了。”
“我需要帮手。”
“何人?”
“魏献。”
“好,魏献,你带领七魔人协助他。月笼沙,将你的坊主铃交出来,从今你不用再去善乐坊了,跟在我身边。”
这意思很明了,无论姜梧月投诚真假,都有把柄在他手上。那七魔人正是当日帮着玉如烟四处打探消息的,自称七仙派的那七个大块头。魏献不情不愿的跟着姜天阳离开。
“你缉拿了老夫几百年,当真如此恨老夫吗?”
“若是你,会不恨我吗?”
魏献乃天生半魔,做坊主为的是善乐坊的护佑,躲避仇家。可他真心对守护苍生不感兴趣,善乐坊的戒律清规更让他厌烦之至。如今想来,姜梧月恨自己倒也是情有可原。
姜梧月命魏献去烈焰岛抓五鬼宗的人,自己则带着七个监视他的魔头去了仙魔镇,抓了李秀荣。魏献几人不仅受了伤,还只带回了洪一德一人,被姜梧月一顿奚落。曾经的善乐坊主,半魔之身,确连区区几个凡人都打不过。魏献极力辩解,他是因为遇到了阿嘎带领的牛角兽群,才没能抓住其他人。还要庆幸没有遇到赤婆,不然脸脱身也困难。确又遭了姜梧月一顿嗤笑。魏献狠极了,心里开始盘算这一次后,定然要诓吕方杀了这个东西。
姜梧月放了李秀荣,叫她去魔界寻玉如烟,内容很简单,独自来仙魔镇救人。玉如烟已出门寻宝物为名,独自一人来到仙魔镇。
姜梧月坐在院子当中,一边饮着佳酿,一边等着玉如烟自投罗网。玉如烟甫一现身,众魔便将她围在当中。玉如烟看着那七魔人,嘴角带笑,果然这几个人不简单,却原来都是半魔,且是魏献亲传弟子。
玉如烟一句话也不想同姜梧月多说,蝶翼轻震,魔羽箭挥舞而来。魏献带来的其他魔头如同摆设一般被玉如烟一一踢飞。七魔人围住玉如烟,她并不放在眼里,一番惨烈的厮杀后,再度将七魔头打翻在地。
姜梧月继续饮酒道:“外界盛传你杀人如麻,不想你还是这般心软,连几个魔头也不忍痛下杀手,当真是妄为魔。”
玉如烟再度向前。看到自己弟子这么容易就败了,魏献惊诧之余,飞身前来,想要领教一下玉如烟的本事。今时今日两度唤醒魔山血脉的玉如烟当真是罕逢对手,两个人大战几百回合,不分胜负。随着打斗时间延长,在幻空碟穿梭时空的速度下,玉如烟竟隐隐占了上风。魏献不免恼怒,做了千年半魔,百年坊主,竟打不过个小姑娘。他立刻以血为引,使出善乐坊最厉害的半魔咒,一时间血光漫天,玉如烟生生挨了两掌。她如同没有知觉般,一震碟翼,再次攻向魏献,使出刚刚开始学习的斑驳手。斑驳手是魔山初出大山,无人指点,同那些魔童肉搏出来的打斗招数,拳掌钩爪不分,变化万千,毫无花哨的招式,招招切中要害。玉如烟曾学了一段时间爪功,修习起来很顺利,今日便拿魏献练练伸手。二人又大战了几百回合,玉如烟一掌将魏献打的喷了血,自己也又中了一掌,倒飞出去。她以剑支地,再度站稳身形。
二人虽是两败俱伤,而魏献极为惜命,不想再硬拼,遂道:“一起动手,将她拿下。”
一时间,魏献带来的所有魔头扑向玉如烟,刀光剑影,厮杀多时,玉如烟再度冲出重围,提剑,一步步走向姜梧月。
“一个洪一德就能引你单独前来,啧啧。怎么不叫上钱光明他们一同来救人?哦,我忘了,如今钱光明同赤婆恩恩爱爱,无暇它顾。五鬼宗上上下下都恨透了你,因为你害死了他们的大哥,你确还要来救他们。一个魔主把自己当成了菩萨,真是可笑。”姜梧月走到了玉如烟面前,附耳,闭目,陶醉的嗅着她散发的体香,道:“你离开我后,很难熬吧。我也很想念你,不如你随我走吧。”
玉如烟双掌齐出,姜梧月旋身躲过。他如今已非半魔,善乐坊法术的威力发挥有限,全身经脉羸弱,过去的法力恢复不到三层。可他太过了解玉如烟的一招一式,玉如烟亦是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招数,大意间左肩竟挨了姜梧月一剑。
姜梧月笑道:“还是老样子,总是守不住自己的左肩,这么漂亮的身体,若留了疤,当真可惜。”
是了,她最大的漏洞就是经常容易忽视左肩,冯阿牛曾不止一次的反复纠正她,训练她。在拼死搏杀时,她依旧是容易忘记。姜梧月的嘲弄令玉如烟痛苦至极,歇斯底里的一声吼叫,速度又加快了一倍,快的人眼花缭乱,顷刻间魔羽箭刺入姜梧月的胸,离心只差了那么一点点距离。
玉如烟望着半跪在地上,仍旧得意嘲讽的笑着的姜梧月,再一次唤醒了魔山血脉。但见她周身金芒乍现,煞气冲天,一步步走向姜梧月。
前去阻拦的魔头都被她一剑砍杀,魏献前去阻拦,又被一剑刺中。他见事不妙,转身就跑了。这时又涌出了一支魔兵队伍。吕方终究还是不放心,又派了一对魔兵跟在他们身后。一来防止意外发生,二来监视姜梧月和魏献。鉴于魏献过往的表现,他并不能完全放心。
玉如烟几乎杀光了所有的魔头后,强行唤醒魔山血脉,魔息再度暴走全身,倒了下去。姜梧月撑着坐起来,捆魔索扔向玉如烟,命魔头将玉如烟同自己一同带走。
姜梧月再次睁开眼睛时,已身在一坐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坐在上首,身旁站着四个人,其中便有吕方。阶下的魏献身上血流如注,显然是因为临阵逃跑,受了很重的惩罚。
屹川道:“你的衷心本座已看到,本座答应你,事后放你同月笼沙离开。”
姜梧月看似有意无意的看了看旁边席地而坐的玉如烟。她有些狼狈,嘴角还在流血,强行唤醒血脉,这一次的反噬比之上次更加的严重,却不知如何已将暴走的魔息平复下来。
“主上,玉如烟体内有幻空碟,极易逃脱,需严加防范。”
“你有心了,赐座!”屹川又看向玉如烟道:“我同玉姑娘做一笔交易如何?”
玉如烟这才慢慢睁开眼睛,金眸灼灼,冷冷道:“我要先确定我母亲和弟弟的安危。”
“你怎知她二人在我这里?”
“姜梧月掳走我母亲和弟弟留作人质,如今他为你效力,那我母亲和弟弟自然在你手里,不是吗?”
“好。你若答应本座三个请求,我便放你们离开,你可愿意?”
“如若你不守承诺呢?”
“我同你签生死契。”
只要能救出母亲和弟弟,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做的。如果不能,就算神魂俱灭又如何?玉如烟立刻同屹川立下血契。
“我想知道雪林里的情形。”
“我带走蕊师伯后,用一具尸魔顶替了后长老之位,又在雪林外再设了新的阵法,加固镇压之力。九方长老已进入休眠状态,十方阵连接夜游兵团之力,将整个雪林封死了。便是我老祖同金娘娘联手,也休想再进去。”
“可有破解之法。”
“以力破界,寻最弱一点,强行攻破。”
“以力破界?就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你确定这是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屹川思索片刻道:“我要你起誓,魔界不会阻拦我攻打善乐坊?”
玉如烟嘴角又有血汩汩流出,道:“我以我的魔血起誓,绝不插手贵派同善乐坊的纷争。”
屹川一挥手,琴桐和玉如萧赫然出现在玉如烟面前。玉如烟瞬间眼中溢满泪水,以剑支地站了起来。琴桐奔过来,一把抱住了女儿。玉如萧当年不过是个咿咿呀呀学话的娃娃,如今成了沉默阴郁的少年。他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
屹川道:“玉姑娘,此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子规虽归于我门下,但之前种种,皆非本座授意。花樽覆灭,本教也不过观望而已,并未插手。魔界不阻拦我攻打善乐坊,我也绝不会与魔界为敌。希望你转达给魔君。”
“你的善意,我替我老祖收下了。”
玉如烟蝶翼震动,带着母亲和弟弟倏忽消失。
屹川望向吕方道:“不过短短几年,她魔功竟已至此。”
姜梧月道:“她吞了龙丹,又数次唤醒魔山血脉,假以时日,连主上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吕方刚要出言训斥姜梧月对主上出言不逊,屹川轻摆手,吕方又退了回去。
屹川缓缓走下来,声音平静的不能再平静道:“她似乎还是对你手下留情了?”
姜梧月邪魅一笑道:“自古红颜祸水,若不是为了她,风流自在的耶律宗主不会死,蕊无情不会沦为半魔,妖王佘宁不会疯魔到即便她杀了他父母,都不肯罢手。我也不会被十方长老禁锢,提前归林。主上也不会束手束脚,竟还放虎归山。我说过,我要她的命。”
虽看不清屹川的面容,姜梧月确分明感觉到了,当自己说他放虎归山时,他的情绪异样。
“她确实太美了,不是吗?如今又别有一番风味。”
“你对她还有情?”
“如此佳人在侧,谁又能无动于衷?我确实对她动过情,还拜了堂,洞过房。当年卞机说她是孤狼之相,走到哪里都会带去灾祸,结果焚经阁不过半月便被灭了门。我亦几次因她身受反噬重伤。我也想继续拥美人在怀,只怕自己命不够长。”
“那月笼沙呢?”
“男人三妻四妾岂不寻常。我同月儿纠缠千年,情分自然不同。况且月儿的容貌并不在其下,若说起风情,这世上又有谁胜得过月儿。”
“你伤的不轻,先回去疗伤吧。”
姜梧月一离开,常璟立刻道:“主人,姜梧月是否可信?”
“此人心机深沉,实难勘破。”
常明道:“此前他眼睁睁看着幻想中母子二人被扼死,而无动于衷。今日表现尚还可信。”
吕方没来由的有几份不自信,道:“如若他看破了属下的幻想呢?”
屹川道:“是又何妨,密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属下遵命。”
玉如烟三人回到魔界后,魔女带着琴桐母子去梳洗。不多时,魔山众人一同来到玉魔坛。
见他春风满面的,玉如烟笑道:“老祖可是又去找金娘娘了?”
魔山竟有几份羞涩,道:“先不要说别的,你为何又独自一人往陷阱里跳?”
柳无心道:“你走后,无情坚持说你一定有事,我才央了魔君带人去寻你。得知李秀荣来找过你,我们立刻去了仙魔镇,见到满地的血和尸体,烟儿啊,你是要吓死师伯吗?”
“还是蕊师伯了解烟儿。”
蕊无情半人半魔的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出悲喜。
“外公,老祖,我带回两个人,你们一定很高兴。”
琴桐和玉如萧由魔女服侍着已经梳洗完毕,相携着走了出来。父女相见,爷孙相见,又是一番涕泪纵横。在琴桐的指示下,玉如萧跪到了魔山面前,道:“后世子孙玉如萧拜见老祖。”
魔山端详了玉如萧许久,道:“起来吧。”
不知何时开始,魔山只觉得玉如烟才是自己的亲人,对于突然冒出的亲孙孙并没有什么感觉。众人喜笑颜颜还没说上几句,玉如烟毫无征兆的轰然倒地。
这一次,魔山怎么也止不住她伤口流出的血,唤醒魔血所受的反噬之力,同违背血契的反噬,让她奄奄一息。魔山立刻将她送入紫幽山之中。直到半月后,玉如烟才苏醒过来,仍是极度的虚弱。
魔山怒道:“无论为了何人,都不该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本君罚你禁足玉魔殿一个月,云烛,你来监督。”
这是魔山第一次很认真的拿出魔君的身份,惩戒身为分坛魔主的玉如烟。
长须老怪道:“魔就是魔,连自己的亲孙孙都无动于衷,只讲什么魔界的规矩。琴桐是她母亲,如萧是她的亲弟弟,难道她不救自己的弟弟和母亲吗?”
“我魔界以实力说话,小子,从今日起,你便随着七炉,什么时候做到了魔主,我才认你这个孙儿!”
“玉如萧听命,定当勤学苦练,不辜负魔君期望。”
长须老怪勃然大怒道:“听什么命,琴桐,萧儿虽为魔体,只要不修炼魔功,仍可像无忧一样成仙得道。”
琴桐落泪道:“父亲很难想象我母子二人是如何过来的。这几年所受凌辱实难言语,如萧早已入魔,何谈成仙得道?”
一向明媚动人的女儿言辞激烈,眼神怨毒,这几年的经历可见几多残忍。长须老怪忍不住也落泪道:“是老夫无能,没有保护好你们,有负无忧所托。”
“父亲莫要如此说,是女儿拖累了你。我只望父亲莫要阻拦,我要萧儿如他姐姐一般强大。”
长须老怪长叹道:“我本为妖,有何面目嫌弃魔,是我愚鲁了。”
长须老怪说完转身离开。魔山倒是很高兴,不免对这个孙儿添了三分好感。
众人离去,玉如烟在魔英的搀扶下,带着母子二人进了密室。琴桐看着水晶棺材中栩栩如生的大女儿,再度香腮带泪。不想那年一别,已是天人永隔。玉如萧依旧是呆呆的站在一旁,没有任何反应。
玉如烟道:“母亲可否告诉烟儿,那一日被虏后的经过。”
琴桐擦干泪道:“我同你外公回到浴阳山后,遭遇妖王,他本体被毁,很快被打散了人形,我以为他必死无疑了。后来,妖王将我打伤带走,送给了何玉卿。无双当时假意投诚,被花无泪放了出去。他夫妇舍命助我逃离了花樽。我想去找如萧,途中又遇到几个妖兵,后被一个带着金色面具的人救下。他救下我,将我送到善乐坊中。几日后,又带着如萧来见我,并将我二人藏在一处院落中,衣食住行照顾尤佳。后来又有几个人登门,拿着你和你姐姐旧时所用之物,骗我说有你和你姐姐的下落。我便随她们离开,没想到……我们被轮转去了数个教派……再后来,被他们送入了一处地宫,才算消停了一段日子……”
琴桐说不下去了。一向毫无反应,如木头人般的玉如萧单薄瘦弱的身体抖动如筛糠,激动万分道:“母亲,终有一日,我会杀光那些凌辱过你的人。”
玉如烟道:“萧儿,报仇的事交给姐姐,你只管安心同七炉修练。”
玉如烟沉思片刻道:“母亲可告诉过救下你的那个人你的真实身份?”
“虽然他救了我,我却还是心中有所顾忌。我便称,被人追杀无处可去。后来有人将如萧送来,说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希望我能帮着照料一番。当着他们的面,我也没有立刻相认。”
“母亲,我忘记告诉你了,姐姐留下了俩个娃娃,我立刻差人去平都带两个娃娃回来。以后你和弟弟就同那两个娃娃一起住在魔君殿,有魔山老祖在,再也没人能欺负到你们。”
琴桐这才收住了泪水,满心欢喜的等待两个孙儿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