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准备好后,四人带着孩子围坐在桌子前。佘宁已经教会了龙儿用筷子和勺子。她无比得意的举起勺子喂娘亲吃了一口饭,又喂父亲吃了一口菜,分明就是再说,看我多厉害,我现在可是会很多本事了。佘静白了他们几眼,心里大为腹诽。
佘青见状,故意道:“上次见到柳师伯,他倒是一点也没变,不如烟儿回去后帮静儿多美言几句,促成这段姻缘。”
“饭都堵不上你的嘴,你结婚如此之久,怎没添个一男半女,可是你身子不中用?”
“天下哪有你这般做妹妹的,如此诋毁自己的哥哥。”
“你还知道自己是哥哥,从小到大没见你关心过妹妹。”
“九妹妹女中豪杰,何须人照顾?其实我那内弟胡同也是不错的,一直对你心心念念的,若是你嫌弃柳师伯太老了,也可以嫁入狐谷来陪哥哥。”
“我才不要陪一群骚狐狸,还是我们蛇鼠一窝的好。”
就在一家子其乐融融之际,龙儿又笑呵呵指了指佘青身后。佘宁瞬间挥剑刺了过去,一股细弱的气流波动,瞬间又归于平静,地上落下几滴血迹。
佘静道:“来人,马上封住所有出口,全谷搜捕,看看有什么人闯入了谷中。”
蛇兵领命而去。玉如烟望着地上那几滴血道:“是魔。”
“怎知是魔?”
“龙儿对魔息异常敏锐,想必之前她并不是要让青儿抱她,而是指他身后有魔,她能看到他。”
众人大惊,佘静立刻调兵遣将,将整个宫殿团团围住,防止任何人潜入。她还悄声的嘱咐白花去看看何玉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玉如烟继续道:“龙儿应该认得此魔,不然不会一直笑,还如此平静。”
“会不会是尸魔?”
“如果是尸魔的话,应该不会偷偷摸摸出现,以他的功力,也不会轻易中剑,除非他受了重伤。”
“会不会是他的手下?”
“或许是。不过萧天手下多是尸魔和魔娃,应该没有这般定力,一直窥伺而不现身。”
佘宁担忧妻女安全,道:“既如此,明日即刻启程前往魔界。”
玉如烟没有再提出异议,佘青、佘静相继离开后,只剩下了一家三口。龙儿很高兴,第一次父母都在自己身边。她拉着母亲到床上,示意自己要睡觉了。玉如烟把她抱到床上,她确一定要玉如烟躺在自己身边,然后又冲着地上发呆的佘宁大声喊着“爹爹”,这一声“爹爹”对佘宁意义非凡,欢喜的双眸泪光闪动。他看了看玉如烟,玉如烟并未说话,他便顺从的躺在床的外侧,想来也是不愿意龙儿失望。躺在二人中间的龙儿无比喜悦,唧唧咋咋说个不停。
这房间本是当初佘宁同玉如烟大婚的房间,玉如烟在这里只住过几日,确是记忆犹新。当初虽是被下了药,然而两人彼此有情,仍旧是深情缱绻的洞房花烛夜。她记得那几日的情意浓浓,也记得佘宁对自己的百般维护。她央求佘宁带自己回花樽,期盼着父母还安好,两人的结合能化解两族的恩怨,却不想看到的是父亲惨死,族人死伤殆尽,而自己同佘宁今生今世也无法再走到一起。许久不曾想起的过往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佘宁道:“难得龙儿这么开心,等她睡了,我便离开。”
龙儿眼睛已经快闭上了,听了父亲的话,还是不满的嘟囔了几句,紧紧拉着父母的手甜甜的睡去了。佘宁看着爱女,双眸闪耀无比,缓缓道:“我能有这样一个女儿,这一世,也算值得了。”
玉如烟背对着佘宁,亦是眼中带泪道:“我虽然宽恕了你母亲,她却未必会善待我的女儿,龙儿,我还是要带走的。”
“母亲那里不会有问题,今日也不是她。龙儿,在我这里或许更安全。”
“此生,无论何种境遇,我都要将她带在身边,永不分开。”
佘宁沉默良久,不无凄凉道:“都依着你,只是你要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要来找我,你的安危也关乎着我的龙儿。”
佘宁又看了看玉如烟的背影,默默离开。
他路过偏殿,看到佘青、佘鹏同佘静,还有几个堂兄妹在里边划拳喝酒。佘静担心那暗中人入夜袭扰,和几个宗亲都留了下来,以防不测。以往佘宁母子同这些亲族少有来往,甚至是仇恨。佘蟠死后,诸皇子争夺蛇皇之位,他的狠辣手段更是让这些人心生畏惧。只是大局稳定后,他再未为难过众人,更是压制何玉卿胡作非为,随意戕害皇室中人。花樽那一战,佘宁便已猜到那黑衣人应该就是新妖王,待时机成熟,妖王必然也要蚕食蛇族,然而他确是置若罔闻。从知道玉如烟还活着开始,他不再像过去一般颓靡消极,施行了诸多举措,另整个蛇界上下一心,潜心修炼。更联合了鼠族和鹿族之力量,暗中蚕食或联合其它小的妖族,未雨绸缪。众人对佘宁虽是依旧忌惮敬畏,确无不心悦诚服。佘蟠一死,内忧外患之下,皇室宗亲之间竟比之前更加和睦了。
此时佘静喝的已是七分醉意,一把将佘宁拉了过来。所有人顾及着蛇皇的身份,俱是恭恭敬敬,大气也不敢喘。惟独佘青和佘静对他视若无睹,继续灌别人喝酒。佘宁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自斟自饮,脸上时不时的出现笑意。酒喝的越来越多,大家渐渐都忘了忌惮他,又开始呼天撼地,互相揶揄,猛吃猛喝起来。佘宁满心都是归来的母女二人,心情大好,竟也越喝越多。
玉如烟同龙儿,一个因为母亲回到身边心里踏实,一个因为多日伤痛疲倦,睡得都很沉。睡梦中,二人同时睁开眼睛,但见无数紫藤席卷而来,瞬间将他们裹成了粽子,动弹不得。龙儿释放出强烈的魔息,殷红的血色影子罩住自己,灼的那些藤曼瞬间化为灰。她俩只小手抓着那些藤曼,左右开弓扯了几次,就将玉如烟从藤曼里救了出来。玉如烟将龙儿背在背上,手中寒冰剑舞的过快以至于空气都快凝结成霜雪,这一冷一热让何玉卿吃了点苦头。
她邪魅一笑道:“小肉包子,莫要把自己烤的太焦,影响了味道。”
玉如烟厉声问道:“她是你的亲孙女?”
“在我眼里,她就是一盘菜。”
玉如烟道:“我虽答应过佘宁不追究过往,如今你要伤龙儿,就莫怪我下杀手。”
何玉卿大笑:“你已经没有幻空碟了,就凭你,想杀我?”
龙儿怒火中烧,接连打出那恐怖的血掌,击打着何玉卿释放出来的无穷无尽的藤曼。
何玉卿不知修炼了什么功法,如今妖力大增,连佘宁尚且都不是她的对手,何况是玉如烟。那无穷无尽的藤曼游蛇般从西边八方包围过来,将整个房间覆盖住,任凭谁都听不到这里的打斗之声。何玉卿张开五爪,艳鬼般扑向二人。玉如烟重伤初愈,面对强敌,力不从心,尚且不如龙儿战斗力强。龙儿看到母亲再次受伤,刹那间飞到何玉卿身上,张嘴咬住了她的脖子,却不料何玉卿已经非人、非妖、非魔,血液是黑绿色,还带着麻醉效果,被龙儿咬到的伤口迅速愈合。而龙儿像个陀螺般滚落在地,昏睡不起,立刻又被藤曼包成了个小肉球,紧接着藤蔓越收越紧,眼见着就要将龙儿搅成肉馅。玉如烟不管不顾的去救龙儿,寒冰箭舞的天花乱坠,砍断了所有藤蔓,将昏睡的龙儿抱入怀中,身上再度被何玉卿的妖爪洞穿。铺天匝地的藤蔓防不胜防,细若游丝的一截藤蔓转入她的鼻子,她也如龙儿般昏倒在地。何玉卿看着倒在地上的一大一小,再次伸出了五爪,准备了解了他们的性命,为自己的亡夫报仇。忽然金沙汇聚成型,一个黑影出现,从背后掏出了她的心脏,可是何玉卿依旧站在那里,伤口再次愈合,转身五爪抓向面具人。面具人显见是有伤在身,行动有些迟缓,确依然战斗力惊人。大战不过数十个回合后,他将何玉卿用她的藤曼裹成了一个球,甩飞出去。若不是见龙儿上了当,他也想吸干她的血,现在没有什么比鲜血是更好的良药,能让他迅速恢复身体。那藤蔓球慢慢变成一个人形,最后又恢复了何玉卿的容貌。面具人也惊讶于她究竟练了什么妖功,无论你怎样伤害,她都能卷土从来,人类的脏器不过是虚幻的形状,对于她不过是无数的藤曼汇合体。面具人并不恋战,快速闪身到玉如烟和龙儿面前,金烟消散,三个人消失不见。
守了一夜也没事发生,喝多了的几个人被去偏殿休息。佘宁难得被灌醉了,佘静戏耍的将他扔到了一个蛇女的房间里。睡梦中他忽然心惊胆战,骤然睁开眼睛,瞬间出现在自己的寝殿,恰好看到金烟消散,又添新伤的玉如烟和昏迷的龙儿如海市蜃楼般消失在他面前。他怒不可遏的看向何玉卿,不容她多说一句,手中蛇骨鞭已将何玉卿死死的缠住,瞬间出现在天牢。何玉卿被关进了天牢,她丝毫不慌乱,指甲拨弄着铁栏道:“宁儿,母妃不是打不过你,只是不想伤你而已,这些破铜烂铁是关不住我的。”
佘宁怒吼道:“为什么?你难道就不愿意看到我开心吗?”
“玉如烟不杀我,花樽的其他人也不会放过我,到头来,她还是会帮自己的姐姐,我岂能留她。”
“那龙儿呢,她可是你的亲孙女。”
“我连我自己的孩子都不在乎,还在乎什么孙女。”
佘宁惊醒,花无泪死前的话再次浮现在耳边。他惊愕无比的看着自己的母亲,那个高贵美丽的母亲,如今竟变得如此残忍可怖。他厌恶道:“你吞了你和花无泪的孩子?”
“也不算吞,它一直在我的肚子里,只不过被我化成了力量,如今我们母子已成一体。”
“你为何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玉无忧和我怎会擦肩而过,我又怎会沦落到这番田地?如果不是你放了玉如烟,她又怎会杀了你父皇?是你,和你心爱的人害了你的父亲。”
“母妃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你又何曾对父皇有过一丝真心?”
“他对我下了合欢散,逼我委身与他,即便如此,我也不曾存有伤他之心。”
“你同花无泪勾结,背叛了父王,还要怎么伤他?”
何玉卿忽然泪如泉涌,却依旧高傲道:“宁儿,母妃是爱你父皇的,我只是明白的太迟了。”
“如今你又练这妖术做什么?”
“我要让你做上妖王的位置。幻空碟从樽阁飞了出来,它死了几千年都能复生,你父皇也一定能复活,我一定会找到方法打开樽阁。”
“烟儿不会骗我,樽阁里什么都没有。”
“她在骗你,她一直在骗你,玉无忧将她藏起来那么多年,一定有原因的,宁儿,你要相信母妃。”
佘宁看着疯魔了似的母亲,悲愤交加,食指点在栏杆之上,蛇皮样的绳索瞬间爬满整个监牢。
“母妃从今以后便在这里呆着吧,儿臣不会让你再错下去。”
何玉卿手碰到蛇腥草后,瞬间剧痛无比,嘶吼道:“宁儿,放母妃出去,母妃知错了,母亲再,再不想吃那肉包子了。”
佘宁转身,决然离去。
带着金色面具的神秘人带着玉如烟和龙儿来到林中的一处山洞里。他头脑有些混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脑子里只有一个迫切的想法,吸食人血。人血对魔并非必须,但确是美味,是疗伤圣品。有那么几瞬间,他望着玉如烟的脖子拼命地咽口水,强忍住要咬下去的冲动。他又将目光望向龙儿,不住的想,若是吞了这小包子,不但伤可痊愈,魔功也将大增。他双手举起龙儿,又放下,又再度举起,如此反复几次。龙儿睁开了眼睛,她看着眼前的人,开心的拍打他的脸,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
这孩子是个异数,也是个谜,短短时间里就自行解了何玉卿的毒。她歪头看到躺在地上的母亲,爬过去又喂了自己的几滴血给她,还一脸得意的举起自己的手给他看,仿佛在说,你要不要也喝一些。面具人舔了舔嘴唇,走近几步,又退了回来,极力克制着吸血的热望。片刻后,玉如烟悠悠醒转,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道:“阿牛哥?”
“姑娘闻不到我全身的魔息吗?”
“你又怎知冯阿牛不是魔?”
“姑娘这样的人,又怎会同魔混在一起?”
“敢问阁下为何救我?”
面具人顿了顿道:“受五鬼宗宗主所托。”
“阁下可知之前闯入尸魔坛救我的人,是否被尸魔抓住了?”
“他已经逃脱了。耶律宗主让我转告姑娘,关于少魔主的血魔咒,即便姑娘有本事再入魔坛,并全身而退,萧天也决计不会告诉你她的来历。待他找到答案,自会有人告诉你。”
“之前救洪堂主的恩情已了,耶律宗族为何如此帮我?”
面具人一时语塞道:“或许因为姑娘身上还有钱堂主的五鬼令吧。”
“可否让我看看恩公的容貌?”
“姑娘可知道血有多么美味?”
面具人那一双桃花眼因着对血的热望,而燃着癫狂的光。玉如烟下意识的将龙儿抱入怀中,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魔头,显然他身受重伤,急需要鲜血。他一瞬不瞬的看着二人,再次舔了舔舌头,胸臆憋闷的似乎要爆炸了般,竟转身直接飞走了。
玉如烟环顾四下,再不见他的踪影,终于松了口气,却又开始疑窦丛生。当日闯尸魔坛救自己的人,虽看得不真切,而一侧裸漏出来的手臂皮肤上,带着可怖的熔浆状的疤痕。救自己出莿棘宫的魔,因为自己当时意识已经模糊,只恍惚记得面具后那双哀伤的眼睛。除却同样带着面具,她并不能确定救自己出莿棘宫的人,就是刚刚那个魔头。若说这三人有什么共同之处,那便是身高体态接近,身上都有冯阿牛的影子。一时无解,脑子更乱,也更加担心起冯阿牛的安危。她身上又添了新伤,不能立刻再带龙儿去尸魔坛。蛇界虽不远,确有心心念念要杀了自己的何玉卿,纵使没有何玉卿,玉如烟也不愿再回蛇界。想了又想,她带着豆包飞回了平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