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樽 7）五鬼宗

玉如烟同冯阿牛带着豆包先去了善乐坊。途中有几次，豆包被鲜血吸引着，异常兴奋，又焦躁不安，险些伤到了人。本以为善乐坊压制之力，能有所改善，可到了善乐坊后，她的情况并没有好转。二人也没能找到崔婆，来证实她是否同玉如烟有关系。看着她日日克制着，茶饭不思，可怜巴巴的小脸，玉如烟再不肯拖延，立刻就要去魔界。

冯阿牛以访友为由消失了半日，回来后艰难启齿道：“玉儿，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做，恐怕这次不能陪你去魔界了。”

这是自相识以来，冯阿牛第一次要同自己分开。此次去魔界，虽然危险重重，可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以他的个性，要么将自己的事推后，要么等自己的事了解了，再陪玉如烟去魔界。断不会因为危险，而至自己与不顾。他如此反常，定有其隐情。玉如烟没有寻根究底，也不想他随自己去赴险。无论他如何劝说，她都打定主意要立刻去魔界。

前去魔界的路上，冯阿牛一路沉默寡言，神情恍惚，离得越近，越是忧心忡忡。他一而再的给玉如烟讲述魔界中的情形，让她能更熟知魔界的情况，以应不测。如今的魔君已统制魔界俩百年，下面有四位魔主分管四分坛，分别是禅魔云烛，月魔月笼沙，尸魔萧天，斩魔寒魇。而此次玉如烟要闯的便是尸魔坛。尸魔坛魔主萧天本为半尸半魔，喜食死人精血，皮糙肉厚，所有武器都刺不进他的身体，巨力无比，亦是难缠无比，万年尸气令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他擅长将尸体做成尸魔，为己所用。生前越厉害之人，炼化而成的尸魔也越厉害。尸魔坛最外层的守卫全部都是尸魔，这些低阶的尸魔力气大，速度快，没有知觉，只要不砍掉脑袋，他就会战斗到最后。智力尚不如小儿，只要没有令牌或魔主本人在，任何人都休想悄无声息的闯入。想到要砍掉一个个尸体的脑袋，玉如烟禁不住一阵阵恶心。

过了外围的尸魔阵，里边才是些厉害的魔。而尸魔坛中最厉害的就是魔娃，单看豆包便已经知晓那些魔娃有多厉害。这四分坛的魔主中斩魔最好斗，然而真正打斗起来，斩魔未必打的过萧天。即便如今他将一半的修为渡给了豆包，亦不能小觑，因为他还有个战斗力超群的双生子弟弟萧慕。

传闻当年兄弟二人刚刚落地，便被生母抛于荒野，又冷又饿，眼见着就要断气之时，被擅长炼化尸魔，正在寻找尸体，号为西魔的魔头带回了魔界。不幸的是萧慕被带回去后，不久就断了气。西魔心下不忍，试遍各种方法，想要令萧慕起死回生，阴差阳错的将萧慕制成了魔娃。见萧幕似是还有一些神志，便希冀着他能像普通娃娃一般长大，然而萧慕长到五岁孩童的模样后便不再长大，除却同萧天的血脉感应，同行尸走肉区别不大。尝试多种方法无果后，便也放弃了。他将萧天养育大，并将一身的魔功传给了他。萧天天资聪慧，不但尽得西魔真传，还自创了尸魔**，绵阴尸魔掌。因着他同弟弟的血脉感应，心有戚戚，他始终没有放弃找寻破解血魔咒的办法。他不断地炼化出无数的魔娃，再试着去解除他们的血魔咒，后来还真被他找到了办法，只可惜他已无法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因为西魔当年曾找到了他母亲，问他是否愿意将萧天带回去抚养，被她严词拒绝了。西魔一怒之下将他生母杀了，至于他们的生父是谁，更是无从知晓。不能救回弟弟，终成了萧天一生的憾事。也因此他非常讨厌女人，尤其抛弃自己孩子的女人。

冯阿牛万般的不放心，又问道：“再讲一讲，要注意些什么？”

玉如烟笑道：“我拿着五鬼宗的令牌进了魔界后，要时刻带着半魄铃，片刻不离身，不可以让别人看到豆包的脸。进入魔界后，先去五鬼宗开的赌馆打探消息，能买到消息最好，买不到就只能硬闯尸魔坛。我身上有三枚五鬼令，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可以去麻烦耶律宗主。甚至可以麻烦他安排人随我一同闯尸魔坛。我都记下了，你就不要担心了。我若想逃，当世还没人能拦得住我。”

冯阿牛的脸拉的老长，气道：“就是怕你如此，渔翁的话你要当耳旁风吗？”

“五鬼宗被你说的如此厉害，我又有这么多五鬼令用不完，自然要麻烦他们，断不会一人独闯尸魔坛。”

冯阿牛欲言又止几次后，道：“玉儿，我们不去魔界了好不好？想查豆包的身世，不一定非要去那里。我们不如先去单元山，也许化魔池水对豆包有用。”

“渔翁前辈已经说过了，化魔池水对豆包无用，还极有可能会杀了豆包。我亦不能去找佘宁，况且，即便我去找他，你我可知如何用血驱除豆包体内的魔咒？如若不成功，对豆包会否有什么影响？所以，这一趟尸魔坛我是闯定了。”

“你我的伤均未愈，何不再等等？”

“阿牛哥，我越来越觉得豆包就是我的女儿了，我……实在无法见她如此难受。”

“那你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幻空碟出来。”

“好。”

“如若要闯尸魔坛，一定要去找耶律星帮忙。”

玉如烟再度点头。冯阿牛又犹豫了许久，才肯放玉如烟离开。

玉如烟抱着豆包飞到了人魔交界的地方，说是边界，其实不过是可以望到魔界而已。仙魔镇的边界之下是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无人知晓藏着什么的万丈深渊。边界四围筑起了高墙，防止有人不甚跌落。而整个魔界如一座黑色的城堡漂浮在天际，这边人界是朗朗乾坤，那边确是灰蒙蒙的一片。玉如烟飞到那灰蒙蒙的魔界入口，递上了五鬼宗的令牌。魔兵示意玉如烟可以进入后，玉如烟抱着豆包迈入那黑漆漆的界门。

魔界终日灰蒙蒙的，建筑也乌漆嘛黑的，看上去阴森恐怖，路上充斥着各路妖魔鬼怪。大概是厌烦了乌漆嘛黑的样子，很多店门口都效仿人类挂满了彩灯和鲜艳的旗帜，店铺里也售卖人类的各种新奇玩意。冯阿牛曾说过，这些卖人类东西的店铺，多半是五鬼宗开的。玉如烟一手抱着豆包，一手执剑在手，缓缓的向前走。众妖魔也没把她戒备的样子放在心上，偶有一俩妖魔窃窃私语道：“又来漂亮姑娘了，一定是五鬼宗的人。”

玉如烟停在一家店铺前问道：“请问哪里有五鬼宗的赌馆？”

一个人脸鸭嘴的妖怪伸出脑袋道：“五鬼宗的赌馆有什么好玩的，我带小娘子去个更好玩的地方如何？”

“多谢。”

那鸭嘴怪不依不饶道：“小娘子，既然来了魔界，就该玩些更刺激的呀。”

那鸭嘴兽突然去扯玉如烟的衣服，豆包抬起头呲牙瞪着他，他立刻吓得落荒而逃。玉如烟摸了摸豆包的头，温柔道：“豆包乖，轻易不要起来，不然我们会有麻烦。”

豆包又怪怪的趴在她肩头。七拐八扭的走了许久，玉如烟才看到一处挂着五鬼旗帜的赌馆。虽是人类开的赌馆，里边却几乎都是妖魔。伙计也一半是魔，一半是人。玉如烟拿出令牌递给了伙计，那伙计看了玉如烟一眼，立刻带她去见掌柜的。

掌柜的看了看那枚五鬼令，令牌自动没入他手掌中。

他客气道：“姑娘手持五堂主的令牌，有事但说无妨。”

“我想打听一下魔娃的事。”

掌柜的立刻设下了结界道：“姑娘，你可知在尸魔的地盘打听魔娃的事，后果有多严重？”

“不知道。即便知道，也是要打听的。”

“恐怕要令姑娘失望了，关于魔娃，我们也是知之甚少。”

玉如烟将豆包翻转过来道：“我只想知道这娃娃的来历，可有办法？”

店主看了看豆包，为难道：“姑娘，尸魔坛所有魔娃的来历一直是绝密，除了尸魔手下左右护法，无人知晓。”

“那又是谁送那些死去的娃娃入尸魔坛的？”

“你去十香馆碰碰运气，或许能有点线索。”

又是十香馆，玉如烟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剑。

“可是卖娃娃肉吃的地方？”

“正是。姑娘，我五鬼宗的人不问区直，只看令牌行事，你的令牌已经用了，再遇到问题我们也爱莫能助。打探消息要有筹码，这些魔币是我私人赠与你的，希望能帮到你。”

“多谢。”

玉如烟按照掌柜的指引，找到了十香馆。正所谓冤家路窄，一进门便看到了袁罡。在魔界的人少，妖怪却多，这十香馆里一半都是妖怪。袁罡见到玉如烟后，大笑道：“这里不是善乐坊，没人帮的了你了。小娘子，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要做我娘子，还是要死。”

玉如烟怒道：“你吃了我弟弟，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一开始便剑拔弩张是玉如烟没料到的。袁罡在这里，即便她有一座山的魔币，想必双方也没办法坐下来谈卖卖。更何况在这里妖力不再受限制，袁罡更加有恃无恐。他硕大的身躯奔向玉如烟，双拳带风袭面而来。玉如烟抱着豆包左躲右散，手中长剑发挥受限，确不放心放下豆包。袁罡见她顾及怀里的孩子，转而直接袭击豆包。他的妖掌拍向豆包的背，玉如烟一转身，豆包的脸对上了袁罡，小家伙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如今一脸喜悦的挣脱束缚，咻的蹦到袁罡的头上，抱着他的头，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袁罡应付着玉如烟，无论如何都甩脱不掉豆包。不过几息间，袁罡像具干尸一样倒在了地上。其他的妖魔大惊，其中一个魔头惊呼道：“好像，好像是少魔主。”

那魔头看了看豆包，转身就要跑，玉如烟飞身拦住他道：“想要活命，回答我的问题。”

魔头见状，手一掰自己的头，自戕了。这便是魔于妖的不同，魔很少求饶讨好。玉如烟转身剑指身后的妖魔。

“可有谁知道这孩子的来历？”。

刚要开口说话的妖怪立刻被身边的魔头杀了。几个魔头一同围杀向玉如烟，豆包又如同个小飞猪一样飘回来帮玉如烟，一口一个魔头，没有一个能反抗的。玉如烟喊道：“豆包，不要伤他们性命。”

可惜玉如烟说晚了，那些魔头都被豆包吸干了。玉如烟提起一个还活着的妖怪问：“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那妖怪道：“我们经手的娃娃太多了，实在记不住啊。”

“这个娃娃是活着时被带到这里的。”

“如果真的是少魔主，你只能去问魔主了。”

玉如烟本想毁了他的单元，又一想，在魔界没了妖力，等同于死路一条，遂放了他。不想他刚出门，便大喊大叫道：“有人挟持少魔主，闯入尸魔坛了。”

眼见着一群魔兵奔袭而来，玉如烟几个闪转逃离魔群，远远的还能听到身后有魔兵在追。如今她的速度和力量又有所提升，普通妖魔根本追不上她。她离开了繁华的街道，这里灰麻麻一片，即便有冯阿牛的地图，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玉如烟胡乱的走了几条街，再次听到身后有魔兵喊道：“去那边看看。”

飞行极容易被发现，玉如烟快速在巷落里穿行，不巧来到了个死胡同。四处皆有魔兵，封锁了几条街道，正一户户的查找。她一时不知往哪里走。豆包拍了拍她肩膀，指了指一侧的房屋。这魔界的房子长得都一模一样，只有豆包所指的这一处宅院看着像人类的建筑。玉如烟轻易的穿过了结界，落在院中，心下暗道难道这里是五鬼宗？

就在这时，大门外有魔兵询问道：“可看到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娃娃过来？”

“没有。”

“可否让我等进去查探一下。”

“这里是五鬼宗，岂容你们这些小魔头撒野。”

“事关少魔族，还请通融。”

还真是五鬼宗，玉如烟有些后悔，看来自己终究要给五鬼宗添麻烦了。既如此，只有藏好了，才能麻烦更小些。她飞快来到院落最深处，耳听魔兵已经进来了，前面刚好有一间屋子，她想也未想破窗飞入。不想窗边就是一张桌子，玉如烟落地后，那一桌子的瓶瓶罐罐都倒到了地上。桌边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身着菘蓝衣袍的男子，他面色发黄，五官奇丑，身材瘦长，手掌硕大。这么丑的人确自有一番姿态，云淡风轻，从容不迫。蓝衣男子心疼的看着满地的花草，莫名其妙道：“姑娘有我五弟的令牌，还拿着寒冰剑，着实无需破窗而入，在下精心调配的这些仙草都被你踩踏了。嗯，竟然还引来了魔兵。”

说着，一枚五鬼令从玉如烟身上飞出，自动没入了他的手掌心。玉如烟看了一眼被自己打翻在地，东倒西歪的仙草，双掌拂过，东望海的贝髓雨雾般飘洒而下，那些花草再度挺立，竟长高了些许。玉如烟淡淡道：“来日若有机会，必当赔付仙草。阁下若为难，可将我交与门外的魔兵。”

刚才豆包的头一直挡着玉如烟，如今看清了玉如烟的容貌，男子不觉怒气全消，忍不住眉开眼笑道：“姑娘未免太过小瞧我五鬼宗了，请随我来。”

他既收了五鬼令，玉如烟并不担心他出卖自己，跟着他走出门外，沿着长廊走向更深处，最后来到一间卧房前。蓝衣男子对着门口的侍女道：“给这位姑娘换一件魔族的衣服。”

玉如烟看了看怀里的豆包，蓝衣男子这才仔细去看豆包，一时面露惊讶，伸手要去抓豆包。玉如烟将豆包楼的更紧了，男子笑道：“姑娘刚才还让在下送你出门，现在就不肯信任在下了。你身上带着宝物，别人闻不到你身上的气息，我却能闻到。这娃娃一身魔息，反而随处放都没问题。”

他一手抓起豆包入怀，逗弄了几下便离开了。玉如烟换上一身火红的衣裙，心里放心不下豆包，便问那侍女道：“姑娘，我的孩子呢？”

侍女笑道：“被宗主放到一个魔奴的衣服里了，看起来那魔奴马上就要生了呢。”

“魔族人不会背叛你们吗？”

“五鬼宗的魔都受过宗主恩惠，定然不会背叛的。”

“刚才那位是五鬼宗宗主？”

“姑娘不知道吗？”

玉如烟不禁想起冯阿牛形容耶律星长得有多丑，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门外的魔兵被放进来，语气虽冰冷，确也很是客气。这里毕竟是五鬼宗的总舵，宗主耶律星是同魔君呼朋唤友之人，轻易得罪不起。

一魔兵道：“杜堂主，多有得罪，刚才有一个凡间的女子大闹十香馆，手里似乎抱着少魔主，有魔兵看到她逃向了这里。”

“可见到了容貌？”

“并没有，有一个逃脱的妖怪见过她，也只说是位美丽的女子。”

杜堂主道：“既然事关少魔主，就请各位进去搜查吧。”

魔兵在前院搜查一番，并未有所发现，来到耶律星的院前不敢贸然进入。门前站着两个高大的魔头，显然不好惹。杜堂主对着那两个魔头道：“无妨，让他们进去吧。”

魔兵进了耶律星的宅院，一间间的搜查，仍旧没有任何发现。只是看到怀孕了的魔奴肚子动了下，看样子是快要生了，也并未起疑。当走到耶律星的卧房前时，魔兵又望了望杜堂主。

杜堂主道：“这里是我大哥的房间，我看就没必要进去了吧？”

里边传来耶律星的声音：“三弟，带他们进来吧。”

杜堂主推开门，魔兵们走了进去，正看到耶律星衣服松散着躺在床上。屋子里站着一个侍女，另有一位美丽的女子正对着镜子梳妆。她转过头来看向众人，清冷的目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耶律星道：“何事？”

“耶律宗主，多有打扰。刚才有一名女子大闹十香馆，杀了里边所有的妖魔。有妖称她怀里抱着少魔主。”

“哦，竟有如此厉害的女子。”

耶律星一招手，那侍女娇笑着靠在他臂膀上。耶律星本是张开双臂，示意玉如烟也倘到自己另一侧臂弯里的。无奈玉如烟不解其意，即便解其意，也定然不会照做。耶律星索性抓住她的手道：“仙儿，坐过来。”

玉如烟无法，只好坐到他身旁。

“这是我的娘子，是不是很美？”

魔兵头领早已听说过，这位耶律星虽然奇丑无比，确是非常好色，人妖魔不分，经常有女子出入他的卧房，只是今天这位确实格外的美。怪只怪那妖怪被吓破了胆，大喊大叫后就跑的无影无踪，即便此刻怀疑眼前这女子，也没有任何证据，只能作罢。

魔兵头领道：“很美。”

耶律星又抓起玉如烟的手放到鼻子边，嗅着她手上的香气。玉如烟皱眉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确是抽不出来。

“你们再去其他房里查查吧，本座就不奉陪了。”

“打扰了，耶律宗主莫怪。”

“无妨，公事公办而已。”

魔兵统领带着魔兵又去了其他的几处宅院，依旧是一无所获，只得悻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