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排巨浪,水接遥天。濠边鹿角,绝径林峦。鹅卵石叠叠如山,苦竹枪森森如雨。快船来往,一周回埋伏有芦花;深港停藏,四壁下窝盘多草木。
金沙滩前愁云起,断金亭上杀气生。
却说前天夜里晁盖、吴用、刘唐三人领着百余名庄客逃出东溪村,一路不敢耽搁,径直朝着梁山泊赶去,于今日清晨行至李家道口旱地忽略——朱贵店中。
朱贵此前早已得到石秀的通知,见晁盖等人到此,问清缘由,便取出一张皮靶弓来,搭上一枝响箭,望着那对港芦苇中射去;响箭到处,芦苇荡中摇出几条大船,将晁盖等人接引上山。
此时金沙滩后断金亭,梁山泊寨主白衣秀士王伦并六个头领杜迁、宋万、朱贵、阮氏三雄坐在左边主位上,晁盖、吴用、刘唐三人坐在右边客席。
筵宴大开,席上牛羊鱼肉、瓜果美酒一应俱全,阶下数个小喽啰轮番把盏。酒至数巡,宾主俱不尽欢,各有心事,晁盖接过吴用使来的眼色,与王伦盘话。
但见晁盖端起酒杯,朝着王伦敬道:“王首领,晁盖久闻梁山招贤纳士,一径地特来投托入伙,今日事在藏拙,甘心与头领帐下做一小卒,不弃幸甚。”
王伦闻言,只嘴角微微一抽,心下冷笑,这人虽只是个落第秀才,胸无丘壑,但却藏着一肚子算计本事,暗道:
想晁盖这厮顶着托塔天王偌大的名头,若是寻常往日,咱们这些草寇其怕是正眼都不会相瞧,如今犯了劫取生辰纲的滔天祸事,却也来此入伙;只这厮们入伙便入伙,却还领着百余众武艺娴熟的庄客,若真纳了他,却还不知往后这梁山是他做主还是我做主。
王伦拍了拍手,便见着亭后两名小喽啰抬着一箱子转了出来,箱子打开,散发一阵金银之气,王伦起身把盏,对晁盖意味深长的说道。
“感蒙晁天王领着两位豪杰到此聚义,只恨敝山小寨只一洼之水,粮少房稀,人力寡薄,如何安得许多真龙,恐日后误了足下;略备薄礼,万望笑纳,烦请天王投大寨歇马,小可使人亲到麾下纳降。”
王伦话音落下,便见得那坐在晁盖身侧的赤发鬼刘唐拍案而起,指着王伦说道:“好你个落第腐儒,我家天王哥哥在江湖上偌大的名声,今日领着这般多人前来投你,只盼着与你等一同聚义,使山寨更加红火,你这鸟人却还不纳,似你这等嫉贤妨能、气量狭小之人,如何做得山寨之主!”
王伦听罢,直面红如潮、牙呲欲裂,见晁盖与吴用没甚反应,显然是与这厮做一般想法,却不在顾及甚面皮,只怒斥道。
“便是你晁盖不知天高地厚,去截那蔡太师的生辰纲,如今事发却来连累我梁山泊,只你等真心前来入伙便也罢了,却还带着百余众庄客,若今日纳了你等,不说日后官府清算,就说从此以后这梁山便是该随你姓晁了罢。”
此时吴用听得王伦这番言语,心想这王伦也不算是一无是处,其所忌惮的都对,只如今却是由不得他了,只见吴用开口道。
“王首领,如今我等身犯重罪,必须要借这水泊安身,还望你行个方便,莫要自毁前程。”
吴用此言已算是**裸的威胁了,王伦听得又气又笑,抬手一招,只见漫山遍野的喽啰呼喊着,朝断金亭围了上来,王伦指着晁盖等人说道:
“不识好歹的畜生,王某又设宴席,又送金银,好言与你等说,却是不听,如今也休怪王某不顾江湖道义,此时你等若走,某也不坏你等性命,若还不走,便都沉到水泊里喂鱼。”
王伦此言说罢,那杜迁、宋万并阮氏三雄俱是起身站到王伦身后,一脸戒备的望着晁盖三人,席间只剩朱贵一人孤零零的坐着。
朱贵环顾四周,眼神在王伦身后的阮氏三雄身上略作停留,如今朱贵身为绣衣使白虎天字号密探,手中掌握的情报海量,黄泥冈上劫取生辰纲的是哪些人其心知肚明,这阮氏三雄月前上山入伙时朱贵便觉得奇怪,如今见着了晁盖等人,便将所有事情的想通了,这伙劫了生辰纲的强人哪是来梁山聚义的,分明是为夺寨而来。
此时回想起与石秀初见时其说的话,朱贵只觉得自己如今所投效的独龙冈泰山君,端的是恐怖如斯,似这天下的好汉都在其掌心蹦跶。
朱贵起身踱步,却是未去王伦身后,反而在晁盖三人身前站定,如今形势已经明朗了,这些人做足了准备,梁山泊王伦的时代今日必将成为过去式;朱贵朝着王伦躬身拱手道。
“寨主,便请留下晁天王等人吧,咱们绿林聚义讲的是义气,哪能因晁天王三人身负重罪便推托不让其入伙,莫说那官兵还不知在哪儿,就算来了,难道咱这八百里水泊还葬不下些许官兵么。”
场间众人听得朱贵言语,俱是难以置信,便瞧着王伦气的直哆嗦,指着朱贵喝骂道:“你这畜生,前几日怜你辛劳才将你提上头领之位,今日倒把言语来伤触我,替这厮们说话,却是安的甚心,如此你也和这厮们一道走罢。”
吴用与晁盖对视一眼,站了出来,朝着朱贵拱了拱手,笑道:“今晨劳朱贵兄弟接引上山,如今又蒙你仗义直言,某等不胜感激。”
朱贵拱手还礼,故作姿态道:“朱贵所言皆为义气,吴教授无需言谢,只如今形势比人强,咱便下山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似晁天王与吴教授这般遮奢人物,天下哪里去不得。”
吴用莞尔一笑,也不作答,只对着王伦一脸戏谑的说道:“王首领,今日我等哪也不去,却要请你去那阴曹地府走上一遭。”
说罢,只听得晁盖一声大喝“动手”,便见得那百余名晁家庄的庄客背靠断金亭,抵住那漫山遍野蜂拥而来的喽啰,王伦身后的阮氏三雄俱是从衣襟底下掣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来,阮小二与阮小五用刀将杜迁、宋万抵住,阮小七一把薅住王伦,往心窝里只一刀,将其搠倒在亭上。
那王伦瘫在血泊之中,抽搐了几下,便一命呜呼;可怜这水泊梁山的第一任寨主,做了半生强人,如今去死在了活阎罗手里,去那阴曹地府见真阎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