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火儿张横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赤色的旗帜在他的头顶上飘舞,上面的箭孔密密麻麻,不过并没有让人感到恐惧,反而督促着无数的攻城将士以更快的速度冲上城墙、沿着城墙追杀敌人。
城墙上凌乱的檑木滚石已经被搬开,不远处南国残军正犹如潮水一般溃败,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放下兵刃。
而剩下的军队正在向城门楼的方向龟缩,至少相比于普通的城墙,城门楼一段的城墙还要高上几阶,这样尚且可以占据居高临下的优势。
不过敌人都已经涌上城头,这种优势在已经崩溃的大局面前还有什么用,恐怕就不得而知了,或许只是给这宣城的南国守军最后一点儿负隅顽抗的勇气。
“哥子,没事吧?”张顺手中提着染血的衮刀,大步走到张横身边,一脸急切的说道。
前夜在水阳江上,张横最后遭遇的那人,正是自己的嫡亲兄弟张横。
数年未见,张顺从没想过在那种情况下会在此遇到自己的兄长,也从未想过曾经那个一言不合就请人吃“板刀面与馄饨”的兄长,也有浪子回头的一天。
从浔阳江到水阳江,从一个纯粹的恶人到良心发现,这其中需要经历些什么,或许只有此时的张横才能说清个中滋味。
当初宋江联合董平攻打东平府时,张横便知晓梁山长不了了,是以在祝彪围剿梁山时,张横顺理成章的与张旺一道,带着数百水军背反逃离。
按照二人的想法,靠着手下的这数百水鬼,在济水上寻个所在,做个水贼头子也不错。
实际上两人确实也接近成功了,只不过在即将成功的时候,遇到了欧鹏。
数百梁山出来的水鬼,自然不是欧鹏麾下经过正规训练的水师对手,理所应当的被剿灭,张旺也叫欧鹏一铁链打死。
或许是因为张顺的关系,又或者是因为张横在见到欧鹏出现的时候,从始至终都未出过手,最终张横在欧鹏手下逃过一命。
自此,张横开始浪迹江湖!
寿春城内当过鱼牙子,繁昌城外干过纤户,钱塘江上做过艄公......张横也在这一次次的身份转变中,找回了做人的真实感。
如果不是马灵奉祝彪之命,在钱塘江上找到了张横,或许这船火儿一辈子就这般平凡的过下去了。
但混迹江湖的人,心中终究是热血的,有张顺珠玉在前,张横没有理由拒绝祝彪递过来的橄榄枝。
而作为加入的条件,宣城便是张横的投名状。
早在月前,张横纠结了数百江面上讨生活的年轻人,扮作水匪袭扰宣城;当时正值吕师囊刚到宣城设防,缺少水军的吕师囊在击败张横后进行了招安,张横便顺理成章的入了宣城,也就有了之后与自家兄弟在水阳江上的会面。
“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张横扶着城墙站起来,方才厮杀时翻涌的热血渐渐平静下来,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爽朗笑道:“感觉还不错。”
“你都这样了还知道开玩笑。”张顺苦笑一声,看着自家哥子身上深浅不一的数道伤痕,既是担忧,又替其高兴。
“此番破宣城,哥子功劳当居前列,在公子那儿也算是一份不错的投名状了。”
张横微微眯眼看着一侧,城楼上的南国旗帜已经飘落,攻城士卒组成的浪潮已经越过城楼,向着另外一半城墙席卷。
而除了自己打开的水门以外,另外的城门也在摇摇欲坠后轰然倒塌,更多的攻城大军正在涌入。
宣城毫无疑问,已经落在了大军的手中。
“当初浪迹江湖过了些平凡日子,某第一次感觉自己活着;而今日这番厮杀,却让某再一次感觉自己活着。”
张横眼神异常明亮,良久之后沉声感慨道:“不过却是对不住这些与某一道的这些兄弟了。”
靠着数百水军打开水门,硬抗宣城中留守的五千大军,更遑论吕师囊还将江南十二神中的黄幡神卓万里,豹尾神和潼,丧门神沈抃留在了宣城。
然而张横靠着这数百人,却是硬生生的守住了打开的水门,硬抗数千宣城守军的冲击,坚持到了李俊与张顺的水师赶到城下,并且还阵斩了豹尾神和潼。
但这一切的结果,便是跟随着张横的数百二郎,如今只剩下二十余人。
一抹残阳落在城头上,冬日里的阳光总是文文弱弱的,而在烟尘中,这最后一抹阳光甚至都变得没有一丝温度。
而仿佛已经被血肉气味和无数的呐喊声所扭曲的空气中,那太阳也变得模模糊糊,甚至看不清楚轮廓。
半晌的沉默过后,张横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神色,不管伤亡有多少,也不管他们付出了怎样的牺牲和努力,至少现在这宣城就被他踩在脚下,而他张横的命运从此也将不同。
张顺就站在张横身边,看着无数脸上洋溢着喜悦和兴奋的士卒来往忙碌,看着那些南国守军俘虏垂头耷脑,也看着那一面飘扬的旗帜。
刹那间张顺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一直在保护着他们前进,无论是寿春之战还是繁昌之战,还是现在的宣城之战,虽然伤亡有,但是都出奇的顺利。
而带来这一切的并不是那远在天边的皇帝赵佶,不是占据着正统名义的大宋朝廷,而是此时在韩世忠、杜壆、朱武等人拱卫下,缓缓入城的年轻人。
......
宣城府衙之内,如同当年在浔阳江上那般,张横再一次站在了祝彪的面前。
不过这一次却是与当初不同,不再是请祝彪此板刀面与馄饨了,而是递上了宣城这个投名状。
“浪子回头金不换,如今你这船火儿却也算是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祝彪看着眼前的张横,心中亦是感慨,这人心还真是复杂,或许这船火儿便该是有这一段遭遇吧。
“如今张顺兄弟的水军营中还缺个副将,便去补这个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