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已经是秋冬交替时节,最后的些许花瓣也随风逐渐飘落,洒满庭院的小径。
风吹动庭院之中的树枝沙沙作响,花叶纷纷,倾落如雨。
程婉儿缓缓的穿过庭院,脚下踩着常青树的落叶伴着花瓣,而眼前的阁楼之中尚且亮着灯,内里传出婴孩的轻微啼哭声。
听到身后的推门声,扈青娥摇晃着臂膀中的婴儿,微笑着说道:“婉儿妹妹来了,且等些许,待晟儿睡下,咱们姐妹再说话。”
“晟儿?”程婉儿有些意外的问了句。
扈青娥微微颌首,轻轻的拍打着臂膀中的婴儿,不多时待婴儿入睡后,将其缓缓的放进床榻便的摇篮里。
从摇篮旁取出一份书信递给程婉儿,扈青娥开口道:“三郎叫马灵兄弟送来的书信,没多说什么,只见这孩子取名祝晟。”
昂头冠三山,俯瞰旭日晟,晟一作光明之意;
自秦创兴,于周转晟,晟又作兴盛之意。
光明!兴盛!
对于扈青娥来讲,祝晟这个名字,便是祝彪给其的一个保证,作为嫡长子,祝晟便是日后祝彪一切家业的继承者。
程婉儿听得这个名字,却没有半点嫉妒的神色,只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浅笑道:“不知将来我府中的孩儿,官人会取什么名字。”
“妹妹不愿官人担心,一直瞒着,如今他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又要当爹爹了。”扈青娥拉过程婉儿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眼神中透着一股温柔。
程婉儿将头靠在扈青娥肩上,没有说话,这两个女子都是心思玲珑的,彼此心中此时想的什么,都猜的个七七八八。
“姐姐,官人也给我送了信,信中只讲了一切由咱们二人做主。”程婉儿微微开口道。
扈青娥螓首轻点,感叹道:“这天下是男儿的,普天之下但凡有些本事的,谁家又不是三妻四妾;那茂德帝姬乃是大宋第一美人,官人娶了她日后也能有个正统的身份,官人能够让咱们做主此事,已是罕见了,咱们却是不该阻拦此事。”
扈青娥话中之意,程婉儿自然明白,其实二人早在许贯忠传信回冈的第一时间,便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不出任何意外,两人都是同意的。
“妹妹如今算是知道当官人娶我时,姐姐的心情了。”程婉儿将自己的身子往扈青娥靠了靠,亦是感慨道:
“咱们姐妹就算是真的有意见,官人尊重咱们,却又如何面对麾下文武;这乱世风大,咱们女人皆如蒲草,只希望官人能够遮风挡雨,若是能多找到几根蒲草,大家还能在一起取暖。”
......
江风阵阵,拂面而来。
宿元景站在船上,看着两岸群山相对后退;虽然是逆水行舟,却是好运的顺风,所以船张开满帆,行进的飞快,让人丝毫感觉不到这是在逆流而上。
目光向两侧偏移,宿元景只觉得心情舒畅,这莽莽青山入眼,是宿元景在汴梁寻觅不到的风景。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因为之前曾经“护卫”仪仗船队的水师楼船过了巢湖,就没有继续追随,因为前来迎接的许贯忠终究是想要给朝廷留下最后一点儿颜面,让自江州而来的张顺率领水军先撤回去。
当初萧嘉穗、朱武与各营诸将商量后,第一时间便是传信于韩世忠、李俊,率领水师,严格布控淮西水域。
当然,无论是韩世忠,还是率领一营水师前来的张顺,都知道不能做的太过分。
“宿太尉还真是好兴致啊,”许贯忠微笑着说道,快步走上船楼,“这庐州风景绝佳,只不过可惜之处是不能在一个地方将所有的景色尽收眼底,一切的美丽都在这路上啊。”
宿元景低声说道:“沿途有美丽的风景可以观赏,也不至于让旅途过于无聊,也算是好事。”
许贯忠笑了笑,继而道:“还有半天就要到达庐州城了,太尉应该是第一次前来淮西之地吧?”
宿元景当然知道许贯忠是在没话找话说,否则不可能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他宿元景乃是殿前太尉,少有离开汴梁,怎么可能来过淮西?
当下宿元景心思一转,叹了句:“常言道无限风景在险峰,却不知这越靠近庐州城,风景是否越险!”
许贯忠微微颔首,微笑着回道:“心中若有天地,何处都不是险峰,此间事了之后,太尉若是有意,晚辈陪同太尉在这庐州转一转如何?”
“此间事了”宿元景低低叹了一口气。
此间事,是那么容易了结的?
而许贯忠敏锐的察觉到了宿元景的心事,语气逐渐低沉:“太尉此番待官家传旨,我家节度使想来遵从朝廷号令,不知太尉烦心何事?”
宿元景在心中冷哼一声,祝彪遵从朝廷号令不假,但此番过后还遵不遵从就不一定了。
不过这样的感慨宿元景当然不会流露出来,只能搪塞道:“此间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本官需要着急返回京城向官家复命,恐怕没有那么多机会能够和许先生游山玩水了。”
许贯忠笑道:“说句实话,官家让宿太尉出来宣旨,自然也有让太尉联络官家和祝节度使的意思,若是太尉能够留在我大军之中为祝节度使传递消息,想必官家也很愿意,到时候太尉想要游览这淮西山水,岂不是易如反掌?”
见说此言,宿元景心中顿时怔了一下,他只道是许贯忠想要趁此机会试探官家对于祝彪的态度,没有想到许贯忠既然想要他留下来作为朝廷的使者。
想到这里宿元景就有些无奈,派遣使者,怎么看都不像是朝廷派遣到统兵大将处的人,而应该是派遣到敌国,派遣到自家大将那里的应该叫做监军。
只是宿元景不知道这到底只是许贯忠的一厢情愿或者突发奇想,还是祝彪的意思,更不明白祝彪和朝廷之间到底有多少需要沟通,但是宿元景还是清楚,这么一个居中传话的人还是有必要存在的。
至少不会出现现在官家与祝彪之间相互试探的情况。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建议,”宿元景露出一丝笑容,“看来本官需要慎重考虑一下了。”
许贯忠知道宿元景肯定不可能在今天就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不过他也没有指望着宿元景能够直接就下决定,这实际上也是许贯忠的一次试探,他想要借此机会知道大宋朝廷对祝彪真正的态度。
如果宿元景根本不想考虑这个问题的话,说明朝廷那边已经准备撕破脸皮了,所以根本没有安排使者的必要,不过现在宿元景好歹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至少对于己方来说未尝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