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的走回到寝殿的,几名婢女追着她问了几声,可是赵福金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说到底这还是一个男权至上的时代,就算是金枝玉叶,在大多数的事务上都没有什么发言权。
从赵佶的榻边离开之后,这位冰雪聪明的大宋帝姬就像失魂落魄一般,甚至不知道已经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险些踢在了门槛上,赵福金方才回过神来,低声说道:“你们都留在这里吧。”
几名婢女下意识的对视一眼,虽然很是担忧,不过皇宫中森严的阶级,当下里行礼停住脚步。
而赵福金伸手推开门,缓缓的走了进去,就在屏风后面,挂满了一排的书法和画作。
受赵佶影响,赵福金自幼也喜爱书法画作,不过女儿家的心思里,这个世界总是缠绵的,因此这一排画作中,多是些仕女图与汴梁烟雨。
赵福金缓缓的转过身,紧接着看到自己床头的那一幅画。
一个帝姬的寝室床头挂着一名将军的画像,恐怕谁见到了都会感到诧异,可是赵福金的床头确确实实如此。
这身披衣甲的年轻小将拉着手中缰绳,战马嘶鸣、人立而起,雪白色的战马沾染了鲜血,他的衣甲也有些残破,而他手中的枪上反射着阳光,依旧无所畏惧的向着敌人。
整个人仿佛都活过来一般。
这是赵福金亲手画的,一改她作画一向的烟雨朦胧、小桥流水的风情,这浴血厮杀、衣甲残破的年轻将领,却处处都透露着果敢杀伐之气,似乎千军万马都没有办法阻拦他的前进。
这么一幅画挂在墙上,和旁边的泼墨山水画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可是就是这样的画卷,却挂在了距离主人床头最近的地方,让主人在第一时间就可以看到这幅画和画上的人。
赵福金只在去岁河东大捷后还朝,祝彪入宫时远远的看过一眼,但却也见过了无数次;祝彪不认识这位大宋最得宠的帝姬,但赵福金却听过太多关于祝彪的传说。
少女情怀总是诗!
相较于汴梁城内吟诗作对的王公子弟与书生,这位茂德帝姬心中却是向往着英雄,而祝彪的形象与事迹,完美符合。
说不上爱慕还是别的情绪,赵福金只觉得若自家嫁给这样一个人,那如山的背影可以帮助自己挡住了一切的风雨。
但赵福金不知道的是,如果自己把这一座山当成敌人的话,那么未来的生活将会多么艰难和沉重。
......
淮西,庐州城。
祝彪走入议事堂的时候,已经来了几个人,让祝彪惊讶的是,在平时一向不会早到的许贯忠,今天竟然来的这么早,正和萧嘉穗、朱武、刘敏低声讨论着什么。
而武将中杜壆、卢俊义、武松、林冲等人也不知道怎么凑到了一起,同样是脸上带着笑容。
祝彪有些诧异,昨夜与韩世忠一番彻夜详谈后,便草草的睡了一两个时辰,因此早上起来祝彪都没有来得及看绣衣使新送过来的几份消息,现在反而是他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看到祝彪过来,许贯忠笑着一拱手,道:“驸马,恭喜了!”
顿时堂上哄然大笑。
大宋宣和元年十一月十八,朝廷颁布圣旨,京西节度使祝彪加封柱国,授大名府留守之职,节制河东、河北、山东兵马,尚茂德帝姬。
余下部将皆大封赏,只等江南平叛后,便回京领授。
圣旨颁布,朝野震动!
缓缓放下手上燕青从汴梁加急转送过来的快报,祝彪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祝彪不得不承认,大宋朝廷,或者说那位赵官家确确实实给了自己一个天大的惊喜。
然而除了这个惊喜之外,后面的“尚茂德帝姬”更是让祝彪直接打了一个激灵。
加官晋爵尚公主,一气呵成,赵佶这是要把自己捧到天上去啊。
赵佶这“天子赐婚”怎么看都像是和亲,让祝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感觉。
李荩忱来到这个时空之中时间也不短了,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经历过太多的权谋争斗,他自问无愧于谁,每一个亲近他的人,他都好好地对待,每一个挑战他的人,他都认认真真的对付。
“公子,你这面子可是大得很啊,这大宋朝谁不知道茂德帝姬乃是赵官家最宠爱的共主,这一出手就是将茂德帝姬许配给你,我等羡慕有加啊。”许贯忠微笑着说道。
祝彪斜瞟了一眼许贯忠,道:“要不你来?”
许贯忠连连摆手,一旁的萧嘉穗看着祝彪神色间的变化,不由的开口道:“公子,其余封赏都算不错,甚至于更好,但这尚帝姬一事却是得从长计议啊。”
见说此言,祝彪点了点头,赵佶的心思祝彪岂会不知,将一位帝姬下嫁于自己,无非就是想在自己身边安插一个眼线,同时在道德舆论上占据高点。
大宋官家将自己最宠爱的帝姬下嫁于自己,若日后自己与朝廷正面对上,在百姓心中也会落下一个忘恩负义的形象。
一旁的许贯忠见得祝彪神色,收起了戏谑的表情,开口道:“公子,尚帝姬却有不方便之处,但依某看来,这其中却是利大于弊的。”
许贯忠此言落下,场间众人皆是将目光看向许贯忠,其也不卖关子,缓缓的吐出两个字来。
“正统!”
华夏历史数千年来,讲究的都是一个名正言顺,历朝历代的造反者除了秦末的刘邦最后得了天下,其余人到最后都未留下甚好的名声。
纵是当朝太祖陈桥驿黄袍加身,以宋代周后,还是将后周柴氏后裔供奉起来,赐下丹书铁券,虽未必有甚用处,但名声总是好的。
正统!是历朝历代造反者绕不开的两个字。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许贯忠说出这两个字,皆是心领神会。
大家都明白,在自家公子的计划中,重来都没想过要直接造反,所要等待的不过是一个机会。
而当机会来临时,大宋朝廷衣冠南渡,甚至于灭亡,届时便是这所谓的茂德帝姬凸显出存在的时候。
杜壆、卢俊义、林冲等武将彼此对视一眼,皆是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亮光,但都理智的保持了沉默。
萧嘉穗与朱武二人亦是选择了沉默,二人不似许贯忠一般在祝彪面前什么都敢说,个中缘由大家都心知肚明。
作为新进入的决策圈的刘敏沉默片刻,准备迈步而出,却叫其身后的袁朗一把拉住,迎着刘敏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
归顺数月以来,袁朗、马氏兄弟与各营诸将都是混得熟悉,自然而然的对独龙冈上的情况也了解的越深。
如今冈上的两位主母与自家公子都是自幼青梅竹马,一位管着绣衣使,并且刚刚为公子诞下长子;另一位乃是书香门第出身,如今操持着独龙冈里里外外偌大的家业。
且自家公子与两位主母都是伉俪情深,若再添个大宋帝姬进去,实在难以想象会是个甚么局面。
内宅不安,何论天下!
议事堂内陷入沉寂,祝彪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麾下的文武诸人,将手中书信递给许贯忠,开口道:
“想来这消息小乙和铁叫子是不敢直接送回独龙冈的,既然你赞同,便由你拿给闻先生与两位夫人过目吧。”
见说此言,许贯忠登时怔住了,环视众人却是都将脸转向一边。
许贯忠最后恨恨的看了眼萧嘉穗、朱武二人,他不相信这其中的关键这两人会不知道,摆明猜中了公子的心思,故意挖坑给自己跳。
要是自己将这消息送回去,不说两位主母是何反应,红衣那丫头就得吃了自己。
许贯忠想要拒绝,却又听得祝彪开口道:“另外告诉闻先生,冈上任何人不许多言,此事全全交给两位夫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