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元年十月初一,淮西、江南俱是越发糜烂。
王庆于庐州城中,建造宝殿,内苑宫阙,僭号改元。建国为“楚”,伪设文武职台,省院官僚,内相外将。
江南之地,方腊麾下大军,连克歙州、睦州、杭州、苏州、常州、湖州、宣州、润州八座州府;就清溪县内,帮源洞中,起造宝殿,内苑宫阙。睦州、歙州亦各有行宫;建国为“吴”,仍设文武职台,省院官僚,内相外将,一应大臣。
一时之间,大宋朝野震动,京西节度使祝彪,起麾下十万大军,于东平府起行,星夜前往淮西平叛。
......
寿春城总管危招德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就像这寿春城外淝水之上朦朦胧胧的云雾一样,总觉得心中沉沉的。
实际上这也不能怪他,这寿春城固然雄壮,但是久在此处也难免心生厌倦,更何况危招德这个名为统兵镇守一方,实际上一直没有战事可打的大将。
寿春城是天下一等一的雄关要塞,但是这城池再坚固,也得经历战火磨洗淬炼才能体现出来,而现在的寿春城,除了城外奔腾的淝水,在危招德眼中却无半点生气。
千年以来,寿春城这里都是争霸的中心之一,春秋蔡国、战国楚国、西汉淮南国均建都于此,三国时期袁术亦是在此地僭越称帝。
例数往昔,寿春城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荒芜,这寿春城就像是被遗忘在天下棋盘上的弃子,明明占据着中央靠近天元的位置,但似乎谁都不记得这里。
危招德乃是上宛人氏,原是海洋劫贼,有万夫不当之勇,使把朴风刀,重五十斤;机缘巧合下王庆得知此人,遣人招伏为将,赐下一匹骏马,名为火枣骝,高六尺,登山渡水如履平地;更是以伪楚水军第一将的职位笼络于其人。
大半年前危招德领着自己在饶阳陇右招揽的张经祖、刘悌、韩凯,三员统制官,春风得意的前往寿春城上任都总管一职,抱着打开一片天地的雄心壮志,但大半年过去了,京西、淮西两地战事打得热闹,唯独寿春半个敌军的人影都没有。
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也没有调走的良机,离开官署的危招德走在寿春城的大街上,就像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看不清方向、分不清时间。
“父老乡亲,走过路过的,瞧一瞧看一看,新鲜的江鱼,便宜卖咯!”一声吆喝穿透时浓时淡的雾气,传到危招德的耳中,让危招德下意识一怔,旋即抬头看去。
就在前面道路的拐角处,三个年轻汉子一身寿春城中常见的渔夫打扮,手里提着几尾鲜鱼,而他们的脚下还有竹篓,一名六尺五六身材,三柳掩口黑髯的汉子,浑身白练雪肉的汉子,手里提条行秤,正在大声吆喝着。
只是这寿春城过往虽是朝廷重镇,但随着王庆叛军攻下城池,良家百姓已经逃了十之**,留下的百姓本来就不多,所以他们这吆喝声只是吸引过来一两个路人。
危招德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些年轻汉子能够从淝水的湍流之中捕捉起来这么多鲜鱼,肯定费了不少功夫,可是他们还是来错了地方。
随着寿春城这数月来日渐荒废,车马行人早就不见踪影,甚至就连本地的百姓也都投亲访友,走的七七八八,恐怕他们这努力是要白费了。
不过旋即危招德心中又升起一丝警惕,这寿春城中是有渔夫不假,但是多数都是中年或者老人了,这些年轻汉子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从上江来的,还是下江来的?
虽然长时间都没有经历过战事,但是危招德好歹是一个武将,这几个年轻汉子总给他一种危险的味道,就像战场上遇到的敌人,他一边缓缓按住自己的佩刀,一边示意身后懒洋洋跟着自己的张经祖抓紧跟上来。
看到走过来的危招德,张顺眉毛微微一挑,这个人虽然没有穿官服,但是腰间挎刀,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而张顺身边的童猛也注意到这个人,下意识的伸手到竹篓当中,这里面在活鱼之下放着短刃,是他们此时唯一能够依赖的兵刃。
张顺伸手拦住童猛的动作,冲着另外一边童威使了一个眼色,童威心领神会,急忙上前几步,一脸笑意道:“这位客官一看就是贵人之相,可要买几条鱼?这可是今天刚刚从淝水里捕上来的鱼,新鲜着呢。”
危招德的目光在童威身上扫过,旋即从童威手中接过来一尾鲜鱼,那鱼还努力甩动着尾巴,不断将水珠泼洒到危招德脸上。
危招德只是用衣袖抹了抹,微笑着说道:“你们这鱼是从淝水里捕捞上来的?那你们是哪里来的?”
“我等皆是安丰渔夫,趁着前日天好,溯江而上,一路捕鱼,想着拿到这寿春城来叫卖。”童威急忙说道,他是江州人,与寿春隔着不远,口音差不多,因此也没有甚破绽。
危招德上下打量一眼童威,紧接着转而看向童威身后的张顺、童猛二人,那两个汉子似乎有些紧张、也有些害怕,完全像是危招德之前曾经见到过的不少本地渔民的样子;而安丰那边来的渔夫他之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所以有这么三个渔夫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骤然看到这几个人,总给危招德一种不安的感觉,不过这种怀疑的神情只是在危招德的脸上一闪即逝,他旋即换上一副笑容,好奇地问道:“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一边说着,危招德一边伸手拿出来铜钱递过来,显然这条鱼他打算买下来了。
童威低声说道:“多谢这位贵人,咱们一共四个人,还有一位大哥守在水面上看着船只,不瞒这位大人,如今淮西、江南乱的厉害,咱兄弟四个都是一个村的,家里也没甚值钱的东西,全指着城外的一条船在水里讨生活。”
危招德微微点头,眼前这汉子回答颇为妥当,而他身后两个汉子,一人仔细的整理竹篓,一人正大声叫卖,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危招德心中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劲,一边把鱼递给身后的张经祖,一边走到那正吆喝叫卖的汉子身边。
张顺虽然眼神在街面上晃动,不过还是看到进入视野之中的身影,急忙转过头,挤出一丝笑容,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而危招德轻轻摩挲下巴,好奇的问道:“某记忆中安丰虽不及寿春繁盛,但也是一座大城,你们为什么溯江而上来这寿春城,却不直接去安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