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袭庆府,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府城内的街道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与沿街叫卖的小贩,使得这座府城有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与城内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的,袭庆府府衙内此时却是显得有些肃穆与萧索,钱伯言站在府衙后堂的门前,目送着秦明、呼延灼、孙立三人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满含意味的笑容来。
“相公,依着小生对这三人的了解,呼延灼与秦明二人或许会继续为相公办事,但那孙立乃是个见风使舵、唯利是图之辈,等蔡九到来时,为了攀附蔡相的关系,或许第一时间便会投靠。”吴用从后堂的阴影中走出,站在钱伯言身后,幽幽的说道。
钱伯言闻言,戏谑一笑,道:“吴先生言语本府自然明白,所以方才给孙立的信中,不过是一张白纸而已。”
“白纸?”吴用疑惑了一声,却是瞬间明白了过来,看了眼前这位府尊一眼,心头不由的震动,论起玩弄人心来,眼前这人怕是足以做自己的师傅了。
“相公却是好高明的手段,给那孙立一张白纸,却可叫秦明、呼延灼、宋江三人猜忌于他,便是他日后投靠蔡九,也是有口难言。”吴用恭维了一句。
钱伯言微微颔首,看了眼吴用,道:“他若是个聪明人,自然该知晓如何做,如果一心想着要钻营,讨好新主子,日后怕是没有甚好下场。”
吴用神情一滞,这话中的敲打之意已是十分明了,忙应道:“相公说的是。”
见说其言辞神色,钱伯言莞尔一笑,拍了拍吴用的肩膀,笑道:“这三人都不是重点,他们也未必会把本府的话放在心上,待本府离去时,袭庆府的事情还请吴先生多照看了,待得一两年后,本府必将先生调去汴梁任职。”
吴用闻言,眼神微微暗淡,钱伯言将其神色尽收眼底,漫不经心的说道:“咱们那位蔡相为了给其小儿子铺路,却是舍得下本钱,为了叫老夫心甘情愿的离任,竟许了老夫吏部侍郎的高位,真是叫人难以拒绝啊。”
听得此言,吴用心头猛的一震,忙拱手道:“小生恭贺相公高升,相公且安心回京,袭庆府之事,小生必回时时事无巨细的,汇报去汴梁与相公知晓。”
钱伯言转回自内堂坐下,饮了口已经放凉的茶水,微微沉吟片刻,再次开口道:“宋江这个人,吴先生怎么看?”
“小生说句心里话,宋江此人,小生也看不透,其往往会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但依小生浅见,这人乃是个鹰视狼顾、大奸似忠之辈。”吴用这话说的委婉又直白,却是不掺杂任何的情绪,直将自己心中对宋江的看法,说的十分明白。
钱伯言见说点了点头,相较于宋江这种心机深沉的伪君子,钱伯言更喜欢用吴用这种真小人,当初将此人留在身边,一方面是为了瓦解宋江的势力,另一方面也是想看这吴用是否可用。
后来却如钱伯言所料,这吴用心中对梁山没有半点归属感,在自己一番拉拢下,便将招安的梁山头领卖了个底掉,便是那昔日梁山与独龙冈的过节,也是一一说了。
这也是钱伯言敢用吴用的原因,这人现在一来不被宋江等人接纳,二来也吴用投独龙冈,在其将自身卖与自己时,便只能依靠自己。
此时听了吴用对宋江的看法,钱伯言也是认同,心中盘算着一些事情,不由得陷入沉思。
吴用将钱伯言这般,疑惑道:“相公可是担心那宋江投靠蔡九?”
“呵呵~”钱伯言哂笑一声,道:“就算是他想投靠,也要他靠的过去,咱这位九公子可不是孤身上任,与其一道前来的还有袭庆府兵马节度使,现今的八十万禁军副都教头、官家亲卫营指挥使周昂,与两营精锐的皇城禁军;先生觉得蔡九与周昂会接纳他一个郓城小吏出身的人么?他能保住现今的地位便算是好的了。”
吴用闻言,颇为认同,似蔡九这般宰相府里出身的世家子弟,与周昂那般在官家面前当差的禁军将军,哪个不是眼高于顶;或许呼延灼与秦明这般人还能叫其高看一眼,宋江与自己这般出身的,却是难亲近。
“相公既然不担心宋江投靠蔡九,那却是所虑何事?”吴用试探性问道。
钱伯言抬头看了吴用一眼,道:“具体的本府现在也未拿定主意,还得见过那宋江才能决定。”
见说此言,吴用也不多问,似面前这位府尊大人,才是真叫吴用看不透;过往在东溪村教书时,接触的都是黔首百姓;后来上了梁山,周遭也都是些草莽,这些人都太过简单,心思最深的也不过是宋江,是以吴用倒是未曾见识道什么叫做手段。
只后来金沙滩前见了那泰山君,梁山招安后投靠了眼前这位府尊,方才明白,无论是在梁山,还是招安后,自己这伙人都不过是大人物眼中的棋子罢了。
既然做棋子,那便做一颗有用的棋子,是以吴用在钱伯言伸出橄榄枝后,毫不犹豫的献上了忠诚。
这时一名衙役转进后堂,对着钱伯言拱手道:“府尊,宋统制求见。”
“回来的倒是挺快。”钱伯言戏谑一声,转头朝着吴用道:“吴先生,麻烦你出衙探查一番,看那宋江入城后,可与呼延灼、秦明、孙立三人见过面。”
吴用闻言,点了点头,起身告退,出得衙门时,便瞧着宋江正站在衙前等候,吴用对其拱了拱手,道:“见过宋统制。”
“吴参军。”宋江亦是回礼,继而道:“宋江与吴参军多日未见,此番回郓城县倒是听到许多新鲜事,不知晚间可否赏脸一聚。”
“小生方才得了府尊大人吩咐,过些时日又有新任长官莅临,事务繁杂,近些时日怕是不得空闲,宋统制勿怪。”吴用又施一礼,不待宋江回话,便转身离开。
宋江朝着吴用的背影深深的看了一眼,便与前来领路的衙役往府衙后堂而去,钱伯言已经好整以暇的等候着。
这二人足足谈了两个时辰,不知谈了些什么,直当宋江离开府衙时,脸上却是遍布着阴晴不定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