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我实在是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
“阿父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就整日外出狩猎,跟人饮酒,喝完了就吃泔水,就这样天下人还夸他是贤明的天子...我一天到晚都在忙着正事,可非但没有人夸我是贤明的公子赐,还总是揍我!”
刘赐趴在床榻上,雍娥正在为他抹药。
听着儿子的抱怨,雍娥也很是无奈,“你那叫什么正事啊?一天到晚就知道惹是生非,不揍你揍谁呢?你看看你这屁股,都快被你阿父给打出茧子来了,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呀?”
雍娥对儿子还是颇为心疼的,可这小东西又总是给她惹麻烦。
“我如今可是在好好学习的,隐公年间我可都学完了!阿母,你知道嘛?其实这春秋跟养猪是一样的,都是同样的道理!”
“三月癸酉,大雨震电,为什么要记录呢?”
雍娥一愣,“我不知道。”
“因为异时啊,我的师侄养猪的时候,就知道猪每个时辰时所要什么,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若是不按着正常的时日来进行,那就是有异样,是有问题的,因此要记录下来,看接下来的影响!”
雍娥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她最初听闻儿子去跟着公孙弘学养猪的时候,简直是哭笑不得,认为这只是孩子的玩闹而已,可如今听来,这竖子好像还真的学明白了不少东西...
那个叫公孙弘的,还真有点东西啊。
刘赐看到阿母都被自己惊住,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其实公羊春秋是非常枯燥的,学起来很乏味,难记,但是吧,公孙弘结合着实际来讲解,这就让刘赐记忆非常深刻,顿时就理解。
能将刘赐教明白,公孙弘也确实是个大才。
“赐啊...你要好好读书,将来才能治理好你的国...”
“我二伯父出口成章的,想必也读了不少书,可他还是不如我阿父啊,我阿父从不读书,四处游玩,却将大汉治理的这么好,可见,读书太多是治不好大汉的...”
“不,你阿父看起来是整日都闲着,可大汉之内的大小事,都是你阿父在做主,他虽然没有亲自操办,可下达命令的都是他,做出决策的是他,若是没有他的决策,大汉还能有如今的发展嘛?”
“你看那些大臣们,每天不都是要来拜见你阿父,禀告事情的进展,然后寻求你阿父的意见嘛?若是你阿父没有学问,他们还会来询问嘛?”
刘赐迟疑了片刻,方才问道:“他们是为了当官来奉承阿父的吧?”
“你这个竖子,你不信我的,那就去问问那个公孙弘,他知道的道理肯定比我多!”
.......
“哈哈哈~~”
随着一阵暴君标配的笑声,刘长得意洋洋的走进了府邸内,正在院落内商谈着大事的韩信和陈平,在听到这笑声的时候,就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陈平还好,只是摇了摇头,而韩信就已经是板起了脸。
“师父!曲逆侯,你们两人相聚,怎么能不叫上朕呢?”
“这是我特意带来的,给你们下酒!”
刘长将手里的羊羔丢给了一旁的近侍,那近侍慌忙接住,却是被那巨力弄得直接栽倒,好不容易爬起身来。
刘长直接坐进了两人之间,对着那近侍吩咐道:“快些去做,别让我等太久!”
吩咐完,他迫不及待的看着韩信,“师父啊,百乘的事情谈妥了!哈哈哈,以后的大汉,就有孔雀国的棉和粮食,有安达罗的香料和染料,有百乘的黄金和珠宝!”
“等到更多小国前来依附,大汉就什么都不缺了,要什么就有什么,商贾们挣的也会越来越多,到时候,能收的税可就多了!”
“果然啊,比起直接出兵,还是这样的通商能捞取更多的好处啊!”
“也不必想办法去治理,更不用去维持统治,只需要安心的收钱!”
刘长很是得意,韩信却忍不住说道;“这不都是曲逆侯给你上书所说的吗??你在外人面前炫耀也就算了,居然还到正主面前炫耀???”
刘长却有些不服气,“提议的人是他,可真正落实的不还是我吗?再说了,当初云梦泽的计策也是他提出来的,可阿父不照样当着他的面炫耀吗?阿父能做的,我为何不能?”
“你个竖子...”
韩信顿时火大,陈平却笑着说道:“为人臣,不过是为君王献策而已,是否能执行,还是得看君王,陛下说的也不错,此为陛下之功也。”
韩信冷哼了一声,收起了怒火。
刘长点着头,急忙说道:“我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啊,我就要去搞医馆了,大搞特搞,我首先要设立一个医府,负责天下医疗之事,然后大规模的扶持医家,每一个县城都要设立一个医馆...”
“我还要让他们编写医书,不要太高深的,能做到基本救治,还要设立医报,用来探讨医学难题,还有药材,我要将药材的价格给压下来,我还要....要让医官遍布所有县城,要让所有大汉百姓都能看的上病,五年内将夭折率降低到百分之二十以下!
“将孕妇死亡率降低到百分之二十以下!”
“.....”
刘长将心里那庞大的医疗体系的构想给说了出来,说的那叫一个深情并茂,震耳欲聋,义正言辞。
韩信却眯着双眼,“好啊,既然你都想好了,那就去操办啊,还来打扰我做什么?”
“师父啊,我现在是什么准备都做好了,就差点东西...”
“差什么?”
“差钱。”
“差钱你不去找吕禄,找我做什么?你看看我这府邸,还有什么值钱的?你便是将我卖了,也凑不齐你实现这般美梦的钱!”
“师父这是什么话,我就是想卖掉您也没有人敢买啊....”
刘长滴咕了一句,然后解释道:“我这不是在等百乘王回去嘛,我觉得吧,这第一次的朝贡,就能把这医馆的钱给凑齐了,本来我是想直接搞启蒙的,可是启蒙耗费更大,钱可能不太够用...”
“陛下说的很对,大汉有很多地方,依旧得不到发展,这是因为当地的疾病诸多,北人不敢前往,医馆是重中之重,无论是对户籍,对地方的治理,还是在其他方面,都是很重要的,可以先去执行。”
陈平再一次赞同了刘长的想法。
这让刘长颇为开心,不由得说道:“师父,你看看人家,多有眼光,与我不谋而合,我还是你的亲弟子呢,你却总是反驳我...”
“你再多说几句...我今日就不只是反驳你,我还要打你呢。”
“当然,师父也是为了我好,我知道,您是怕我太骄傲,骄傲自满,因此方才如此,我知道师父还是很宠爱我的....”
刘长跟两个老头聊的还不错,陈平还给了刘长很多建议,包括对医馆的,以及以后的启蒙的,刘长受益匪浅,唯一不好的,就是韩信家里的庖厨手艺实在不太行,好好的一个羊羔,愣是被他糟蹋了,也不知这厮撒了多少盐,弄得刘长都吃不下去....
要不是顾及韩信的颜面,刘长早就将这厮给丢进盐水里泡上一两天了。
太学。
罗镞正在激动的讲着课,在他发现自己这位弟子特别热衷于动土动工之后,他也就将讲课的重心放在了这动工上,通过对土质的分析,确定更好的动工地点,通过对周边水域的分析,确定漕渠的挖凿等等。
堪舆家的学术内容其实挺多的,甚至包括了采矿,他们对分析矿产,确定矿产,开采矿产都有一套自己的办法,但是这个就比较难,不是刚入门就能学得会的,最容易学会的反而是墓葬。
这也是如今堪舆家逐步走向了墓葬的原因,历史上,堪舆家最终变成了风水家,完全舍弃了工程,地质,以及矿产等方面的学问,甚至很多盗墓贼都为自己披上了堪舆家的外壳。
刘戊大概是真的改过自新了,自从他从陇西那边回来后,每日都是按时前来学习,每日读书,从不外出游玩,焕然一新,就是这模样,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当初那位皮肤细腻,白嫩的楚太子一去不返。
现在的他看起来似乎比刘郢客还要年长个十岁,就是刘交若是活着,都能跟他称兄道弟,他来长安这么久都没有人找他麻烦,估计也是压根就认不出他了。
他现在这个模样回到楚国,难说会不会吓死刘郢客。
刘郢客从来没有受过什么罪,长得白白净净的,柔弱雅士,翩翩君子,这个儿子却是五大三粗,满脸胡渣子,像是从煤矿里钻出来的一样...
可罗镞显然并不嫌弃他,能有个弟子,他已经是非常的知足了,甚至这弟子还是个太子,他可没有公羊学派的那种担忧,你说学派压在一个诸侯国身上可能会灭亡??妈的,压不压我们都快灭亡了!
这种时候,哪里还管的上那么多呢,能有个太子来进学,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刘戊学的也很认真,他在这四年多的时日里,积累了无数的经验,实践他是一点都不缺的,甚至还能给他老师讲一讲徭役的具体情况,所缺乏的就是些理论而已,有了实践,再去补理论,那可就太容易了。
刘戊努力的书写着,罗镞也特意放慢了语速,配合他。
自从有了这个弟子后,罗镞就再也不用去强行拉别人来上课了,不过,即便如此,这里也很少有人会过来,毕竟罗镞当年强行留住每一个来这里的人来上课,在太学也是出了名的,这家伙还很能说,谁人不惧呢?
有人打趣说,便是有麻雀从堪舆教堂前飞过,都会被罗镞打下来,给它讲上两个时辰的堪舆学。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位平日里总是孤身一人,还是太急着去将自己的学问发扬光大,他的语速非常快,而且一开口就停不下来,那张嘴堪比纵横家,除非是真的很喜欢堪舆家的学问,否则来他的课堂都是一个折磨。
就在罗镞认真教学的时候,忽然有人推开了学堂的门,这门在以往都是敞开的,主要是为了避免路过的人跑了,可如今堪舆家阔气了,不比当年,有了弟子,罗镞也就得意的将门给关上。
教学被打断,罗镞有些生气,看向了门口。
门外站着一个孩子,此刻正探出头来,左右打量着,眼神扫过了刘戊,却也没有停留,继续看了看周围,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家仆,此刻都擦着汗。
“不是说刘戊在这里吗,他没来吗?”
闯进来的人,当然就是刘赐。
他没认出刘戊,刘戊却早已认出了他,刘戊起身,朝着他行礼拜见,“赐弟,许久不见,无恙否?”
虽然刘赐还有个孪生兄弟,但是他这性格,还是能轻易辨别出身份的,刘赐一惊,随即看着刘戊,看了片刻,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刘戊??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你这看起来比阿父还要年长个十岁啊!
刘戊继续说道:“当初我年幼无知,若是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刘赐却不认账,他冷哼了一声,“当初我年幼的时候,你曾将我推倒,如今我也长大了,来,我们现在再较量一下,看看谁更有力!”
“当初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已经认识到了错误,也像陛下认罪了,何需再提呢?”
“阿父原谅你了,我可没原谅你,你推了我,却去跟阿父认罪,这算什么道理?”
“是我不对,请公子赐原谅!”
刘戊再次放低了身段,若是刘勃,或刘安,看到同宗兄弟这般模样,肯定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刘赐嘛...那向来就是欺软怕硬,蹬鼻子上脸,他冷笑着,很是狂妄的说道:“今日,你是免不了一顿打了...”
“我知道阿父护着你,今日跟我来的,可都是我舅父家的人...我公羊学派,有仇必报,十世之仇尤可报也!
刘戊叹息了一声,放下了双手,也不准备抵抗,罗镞却有些坐不住了,他皱起眉头,训斥道;“你是什么人,敢来我这里训斥我的弟子?!”
“老头!我可告诉你,家父乃当今皇帝!我今日是跟你这弟子报仇的,你不要理会,否则,我连你一块儿打!
.......
浮丘伯正在书房内为刘勃讲解着大道理,刘勃最近的学术水平得到了不错的提升,做学问不是刘勃的强项,目前在浮丘伯诸多的弟子里,他的学问也算不上是最好的。
但是他肯用功,而且他也用不着学那么多的东西,他只需要知道治理国家的一些方法就好,浮丘伯主要就是给他讲述以仁治国的方法。
虽然还是老掉牙的那一套,什么爱惜民力,呵护百姓,照顾孤寡之类的,但是知道这些,能去做这些的,还是少之又少。
当初春秋战国的诸侯们肯定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他们需要应对无数场战争,到了如今,才有了他们学问的用武之地。
“哪怕是最简单的道理,能运用到极致,那这个人就是贤王了,我们赞尧舜的贤明,尧舜的贤明是在他们的仁德上,那他们的仁德是外人所不能做的嘛?不是,孝顺,爱民,宽厚,其实都能做到,那为什么还要夸赞他们的贤明呢?是因为他们已经将这些简单的道理做到了极致的原因啊...”
“吴王的勤俭,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是他们都赞叹的,勤俭是很困难的道理嘛?不,是可以轻易办到的,而吴王被赞叹,是因为他的勤俭是一般人所达不到的勤俭...”
正在教学的时候,忽然有弟子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老师,不好了,方才公子赐带着人进了太学,直接朝着堪舆教堂的方向去了...大概是要去找楚太子的。”
刘勃顿时起身,“什么??这竖子!
他慌忙看向了老师,浮丘伯也是无奈的叹息,急忙让弟子将自己扶起来,“快,快点过去!
勃,你先走!
不要让公子伤了楚太子...这公子啊....”
浮丘伯真的是头疼,自己都这般年纪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安宁呢。
刘勃则是急匆匆的走出了这里,朝着堪舆那边走去,他心里也是很急切,他太清楚自己那个弟弟的性格了,他那性格,公羊学派的大复仇简直就是火上加油,不对,是油上加油,加火药!
自己早该想到,这厮肯定是会来报仇的!
他气喘吁吁的冲进了堪舆教堂里,正要下意识的开始那一套“我弟弟顽劣无知”,就发现场面有些异常的安静。
罗镞站在下方,正在深情并茂的讲述着课程,刘赐哆嗦着,坐在他的面前,两个家仆鼻青脸肿的,也坐在刘赐的左右,刘戊满脸苦涩的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看到刘勃前来,刘赐惊恐的叫道:“兄长!
救命啊!
这老头是个疯的!
快救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