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真之马 第五六〇章 疼火之光

梅黎细妮感受生命在幼小翻腾的青春岁月，一瞬间经历着数不清的、有不同形状的风刀。

每一个感觉，都是风沙犀利之刀中的整个大地。仿佛新鲜河床的生泥，被干裂的冷刀一点点风干成皴裂的板块。

冷酷的干燥，蒸发了生动种植血液、生命形状的水迹。来自生命的感受，已经触碰不到视域中可以看见的皓月的光芒。

被卷缠在狂烈、黑暗的沙子里，唯能够感受到的就是风与沙搓擦的混合的辅音群。

在大漠，人们将风吹响的沙，唤作沙鸣。但是锐化的沙鸣，已经变成汹汹驰骋的烈马，消磨的就是沙域中敢于裸露的、最顽固的石头。在这儿，最坚韧的、可以用感觉想象出来的坚固，都是风的真理，是毫无疑问的破碎。

在风沙中，形状和轮廓，永远是被修饰出来的椭圆、窟窿和最后的破碎。

原以为坐在高脚凳，铺设熏香的坐垫，在华贵烛光照耀下诵长短错落的经句。

可是，此刻嗜血与灵肉的沙砾，就是穿梭在时空中的飞刀。那些完美经句的音声，完整地被辅音残酷地雕刻着。

那些冗长生命经历过的美好岁纪，这一刻已经变作忤逆的海河。除了有形杀伐的风沙暴。在万感中，那些追随灵魂的知觉，也在一步毗连着一步的疼痛中，承受着各种闪烁光的判断。

那些虚弱地潋滟在灵魂中，残碎稀落的经句。高贵的美丽光辉，在疼痛中的光斑闪耀的一袭跳动。

就是梅黎细妮艰难行走中偶尔闪耀的精灵。

这一刻，玫龙世系经句的音声曾经是阿爸梅黎捷精心教诵的。

这一刻，翻滚着稠密辅音群的沙鸣声中，那些倔强突兀着偶然站立的经句音声，就与梅黎捷阿爸相关联。

此刻，在梅黎细妮的感觉中好像受苦蹙缩着的阿爸——行走在忏悔的路上。

梅黎细妮同时惊醒般地意识到:梅黎捷阿爸就是为了释惑诵经时的诸多疑问，有求于玫龙世系祭礼大殿的诵经堂，才变成玫龙世系人们口齿中“永恒的忏悔人”。

并非单单因为梅黎细妮做错了事。

是啊，事情只有——遭遇这样的苦难，道理才会变得历历清晰。

可见，玫龙世系的诵经辞，其实在梅黎捷阿爸的暗护中，是梅黎家族精纯的一泓流脉。

梅黎细妮每每感觉到:自己疼痛喘息着往回行走。身形动态不再是连贯的。最小的动作也会牵动不同境界汹涌喷薄的万感。

“一个姿态，

就是时光中的——

一天、一季、一岁……

玫龙世系的痛苦，

堆垒的山石一样，

积淀在这里。”

梅黎细妮逆迎着回响不竭的风暴，疼痛发散着蓬隆的热量。那些热量是偶尔闪烁的光芒。仿佛就是自己用疼痛的清醒瞬间，呼唤出来的。

梅黎细妮此时的悲伤哦，与梅黎捷阿爸有关。

梅黎捷阿爸与梅黎家族的经唱相连。

梅黎家族的经常于玫龙世系的经句牵系。

梅黎细妮感觉到:此时的自己，在月夜的风暴中感受的，不正是整个玫龙世系的语法吗？

在梅黎家族，梅黎细妮总是拥有水灵的大眼睛，细弯的长睫毛，婉转光亮的可爱手脚。

本来，梅黎捷阿爸和梅珠妈咪以为，“梅黎细妮可爱得就像容易遭受别人欺负的小猫咪。”

却料，伽美什家族的人却说，“怎么可能啊?那是一只粉红小野兽。是梅黎家族长出来的粗蛮拳头，是伽美什湖的灾难。嗯，整个玫龙世系的神灵都在记住她的。”

在夜的风暴里，不可逃避的万感追逐着梅黎细妮。每一个感觉都被疼痛标注。

时不时激烈迸射出来的经句，被疼痛之火灼烧。有的瞬间消失了，有的随燃烧爆闪着璀璨的光芒。

那些光芒一经出现，梅黎细妮就会清楚地听见:轰响的沙尘暴里清晰的月琴声。虽然仅仅就是一瞬间，但这个瞬时闪耀的光，伴随的音声，难道不就是灵器月琴的订正辞么?

可见，那些闪光的、被疼痛烈火粹成的音声，不也就是可以穿越风沙暴的、玫龙世系语法的音素吗?

在沙穹，玫龙世系喜欢自豪吟唱的经句:“玫龙世系的精真音素哦，可以穿越风暴里的沙砾。那是玫龙世系神灵驻足的地方。因为，在精美的玫龙世系的语法中，音素是玫龙世系经句的最小颗粒。粹火是不灭的。”

这样的火光，跳跃一次，带来的力量和勇气，瞬间渲染成梅黎细妮心中狂燃的火。

那些已往经句，用坚硬的记忆形成的意象轮廓，这一刻，已经变化成万感中的一部分。

此刻，这些欢嬗灵动的音素，伴着疼痛火燃烧的瞬间，新鲜夺目的光芒出现时，频响的月琴声不再是零星的，断断续续的了。

月琴的音声昭著着妈咪的方向，梅黎家族的方向。也伴随着风沙暴中，梅黎细妮心灵意象不间断地以闪烁光生成感觉的音素。

“风刀，

流砾，

痛苦和火焰。

艰难孤行的梅黎家族的——

灵魂。

出走的一万步，

眼泪，

悲伤，

祈求和诺言。

在梅黎细妮回家的一万步，

生成万感的音素，

月琴给了——

笃定玫龙世系语法，

被订正的赞辞。”

带着任性的悲恸出去，回辙的步履就要接受挫磨和法令。梅黎细妮知道:此时的自己，已经被玫龙世系的神灵视作——不许再荒唐做事的孩子。

“孩子啊，没有可以肆意扔到空无中的疼痛。因为，不仅扔出去的东西，就连难以承受抛出去的感觉。总有确凿落淀的地点。”这是梅珠妈咪曾经说过的话。

此刻想想。梅黎细妮在风中痛流下风沙吹不干的眼泪。

她以为把痛苦和悲伤抛进沙穹，可是痛苦落在——正在为自己耽怕了一万种感受的梅黎捷阿爸和梅珠妈咪的心里。

狂野已经变成了混沌的世界。残酷的造化从来都是有个性的，总是以最直接剪短的方法，索要灵魂没法附著上条件的解释。

风暴就是这样。

因为从万感不断生出了音素——这些精密灵动的、来自时空五种元素力量中的空元素。就相当于玫龙世系的修辞拥趸着生长的土壤了。

“从玫龙世系修辞令中捡拾的黄金，玫龙世系的诸神看得见。修辞令的祭礼司仪——月琉璃的巧工倕更知道。”梅黎细妮双手叠落心口，背诵着经句。